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毒蛇，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嘶嘶作响，宣判着倒计时。头顶传来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追兵正在逼近。
江燃站在距离椅子几步之遥的地方，额角的血滑落，滴入眼中，视野一片血红。他看着椅子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心脏被恐惧和愤怒撕扯。
压力炸弹？交出东西？
不。
他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擦去眼前的血迹，眼神在瞬间的极致恐慌后，竟沉淀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他想起周屿在废品站棚屋里的话：“我们这种人，想要活下去，总得比别人多想几步，多留几条后路。”
周屿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成为待宰的羔羊？即使被俘，他也一定会留下什么！就像那枚口哨！
还有那个神秘的狙击手！每一次开枪都精准地为他化解危机，却又不直接终结局面，像是在……引导？或者说，考验？
一个荒谬却大胆无比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思绪！
赌了！
就赌周屿的后手！赌那个狙击手的目的！赌他自己这条捡回来的命！
他猛地弯腰，却不是去捡脚下的书包，而是迅速从里面掏出了那个装有蓝色荧光粉末的密封袋和文件，高高举起！
“东西在这里！”他朝着空荡荡的四周嘶声大吼，声音因为紧张和用力而破裂，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赵叔想要？！那就让他自己来拿！！”
他一边吼，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周屿被缚的双手和双脚。没有明显的动作，没有预想中的暗示。
头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到了甬道入口！
电子合成音再次冰冷地响起：“放下。最后警告。”
“警告你妈！”江燃破口大骂，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般扫过周屿垂落的手指——那曾经灵活地为他包扎、持刀、甚至……轻拍过他后背的手指！
就在那一瞬间！ 他看到了！ 周屿被反铐在背后的、右手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以一种不自然的频率，急促地叩击了三下椅背！
叩、叩、叩。
和当时在废品站棚屋里，周屿在他耳后叩击的频率一模一样！
是信号！是给他的信号！
江燃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向大脑！
没有时间思考这意味着什么！他只能凭借直觉和之前对周屿所有行为的理解去行动！
他猛地将举着的密封袋和文件向旁边用力一扔！却不是扔向敌人可能出现的甬道方向，而是扔向了另一个角落的黑暗处！
“想要就自己去捡！”他嘶吼着，同时整个人如同扑食的猛兽，不是后退，而是向着被捆绑的周屿猛冲过去！目标直指椅子下方那个压力炸弹的凸起装置！
这是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自杀式的动作！
电子合成音发出一声尖锐的噪音！似乎背后的操纵者也没料到他如此疯狂！
就在江燃即将扑到椅子前的刹那——
砰！砰！砰！
三声极其精准、几乎连成一声的狙击枪响，从极高的、无法判断的具体方位传来！子弹却不是射向任何一个人！
第一枪，精准地打爆了角落里某个隐藏的摄像头，火花四溅！
第二枪，打断了连接在压力炸弹上的、最粗的一根线缆！电火花噼啪闪烁！
第三枪，打在甬道入口上方一块松动的、巨大的锈蚀金属管道上！
轰隆！
金属管道应声断裂，带着万钧之势砸落下来，正好封死了刚刚冲下来的追兵的道路！惨叫声和怒骂声瞬间被隔绝在外！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
椅子上一直被以为昏迷的周屿，猛地动了！
被反铐的双手不知用什么方式竟然瞬间挣脱了束缚！虽然手腕被粗糙的胶带磨得血肉模糊！他一把扯掉头上的黑布套，露出苍白却冷静得骇人的脸，那双眼睛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亮得如同淬火的寒星！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在江燃扑到之前，脚尖以一個刁钻无比的角度猛地踢向压力炸弹装置的某个侧面！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那致命的压力装置竟然被他生生踢得偏移了寸许！露出了底下极其复杂的线缆和一个小小的、正在倒计时的显示屏！
“左边红线！扯断！”周屿的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燃的大脑根本来不及处理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切变故，身体却已经本能地执行！他扑倒在地，手指精准地抓住那根微微颤动的红色导线，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扯！
滋——！
显示屏上的倒计时数字猛地一顿！然后倏地熄灭！
炸弹……解除了？！
江燃瘫倒在地，浑身脱力，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只剩下剧烈到快要炸裂的喘息。
周屿也脱力地靠在椅背上，胸口急促起伏，额角全是冷汗，显然刚才那一下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看了一眼地上瘫着的江燃，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屋顶的方向。
那个神秘的狙击手，没有再开枪。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外面被堵住的追兵还在徒劳地试图推开障碍物。
“还能动吗？”周屿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几分平时的冷静。
江燃撑着地面，咬牙坐起来，看着周屿血肉模糊的手腕，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你……你没事？”
“死不了。”周屿扯了下嘴角，试图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和之前的药物作用晃了一下。
江燃立刻伸手扶住他。两人的手臂相触，都是冰冷，却仿佛能透过皮肤感受到彼此劫后余生的剧烈心跳。
“刚才……”江燃想问刚才那信号，想问那个狙击手。
“先离开这里。”周屿打断他，目光落在那被江燃扔到角落的密封袋和文件上，“东西拿上。那是唯一的筹码了。”
江燃立刻踉跄着过去捡起东西，塞回书包。
“怎么走？”他看着被堵死的甬道和四周密闭的空间。
周屿没说话，只是走到房间另一侧一面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墙壁前，手指在几块砖缝间快速摸索、按压。
几秒后，又是一声轻微的机括响！
墙壁的一部分，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更加狭窄、仅供一人通过的黑暗通道！浓重的潮湿和铁锈味扑面而来！
“这……”江燃再次震惊了。这个人到底准备了多少条后路？！
“旧厂区的应急通道，图纸上没标。”周屿言简意赅，率先钻了进去，“跟上。”
江燃毫不犹豫，立刻跟上。
通道曲折向上，极其难行。但两人互相搀扶着，沉默而坚定地向前挪动。伤口摩擦着粗糙的墙壁，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新鲜的空气和微弱的天光。
通道尽头是一个被茂密灌木掩盖的出口，外面似乎是一片荒芜的河滩地下游，远离了化工厂的核心区域。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乌云散开些许，露出几颗冰冷的星子。
两人狼狈不堪地从洞口钻出，瘫倒在冰冷的、带着泥土味的草地上，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远处，化工厂的方向隐约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看来之前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官方。
暂时……安全了。
江燃侧过头，看着躺在身边、闭着眼剧烈喘息的周屿。星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不像那个刚才冷静解除炸弹的“蝮蛇”。
他想起之前所有的怀疑、恐惧和那个冰冷的“前特工”身份，此刻却都觉得模糊了。只剩下这个人还活着的、无比真实的庆幸。
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周屿血肉模糊的手腕。
周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睁开眼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微弱的星光下相遇。
没有了之前的针锋相对和隐瞒试探，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个狙击手……”江燃终于问出了口。
周屿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应该是‘巢穴’的‘清道夫’。”
“清道夫？”
“负责处理叛徒和……知晓太多秘密的‘报废资产’。”周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死’了，但有些人显然不信，或者……我查到的东西，让他们觉得我必须被彻底‘清理’。”
江燃的心脏猛地一沉：“那他们……”
“但他今天没对我开枪，反而帮了我们。”周屿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要么，他的目标优先级发生了变化，有了更重要的任务，比如拿到你手里的东西。要么……”
他顿了顿，看向江燃：“他就是冲着你来的。或者说，冲着你手里的东西来的。帮我，只是为了确保东西不落在赵叔或者老狗手里。”
江燃愣住了。所以，自己从头到尾，才是那个风暴眼？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周屿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重要的是，我们活下来了。而且……”
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向江燃，眼神在星光下显得异常清亮：“我们有了反击的筹码。”
江燃也坐起身，看着周屿，看着这个一次次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胸腔里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暴戾和恨意，终于找到了一个清晰的目标。
赵叔。老狗。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他攥紧了拳头，伤口刺痛，眼神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嗯。”他重重点头，声音嘶哑却坚定，“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周屿看着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了几分真实的温度。他朝着江燃伸出手。
“合作？”
江燃看着那只伤痕累累却依旧稳定的手，没有任何犹豫，一把紧紧握住。
“合作。”
星光下，两只冰冷的手紧紧交握，如同立下最郑重的誓言。身后是依旧危险的黑暗，前方是未知的荆棘，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圆满的第一步，是他们一起，活了下来。
而接下来的路，他们将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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