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定国公府,近来出了一桩喜事,听说是世子妃诞下麟儿。
圣上御笔亲书,赐其金丝楠木匾额,悬于世孙正房门,传以佳话。
遥想当年,世子能与世子妃成婚,也是因为有圣上亲赐旨意,成就了这段金玉良缘。
众人无不艳羡,这世子妃的命格。
区区青州小县一个木头匠的女儿,竟然能够攀上定国公府的门楣,也不知道是祖上冒了哪门子的青烟。
林书棠有时候也在想,当初她何故非要折返,惹上这一身的麻烦。
“世子妃,您睁开眼瞧一眼小公子吧。”
喜气洋洋,到处红绸彩灯的定国公府,只有一处宅院内静得吓人。
落针可闻的寝屋内,浅粉绒毯上跪着一群仆妇。
说话的是为首的嬷嬷,怀里还抱着一个用锦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婴儿,露出的粉面玉腮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眨巴眨巴盯着嬷嬷瞧。
可爱得紧。
嬷嬷看着怀里的孩子,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不明白世子妃怎么如此狠心,纵然与世子爷有嫌隙,但怎么能把这份不满牵连到孩子身上来呢?
思罢,她又大着胆子开口,“世子妃,您看一眼小公子吧,好歹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婆子提起生产之苦,希望以次能够呼唤起林书棠的舔犊之情。
林书棠听得只觉得心烦,索性翻了一个身,将脸更埋向了床里侧。
若不是开口的嗓音沙哑,只怕火气更甚,“拿远点。”
“……这……世子妃……”
婆子显然被这一句惊到,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这好歹也是世子妃自己的孩子,世子妃怎么能用“拿”这样的字眼呢?
仿佛是要丢开什么不要的物件一样。
“生产完已经过了这么些日子了,你还要置气到什么时候?”
婆子们正一筹莫展之际,身后六扇折屏外传来男人沉冷的声音。
仆妇们闻言皆立马匍匐在地,额角密汗骤起。
世子爷的吩咐是要让她们无论如何都要让世子妃瞧一眼小公子,可莫说是瞧一眼了,世子妃连多余给她们一个眼神都是赖的。
到现在,世子妃只跟她们说了一句话,就是让她们滚。
众人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没有完成世子的吩咐。这顿罚是免不了了。
沉稳的脚步声落在绒毯上,轻易消了声音,婆子余光里瞧见一月白缎面的玉头靴从耳畔踏过,上面犹染着外间寒霜的湿露。
直到那人走过以后,才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男人坐在紫檀木拔步床前,掀开缠枝莲纹帷幔,望向了床上假寐的女子。
女子未施粉黛,偏头一节细腻从石青色织锦衾里露出,白得晃眼。
墨发铺陈,睫如蝶翼,侧颌柔和如玉,如画眉眼,婉约动人。
此刻躺在榻上,不见半分惫懒蹉跎,反而有种梨花碾落的破碎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摧残。
沈筠喉结微动,好久没有碰过她了。
但也知道,她才刚生产完,需要养好身子。
想到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他沉墨的眼里闪出细碎的光,语气也不禁柔和了下来,不似方才在外间时那般冷戾。
他与她随口闲聊,就像是民间平常的夫妻一般,“你从生产完到现在,都没看过这孩子一眼,他很乖。鼻子嘴巴很像你。”
“今日他哭得格外凶,大抵是想娘亲了。”沈筠说到最后,语气似也染上了几分委屈。
不知道是替那孩子,还是自己。
林书棠有些艰涩地咽了一口气,从听见沈筠的声音那一刻,她就有些止不住发抖。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些年来,她与他纠缠那么久,她以为自己可以接受,可是直到这个孩子的到来……
“他不过一个刚睁眼的小畜生,他懂什么?”
林书棠忍不住讽刺,轻飘飘的语气里却带着藏不住的厌恶和沉甸甸的憎意。
这个孩子,是沈筠逼她生下来的,她凭什么要去看他。
话一出口,地上跪着的仆妇皆是大惊失色,三魂都吓去了两魄。
不用去看世子爷的反应,光是眼下室内突然凝滞的气氛,她们心间都能猜出一二来。
个个皆是股战而栗。
沈筠声音也不再似之前那般轻松了,带着些许沉意,像是在强抑着什么,“那也是你的孩子。”
“喔,是吗?”林书棠不以为意。
她终于偏过了头,用正眼瞧他,可那双眼里却布着红血丝,“可我只要一想到他身体里还流着你的血,我就觉得恶心。”
“你是觉得他恶心,还是我恶心?”
沈筠彻底皱起了眉,他面色变得很不好看,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拾起林书棠的下颌逼近,眼神在她脸上流转,最后落在她的红唇上,眸底沉意不见,多了几分促狭,却犹带着冷意,“那我进入你的时候呢?射在你身体里的时候呢?会觉得恶心吗?”
“——你闭嘴!”
林书棠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她见识过他的不要脸,可是每一次他都能重新刷新她对他新的认知。
拔步床前还跪着一地的仆妇,旁边还有值守的丫鬟。
这么多人,他怎么敢!
林书棠不确定她们有没有听见,又羞又恼,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盯着沈筠瞧。
她眸底的愤恨似要溢出来,沈筠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他偏开眼,手也撤了下去。
轻吸了一口气,“罢了,你才刚生产完,我不与你计较。”
他语重心长道,“阿棠,你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你只要肯乖乖听话,和我好好过日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嗬!”闻言,林书棠只是冷笑了一声,“如果你真的想好好过日子,当初就应该让我打掉这个孩子,而不是现在在这里惺惺作态!”
“夫妻敦伦,延绵子嗣,皆为纲常所系。你若是成心想和我好好过日子,就不会这般抗拒生下我的孩子。”沈筠盯着她,眸光如炬,“除非,你还想要逃?”
尾音轻挑,眼里的墨色彻底晕染开来。
林书棠冷不防后脊生凉,甚至怀疑是不是哪扇窗没有关紧,让烈风钻了进来。
她没办法不害怕沈筠,饶是如今她心里有气,却还是止不住颤抖。
双眸发红,她内心肿胀,不知道从哪里涌起来的骨气,盯着沈筠瞧,极尽嘲讽,“世子爷既如此看重伦理纲常,又可明白掠娶,逼聘,强纳,乃有违道义之举?”
见她又提起往事,沈筠面色滞了刹那,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
他眉眼温和,伸手去掩好她乱了的锦衾,十足贴心的模样,“夫人睡糊涂了?可忘记我是奉诏纳娶,我们……”
他低了低身,在她耳边缓缓吐气道,“受君恩浩荡,乃天赐良缘。”
话落,他对上林书棠偏头过来惊惧的眼神,轻轻笑了。
分明朗月疏容的俊美模样,落在林书棠眼里却像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当初他用皇命逼她就范,现在还要用这样的说辞将他们腐烂不堪的婚姻粉饰。
就像此刻,他们二人的姿势在外间跪着的一地仆妇来看,毫无疑问是恩爱缱绻,交颈密语的亲昵模样。
可谁人知道她内心的惧恶。
“沈筠,你最好永远这样高高在上,我等着看你零落成泥,沈家万劫不复。”林书棠死死盯着他看。
沈筠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语气却带着宠溺,“又在说胡话了。”
他手往一旁摸,在林书棠听见熟悉的链子声响时,沈筠已经不容置喙地抓住了她一只脚的脚腕,“咔哒”一声脆响,白皙脚踝上一圈纯金打造的镯子已经扣上。
尾端连着拔步床的柱子,坚硬如铁难销。
“沈筠,你做什么!”林书棠嗓音发哑,脚不停地挣扎,金链哗啦啦的声响落在屏息凝滞的房内,格外清亮。
链子是在她将要临盆时才取下,如今才不过几日,沈筠竟又给她拷上了!
“我不是你圈养的宠物,金丝雀,你放开我!”林书棠愤恨地盯着他。
“世子妃的尊荣你既不想要,就先在屋内好好想清楚。”
沈筠满脸淡漠,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望她,撂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路过地上跪着的仆妇时,略顿了顿,“好好照顾世子妃。”
语气森寒,警告意味十足。
婆子们忙慌将头陷入绒毯更深,只恨不得将一整颗脑袋都埋进地底里,颤巍巍开口,“老奴们谨记。”
“沈筠,你混蛋!”
身后,林书棠的咒骂还在响起,混着金链的声响犹如尖刺一般砸入耳中,沈筠大步入了外间,推门离去。
西鹜山脚下御校场。
沈筠已经待了近一个时辰,箭靶墙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铁箭。
随着他每一次新的搭箭弯弓,插入墙上的震力又会激得新的铁箭弯折断裂,那力道好似恨不得将整面箭靶墙毁掉。
季怀翊站在不远处的亭下,看得心惊胆战。
从今日里沈筠一进御校场,他就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
面色隐匿在一片晦色里,抿唇一言不发,就像是个木偶人一般不知疲倦地只知道射箭。
照他这个练法,即便带有护具,季怀翊不用看也知道,他那掌心定然没有几块好肉了。
这不,最近的几根寒箭尾端,已然沾上了鲜红的血迹,映得发黑。
圣上体恤,因沈筠喜得麟儿,专门准其浴假,享合家欢乐。
他不在国公府好生待着,专门跑来御校场折腾。
季怀翊摇了摇头,不用想,便知道,定然是又与他家那位生了龃龉。
偷觑他一眼,季怀翊深觉不能在此处再待着下去了,转身刚要走,就听见沈筠沉冷的声音传来,唤他过去。
季怀翊暗自咬牙,不会又找他比武吧,他最近吃的喜宴有些多,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可没那劲与他比试。
“卫将军,你放过小的吧。”季怀翊颇能屈能伸,还未先比试,便先认了输。
沈筠睨他一眼,将弓箭扔给了一旁的小兵,提溜着他坐在了台阶上。
拾起一旁的酒瓮,将上面的塞子拔掉,递给了季怀翊。
有酒喝?
季怀翊这下心里舒坦了。
握着瓶颈,一仰头咕咚灌了一大口,烈酒过肠,也算是激起了他的侠肝义胆,终于舍得问一句沈筠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筠低头,眸色不知道落在何处,指腹抓握着坛口,掌心中的血液就顺着或滴落了进去,或沿着坛口流在酒壁上。
他浑然不觉。
季怀翊瞧着他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思量定然是出了大事。
上一次看见沈筠这般,应还是三年前?
那个时候,沈筠刚刚用军功向陛下请旨赐婚。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沈筠还没来得及高兴,林书棠竟然又跑了!
后来找到林书棠以后,不知道他们之间聊了什么,沈筠出来以后,也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我曾经听人言,若添弄璋之喜,则夫妻前隙可消,情深日笃。”半晌,沈筠的声音慢悠悠传来。
季怀翊看他。
他喉头艰涩地上下滚动,才又开口,“可为何她眼下却好似越发憎恶我了。”
花椒:嗯?你自己不清楚吗?[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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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文啦!开文大吉![撒花][撒花][加油][加油]欢迎来找我玩啊!
此文为作者放飞之作,在没有以任何文字等实际形式呈现出来以前,作者也不确定会把男主写成什么鬼模样。
总之,疯批预警,病娇预警,阴湿预警,甚至是——阴间预警。
主调恨海情天,但也有可能会偏向纯爱。一切取决于作者精神状态。
最后,大家看文开心[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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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添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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