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着谢澜忱的脸颊不断滑落,与他未干的泪痕混在一起。
他死死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人,十指因用力而失了血色。
“怎么会这样……”一个带着惊惶的少女声音从雨幕中传来。
谢澜忱猛地抬头,泪痕未干的脸上霎时覆满阴鸷。
他看见不远处站着个撑伞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一身粗布衣裙已被雨水打湿大半。
她生得一张瓜子脸,眉眼清秀,此刻正睁大了一双杏眼,惊恐地望着他。
这张脸……竟有几分眼熟。
是谢青峰派来灭口的?他心头一紧,将怀中人护得更紧,空着的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只触到湿透的衣料。
那柄孤鸿剑还孤零零地躺在泥泞中,雨水冲刷着剑身,却洗不去剑刃上那道刺目的红。
血水顺着剑槽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进土里,将周围的水洼染成淡粉。
最骇人的是剑尖三寸处,那道深入骨髓的暗红血迹正是方才刺穿云微心脉的位置。
谢澜忱只觉得心口那道无形的伤又被狠狠撕裂。
“姐姐……姐姐她怎么了?”那少女弃了伞,踉跄着跪倒在他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是不是……是不是……”她看着云微心口那片被血染红的衣襟,后面那个“死”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是……阿念?”谢澜忱认出来人,眼底杀意稍敛,警惕未消。
过了半晌,少年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为何在此?”
阿念被他眼中的狠戾吓得一颤,慌忙解释:“这里是我们丹霞镇的田地……我方才听到这边有动静,才大着胆子过来看看。”
她红着眼继续问道:“姐姐她……她是被何人所伤?为何伤得这么重?心脉要是受损,人是不是已经……”
“滚。”谢澜忱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将云微往怀里又搂紧几分。
他心中痛极,不愿同她解释。
不曾想,阿念却抓住了他的衣袖,声泪俱下:“不行!她在归云宗教我练剑,还在我偷偷给恩人烧纸钱时维护过我。她是个好人,我一定要救她……”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急道:“碧月山庄的徐庄主就在镇上!他一定有办法救姐姐!”
谢澜忱瞳孔微缩:“徐鄂?”
徐鄂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小地方?
但看着怀中人逐渐透明的身体,少年再也顾不得多想。
阿念急忙解释道:“我们村子的屋顶漏了,一直修不好,徐庄主担心我们,特意从碧月山庄赶来帮忙,现在就住在镇东的客栈里。”
她说着,眼中含泪,神情恳切,“徐庄主心善,见我们村子穷苦,特意带人来帮我们修葺房屋。”
“带路!”少年打横抱起云微站起身,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小心调整着姿势,让云微的脸靠在他胸前,尽量不让她淋到雨。
不论是谁都好,只要能救下她……
闻言,阿念也慌忙爬起来,领着他在雨中狂奔。
冰冷的雨水胡乱地拍打在三人身上。少女在前面拼命奔跑,不顾泥水溅湿了裤脚。
少年则紧紧跟着,双臂死死护着怀中的云微,试图用自己早已湿透的身体为她挡住些许风雨。
明知徒劳,却还是本能地这么做。
泥泞的田埂湿滑难行,他却跑得极稳,每一步都避开坑洼。
镇上的小客栈在黑夜里只有门口悬挂的一盏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
阿念猛地推开客栈虚掩的门,冲了进去,带进一阵冷风和雨水,惊醒了柜台后打盹的老板。
“阿念!”老板揉着惺忪睡眼,带着被惊醒的恼火斥道,“你这丫头!深更半夜闯进来作甚?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徐庄主是咱们镇的恩人,忙了一天刚睡下,你别打扰人家休息!”
他话未说完,抬头便对上谢澜忱那双猩红、疯狂的眼睛,以及他怀中那个浑身是血、生死不明的女子,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吓得惨白。
老板颤抖着声音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阿念,你从哪里带来的这些人?这位姑娘怎么浑身是血?可别惹出什么祸事来啊!”
“徐鄂在哪里?”少年的声音冷得像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客栈二楼一跃而下,长剑出鞘,寒光直指谢澜忱,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冷峻,手持三尺青锋,剑尖直指谢澜忱。
“放肆!”男人厉声喝道,目光扫过几人,“尔等深更半夜前来,是想惊扰庄主清净不成!”剑锋微转,寒光映出他眼底的戒备。
谢澜忱心中冷笑:徐鄂的侍卫?倒是忠心护主……可惜今日谁也别想拦他。
他将云微往怀里又护了护,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让开。”
“庄主已歇下,有事明日再禀。”侍卫寸步不让,剑尖又逼近三分,“若再上前一步,休怪剑下无情。”
少年嗤笑一声,眼中寒意更盛:“你以为凭你拦得住我?”
那老板见二人剑拔弩张,吓得面如土色,慌忙从柜台后探出半个身子,双手连连摆动,口中急道:“二位大侠!小店本小利薄,实在经不起折腾啊!您二位瞧瞧这堂中的摆设!这梨花木的桌椅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碰坏一点儿都要心疼死老汉;那边青瓷花瓶是特意从骆湖镇捎来的,值三两银子呢!
他又道:“再说徐庄主就在楼上安寝,若是惊扰了他老人家,老汉这客栈还开不开张了?求二位行行好,要切磋武艺不妨去镇外松林,那儿地方宽敞,任凭二位切磋!”
他说到情急处,竟撩起衣摆要跪,一双眼睛不住在剑锋与桌椅间来回瞟,额上冷汗混着雨水直往下淌。
谢澜忱眉峰微蹙,怀中人微弱的气息令他心焦如焚。
那侍卫见状,剑尖稍垂三分,却仍拦在楼梯前沉声道:“你若有事相求,明日递帖求见便是。”
少年冷笑一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云微苍白的脸上。
他小心拭去她脸上的水珠,抬眼时眸光淬着冰:“等?她等不得。”
阿念脸色惨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咬了咬唇,突然对着楼上大声喊道:“徐庄主!求您救救她!现在她快要死了,只有您能救她!”
侍卫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住口!再敢喧哗,休怪我不客气!”
谢澜忱眼神一凛,正要发作,却听二楼传来一声沉喝:
“退下。”
几人同时抬头,只见徐鄂披着外衫立在廊下。
他目光扫过楼下情形,最终定格在谢澜忱怀中人身上,脸色骤变:“怎么会这样……快将阿云送上来!”
谢澜忱抱着云微快步上楼,经过侍卫身侧时冷冷瞥他一眼。
侍卫收剑退至一旁,目光仍紧盯着少年。
徐鄂引着他们进入客房,示意将云微安置在榻上。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莹白的药丸就要喂给云微。
“庄主不可!”那侍卫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神色焦急,“这千年灵丹天下仅此一颗,是给您保命用的,您怎能给旁人?”
“她不是旁人。”他轻轻捏开云微下颔将药丸渡入,抬头时眼底血丝纵横。
谢澜忱紧紧盯着徐鄂的动作,眼神复杂。
他及时开口,声音干涩:“这是什么?吃了这个,她就能好吗?”
“这灵丹只能暂时吊住她的心脉元气,让她不至于立刻……魂飞魄散。”徐鄂说着,仔细检查云微的伤势。
当他看清她心口的剑伤时,猛地抬头看向谢澜忱,眼神冰冷:“这伤口……不是被普通兵刃所伤……这是孤鸿剑的剑气。孤鸿剑乃至寒至戾之兵,蚀人心脉……是不是你伤的她!”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谢澜忱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他的内心翻江倒海:是他伤了云微……是他亲手用孤鸿剑刺穿了她的心脉。
他明明发誓要护她周全,却成了伤她最深的人。
她当时该有多痛?有多失望?他宁愿这一剑是刺在他自己心上,千次万次也好过看她如今这般模样……
“是缚魂锁……我被控制了心神。”他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是我的错……我宁愿那一剑刺在我自己心上。”
他说着这些话,心口一阵绞痛。
他宁可自己死上千百回,也不愿伤她分毫。
阿念惊恐地捂住嘴,那侍卫则露出鄙夷之色。
徐鄂的神情从震怒逐渐转为凝重,他仔细查看了云微的伤势,语气沉重:“缚魂锁……难怪。这一剑不仅伤了她的魂体,更动摇了根本。若想救她,唯有找到转生莲,为她重塑肉身。”
“我能找到。”谢澜忱低头凝视着云微安静的睡颜,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她,“我一定会找到。”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在心底立下誓言:无论转生莲在何方,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定会为她取来。
只是求你……别就这样离开。他在心底默默说道。
徐鄂凝视着他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转生莲乃天地至宝,生长在极北之地的万丈冰崖上,百年一开花。这一去凶险万分,你可想清楚了?”
“不必多想。”少年抬起头,语气冷冽,“我现在就出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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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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