马球赛那天,斛律世雄也以给兄弟加油为借口去了。
平时这种马球赛可是他斛律世雄大放光彩的时候。
只可惜他的伤还未好全,稍微动一下就疼得厉害,只能半靠在软垫上,心头窝着火地坐在那儿观赛,看着段德举那帮人在马背上得意洋洋、意气风发的。
不过如今他也没那么在意,他想看的哪是什么马球赛。
他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进宫,想借着这个机会再看高宝德一眼。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毕竟,斛律光已经下了死命令,只要他伤好的差不多了,就要立刻让他滚去边关军营里,而且近一两年都不许他再回晋阳。
斛律世雄虽郁闷不甘又觉得窝囊憋屈,却也无法违逆父命和军令。
这次得亏是父亲不在府里,他才有机会忍着伤痛翻墙而出。
因此他出府前还特意忍着伤痛好好收拾打扮了一番,虽然身上有伤,但是既然要去见心上人,也得保持最好的样子,不能丢了颜面。
尤其是—
不能被那个尉世辨抢了风头。
少年的好胜心也在这时候发挥的淋漓尽致。
斛律世雄看似慵懒地靠在那儿,其实身上的服饰、配饰皆是反复挑选过的,就连身上用的熏香都是他让人曾经去特意打探过、高宝德最喜欢的那种。
他这副精心打扮过的形象和往日那粗糙的形象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身上的那股子桀骜不羁被刻意的精心修饰过一番,此时就如同被雕琢的美玉般在璀璨的日色下显现出极为耀眼夺目的光芒,自然也惹来了场上好些小娘子羞赧的关注。
然而斛律世雄的视线却直接穿过人群,毫不遮掩地落在了高宝德身上。
只是高宝德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完全只当他是团空气。
其实也不完全是,在他刚来的时候,高宝德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就那样地挪开了视线。
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他。
这给斛律世雄气得咬牙切齿。
他又看了尉世辨一眼,忍不住暗自比较了一番,心想那个虚伪的小白脸能有今天的自己这么好看吗?
那个小白脸到底哪儿好,不就是比自己会读两本书,会念两句文绉绉的诗,会装模作样的吗?
斛律世雄正一边暗自生着闷气,一边不甘心地带着些许怨念地盯着高宝德看呢,突然赛场上的马惊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大堆蜂虫,越来越多的聚集在赛场上去围攻段氏和斛律家的马,被攻击的马儿性情变得暴烈,差点没把这些勋贵子弟给直接甩下去。
很快,窦家、娄家也都纷纷被殃及,赛场上顿时人仰马翻。
而段家和斛律家麾下那两名本就因结了怨的子弟先是互相指责、而后扭打起来,场面越来越混乱。
正坐在观礼台上的高宝德看着他们那鸡飞狗跳的狼狈样子,忍不住低下头,用袖子捂着嘴偷笑起来,心里觉得无比解气。
她一边笑一边侧头去看了一眼正坐在不远处的尉世辨,尉世辨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样,也扭过头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神色看似平静,但是眼里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而这个默契又带点儿微妙情绪的互动自然也落在了一直关注着高宝德的斛律世雄眼里。
他本就因为被高宝德无视而心里憋闷,此时看见她竟然和尉世辨“眉来眼去”的,又禁不住想到那日的场景,心头的无名火也被逐渐点燃,烧得他伤口处都阵阵发疼,拳头也捏紧了。
可恶!她不理自己,却去看尉世辨!
而高宝德本就无心来看他们的马球赛,只不过是为了特意来看他们出丑罢了。
此时她心里恶气出了大半,见场面混乱,自然也不想再和高绍德继续待下去了。
她和高绍德、尉世辨他们悄然离场,想找个清净地方说话聊天。
三人走在僻静的宫道上,见四周并无旁人,高绍德兄妹方才流露出兴奋和喜悦。
高宝德一边走一边转身看着尉世辨,眼里亮晶晶的,脸上掩饰不住的钦佩。
“尉郎君。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的方法果然比我们想的法子好上一万倍!今日看他们那样子,可真是解气!”
尉世辨瞧见她那灿烂的笑靥和明亮的双眸,微微一怔,然后耳根泛起红来,笑容也变得有些羞赧起来。
“是殿下聪慧,一点就通。”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此法虽然能解一时之气,但终究是险招。一次尚可,多了难免就会留下痕迹或者失手。而且,也并不能真正改变我们的处境。”
高宝德微微蹙眉,她此时已经对尉世辨十分信任依赖,便问:“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尉世辨示意他们转头,目光飘向不远处那正被乳母和宫女簇拥着正懵懂观看着混乱场景的太子高纬身上。
“两位殿下可听过,大树底下好乘凉。”
高宝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若有所思,高绍德却突然开口,眼眸里带了些许锐利。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们所有人都巴不得离我们十万八千里远,你为什么不怕?你就不怕和我们走得太近,会被他们针对吗?”
高绍德突如其来的质问让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一瞬,高宝德也敛了两分笑意,望向了尉世辨。
尉世辨沉默了一会,轻声道:“臣…臣同两位殿下其实是同病相怜。”
他坐到湖边,望着湖水,语气平淡却显得真挚又落寞。
“自祖父母亡故之后,臣家族势微,后父兄相继离世,独留臣和弟弟,是母亲将我们拉扯长大。弟弟年幼,臣在深宫亦是无依无靠,因此臣明白两位殿下此时的感受。”
高绍德两兄妹的神色渐渐发生转变。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尉世辨说自己的事情,高绍德眼里的敌意和猜疑渐渐褪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高宝德则是坐在他另外一侧。
此时天空澄澈干净地如同一块毫无瑕疵的碧玉,倒映在泛着涟漪的湖面上,微风轻轻抚弄着湖边摇曳的绿柳,日色穿过树荫缝隙缝隙,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高宝德道:“那你之前是不是也经常被他们欺负过?”
“以前会。”
尉世辨顿了顿,又朝高宝德笑了笑:“不过现在不会了。”
只是他这一笑,却让高宝德感觉到有些心酸。
高绍德突然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取下自己腰间的鎏金匕首直接递到尉世辨面前。
“尉世辨,以后你也别老是臣啊臣的了,也别叫我什么殿下了!你这个兄弟,我高绍德今天交了!这把匕首是我父皇曾经赏赐给我的,今天我把他送给你,既当谢礼,也当你我相交的礼物!”
尉世辨被高绍德的话和这举动吓了一跳,又惊讶又有些惶恐。
“殿下?这…臣…”
他看着高绍德和那把匕首,不知所措。
这匕首可是高洋曾经赏赐给高绍德的,被他贴身佩戴着,可见高绍德有多宝贝。
尉世辨正想婉拒时,高宝德看到尉世辨那惊讶又窘迫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语气里带着调侃和揶揄。
“二哥,人家尉郎君喜好诗书,你赠人家匕首,估计无用呀?你不如呀,多去寻一些名贵珍本来,方显诚心呢。”
高绍德见此摸了摸头,神色有些憨:“那你喜欢看什么,我到时候都给你寻来。”
尉世辨望了一眼宝德,又笑着望向高绍德道:“殿下信臣,愿与臣相交,是臣的荣幸,这份情义,比任何宝物都重,匕首、诗书那些不过都是死物,人心却是活的。殿下若真是当臣是兄弟,又何须借这些名贵之物来证明呢?”
高宝德见尉世辨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心里好感更甚,而高绍德看着他,也流露出真挚的钦佩和信任,拍了拍他的肩膀,直率开口。
“好!那以后你就和宝德一样,私下叫我二哥,我唤你世辨,如何?”
尉世辨也不扭捏,垂下眼眸,径直就低声唤了一句:“…二哥。”
高宝德见此心里突生两三分捉弄想法,猛地谨慎凑近,认真盯着他,眼里带着笑,语气揶揄。
“那你以后就唤我阿姊,如何?”
两人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
近到彼此都可以看清对方那长长的、颤动的睫毛,那脸上细小的、在日色里闪闪发光的绒毛,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出来的温热气息。
尉世辨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第一次结巴了。
“公主…”
高宝德看着他那素来温和沉稳的神色突然像一面镜子那样碎掉了,露出那副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模样,比起往日那总是带着恰到好处距离感的“小大人”模样,真是有意思多了。
她的耳根也有些发起热来。
然而少女心性一涌上心头,高宝德哪里肯轻易放过,反而更加凑近两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狡黠和灵动,继续笑着逗弄着。
“叫阿姊呀。”
尉世辨呼吸一滞。
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头,和高宝德拉开些许距离,却依然觉得一颗心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呼吸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感觉整个人都开始发烫,像是要烧起来。
这是一种让他极为陌生、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正在尉世辨要被高宝德的逗弄吓得起身落荒而逃时,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压着怒火和委屈的低吼。
“高宝德!!”
三人转头望去,便看见斛律世雄正站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
也不知道他站了究竟有多久,究竟听到了多少,此时的斛律世雄瞧上去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眼眸正死死盯着高宝德和尉世辨。
高宝德近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之前倒是听说他因为尉世辨的事被他父亲狠狠用鞭子抽了一顿,她心里本来还有些过意不去,也想着让莲儿去送个药膏问候一句,可是后面思来想去,又觉得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太冲动。
斛律世雄上前两步:“刚才马球场的事,是你们搞的鬼?”
他本来只是不由自主地跟上来,想找机会和高宝德说两句话,说他要去军营了,可是却没想到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他就纳闷,马球场上怎么会无端端招来了蜂虫。
然而他们针对那些勋贵子弟的“报复”都不是最让斛律世雄生气的,最让他生气的是高宝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尉世辨这般要好,这么亲密了?!
难道高宝德就看不出来,尉世辨就是一个虚伪的小人吗?!
自己受了伤,这么多天,她都不闻不问的。
刚刚在马球场,她也都不看自己一眼。
斛律世雄想到因她而起的伤,想到父亲的怒斥和家族的压力,心里只觉得委屈又嫉妒。
高宝德先是一怔,知道他们刚刚的话被斛律世雄听去了,见他现在这副兴师问罪要吃人的样子,又想到段氏、窦氏那些子弟都和他交好,便自然而然觉得他是站在那些人那边。
她现在对勋贵子弟的厌恶已经到了顶点,连带着觉得斛律世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宝德脸色一沉,站起身来,并将尉世辨护在身后,下巴微微扬起,语气里带着挑衅和不满。
“怎么?你要去告状?还是想像上次那样动手打人吗?”
斛律世雄被她眼底的厌恶和冰冷的语气刺的心里一痛,看到她护着尉世辨的样子,又想到他们刚刚的亲密,心就像被狠狠捅了好几刀,声音又急又怒。
“我…我不是来打架的!”
“我…我!马球场的事,是…是你…你们搞的鬼对不对?!”
“你还跟他…你还对他笑!”
高宝德听完只觉得斛律世雄不可理喻,完全忽略了他语气里的醋意。
“是又怎样?关你什么事!和你有关系吗?怎么,就只许你们这些勋贵子弟整天欺辱我们,就不许我们反击?斛律小将军,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斛律世雄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讽刺,又听到欺辱,整个人又急又懵。
“什么欺辱?谁欺辱你了?!我什么时候欺辱你了!我…我为了你,被我阿爷打成这样,我…我今天忍着疼跑来,就为了…就为了…”
他想说就是为了看你一眼,可是如此情形,他站在那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话噎在喉咙里,脸因为怒气和着急涨得通红。
“为了什么?”
高宝德却觉得斛律世雄是找不出理由了,打断他的话,冷冷道:“你不就是为了来看我们笑话吗?难不成还那么好心地来关心我们?”
高宝德并不知道斛律世雄不知道那些事,只当他是默认了,默许了,是一伙的,这下连带着对那些勋贵子弟的气都撒在他身上。
她越说就越生气,言语也就尖利地像刺一样扎人心窝。
“斛律世雄!你少装了!你和段德举他们不是好兄弟吗,难道你会不知道他们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段德举他们编那些混账歌谣的时候,你在哪儿?他们弄坏我二哥的弓、弄断我琴弦的时候,你又在哪儿?我看你是故意躲起来,看着他们羞辱欺负我们,现在又跑来充什么好人?你和他们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斛律世雄被她那连珠炮似的质问、锋利如匕首般的话语和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逼得后退半步,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疼了,多日的伤痛混着思念和委屈里齐齐涌上心头,还有那百口莫辩的冤屈感让他眼睛瞬间红了。
“我…我没有…”
“我真的没有!”
他看着高宝德,心里又着急又受伤。
他想解释自己在养伤,根本毫不知情,尉世辨却突然上前一步,打断他的话。
“世雄阿兄,公主和太原王殿下近日…确实是受了不少委屈。”
“公主…”
他望向高宝德:“也许…世雄阿兄真是在家养伤,对这些事都不太清楚呢。”
高宝德尚在气头上,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
“你不要再帮他说话!他和段德举那些人玩的那么好,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走!”
她也不想再听斛律世雄的解释,转身就要走。
斛律世雄愈发急的不行,下意识就去拦。
“公主,你听我解释!”
他刚伸出手,高绍德就一掌狠狠劈向他的手腕。
“放肆!”
斛律世雄虽然猝不及防,然而自幼习武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抬起手臂格挡反击,动作牵动着身上的伤,痛得他倒吸一口气。
“高绍德!你!”
高绍德本来对他们这些嚣张跋扈、捧高踩低的勋贵子弟恨之入骨,此时又见斛律世雄觊觎和纠缠自己妹妹,心里更加来火,又自动把段德举那些人的账算在了他头上,也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另一拳已经带着风声狠狠挥向他的面庞,怒道:“让你滚没听见吗?!”
斛律世雄无意和高绍德起冲突,但是也不得不被迫应战。
换作平时,他根本不会把高绍德这两下放在眼里,只是如今他身上还带着伤,又顾忌着高宝德的态度和想法,因此只处处避让,以防守为主,并不出手攻击。
一旁尉世辨将高宝德护在身后,语气听起来很是关切。
“太原王殿下!世雄阿兄身上还有伤!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万一他伤上加伤,恐怕斛律大将军那儿不好交代。”
斛律世雄现在一听尉世辨说话就生气,看到他护着高宝德的那副样子就更来气了,又气又痛之下,心神也乱了,于是被高绍德寻到机会,一拳打在胸口,使他踉跄退了数步撞在树上,才勉强站稳。
他捂着胸口,闷哼一声,痛得脸色都白了。
高绍德横身护在高宝德面前,眼神里满是戾气和怒意,冷冷警告道:“滚!离我妹妹远一点!”
高宝德看到斛律世雄被高绍德一拳打得撞在树上,脸色微变,似乎想要上前,但很快又停住脚步,站在那里。
她看起来没有那么生气了,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而斛律世雄靠在树上,捂着胸口重重喘息,一边抬起眸,紧紧盯着高宝德,眼圈绯红,里面满是委屈和伤心。
他感觉浑身的鞭伤、胸口的痛都不如高宝德此时对他敌对的态度和那厌恶的眼神。
高宝德没有再看他,而是拉了一下高绍德,轻声道:“我们走吧。”
斛律世雄看着高宝德和尉世辨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心如刀绞。
“高宝德!你真的不信我吗?!”
高宝德脚步微微一顿,却终究没有回头,只留下斛律世雄颓废的靠在树上。
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伤有没有裂开流血,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被刺了无数刀。
他身边跟着的侍卫贺兰勃见此露出担忧的神色,小心翼翼开口:“公子?您的伤…?”
斛律世雄恍若未闻,突然疾步转身往宫门口走,然后翻身上马就冲了出去。
“公子!你去哪!你伤没好呢!”
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骑马直接冲到了段家兄弟常聚的演武场。
段德举见斛律世雄来势汹汹,脸色阴沉的可怕,瞬间想到他对高宝德的心思和近期自己对高绍德那两兄弟的羞辱,心里暗道不妙。
他转身就想溜,被斛律世雄冲过来一把揪住衣领就按在了地上。
斛律世雄咬着牙,低吼道:“段德举!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老子养伤这些天,你们到底对高宝德和她哥哥做了什么?!”
其他子弟纷纷围了上来,但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插手斛律世雄这个“小霸王”的事儿。
段德举被斛律世雄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心里有些发虚,但面上依然强作镇定,试图掰开他的手。
“世雄阿兄!你…你这是干什么?你放开我!我们能干什么啊!不过就是…就是和他们开了两句寻常玩笑罢了!”
斛律世雄手上力道更重,将他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怒道:“放你娘的屁!寻常玩笑?!编歌谣辱骂先帝和他们的母后是玩笑?!毁人弓箭、断人琴弦是玩笑?!你们他妈的有种冲我来!欺负两个没了倚仗的皇子公主算什么本事?!”
他这话一出,旁边那些勋贵子弟都变了脸色,互相交换着眼神,默默往后挪了半步。
而段德衡连忙上前打着圆场。
“世辨阿兄别生气嘛!这事儿…这事儿其实也不是我们起的头!是…是窦家那几个小子先挑的事,我们就是跟着凑个热闹…再说了,他们家现在那种情况…谁不想踩上一脚讨好邺城那位陛下,世雄阿兄,你又何必因为他们…”
“闭嘴!”
斛律世雄怒吼,他凶狠地抬眸,松开手缓缓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身边那些勋贵子弟,冷冷开口。
“我斛律世雄今天把话放在这儿!今后谁要是再敢和高宝德兄妹俩过不去,再敢动他们一根手指头,再敢说一句不干不净的话,就是和我斛律世雄过不去!”
段德举心里也被他的举动和撂下的狠话激起了火气。
他也没有站起来,就那样坐起身,将手搭在膝盖上,微微抬眸半是仰视着斛律世雄,语气里也带了些阴阳怪气。
“怎么?斛律世雄,你为了个失了势的小公主,连兄弟都不要了?别忘了,你阿爷可是把你禁足,不让你再掺和这些事的!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充什么英雄好汉!”
斛律世雄怒极反笑。
“老子就算是自身难保,也可以先扒了你们的皮!有本事你们就去我阿爷面前告去!看看是他先打死我!还是我先揍死你们!”
他微微俯身,直逼段德举:“别再让我听见任何有关邺城的混账话!否则——”
“别怪我斛律世雄翻脸无情!”
说罢,他翻身就上了马,段德举站起身来。
“斛律世雄!为了女人你竟然威胁兄弟!我们十几年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女人?何况那高宝德根本就不喜欢你!这么久了,她有让侍女来问过你一句吗?她有关心过你的伤吗?而且你们之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斛律世雄身子僵在马背上,半晌,突然笑了。
所有人都傻愣愣地看到他像疯了一样的大笑,看着他整个人被笼在那团日色里,朦朦胧胧地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冷冷的。
“十几年的感情?段老三,你跟我谈感情?”
他微微侧过脸来,盯着段德举:“当你们编那些下作歌谣、弄断人家弓弦、欺负一个小姑娘的时候,你们想过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吗?想过我们是兄弟吗?”
段德举也急了:“那我们也是想给你出口气…那高宝德…”
“不需要!”
斛律世雄扯动缰绳,骑马逼近两步,身上的衣袍已隐隐显出血痕,他直视着段德举。
“段德举,你听好了!”
“她关不关心我,是我斛律世雄自己的事!她喜不喜欢我,也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没关系,跟能不能没关系!”
“老子就是喜欢她!老子乐意!就算她一辈子都不知道!就算她一辈子都讨厌老子!她高宝德就是我斛律世雄要护的人!你们最好给我记牢了!”
说完,他一夹马腹,扬长而去,留下那些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的勋贵子弟。
段德举看着斛律世雄的背影,气得狠狠踹了地上的石头一脚,骂道:“斛律世雄,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而马背上的斛律世雄迎着风,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被他抛在了脑后,只能听见段德举说过的那两句“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你们是不可能的。”
晋阳的风如利刃般割在他的脸上,身上,然而他感受不到身上伤口的痛,只能感受到少年的那颗心在风里碎成了千万片。
为什么他要做斛律世雄?
又为什么…
为什么——
她偏偏是高宝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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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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