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棋口中和二金说着只要再努努力,嫁给阿晏轻而易举,但这个努力具体是怎么个法子,她犯了难。
没有人教过她何为婚姻,何为男女之情。
十五岁确实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但特殊的经历只给苏棋留下了一个阳光照不进来的角落,那里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根枯黄的小草,稚嫩易折。
她不了解情爱,也根本做不到让自己的角落装饰地动人美丽。
问别人吧?苏家除了二金,谁又真正把她放在眼里过。
于是,接着几天苏棋陷入了不能直言的焦躁之中。当然表面上,她仍是自信满满,仿佛少年阿晏已经钟情于她、非她不娶了。
期间,还有姨母的事沉甸甸地坠在她的心上,她无法前去四平镇,故而又偷偷溜出了府,到醉仙楼门口碰运气。
结果,姨母没见到,刘文娘一家三口也再未露面。
苏棋不舍得买昂贵的糖包子,花了一文钱在一个笑呵呵的妇人处买了个暄软的馒头,然后无视他人异样的目光,熟练地蹲在墙角,大口大口咬着吃。
馒头没一会儿就吃完了,苏棋的肚子却还饿着,她的心情便更糟糕了。
然而,从醉仙楼传来的一段高谈阔论成功让苏棋的心情变得好起来,有一群人穿着文士袍子,聚在一起提到了前日前去白鹤书院拜访山长的少年。
他们的口中满是惊叹和难以置信。
“看的真真切切,人未及冠,可那少年随口一个问题竟将山长给问住了。”
“什么问题?”
有人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急着追问。
“他问山长,这世间的道,道有宏大而飘渺,更有细微而坚固,如有相悖,当去何从。”
“嗐,这不很好回答吗?大道与小道,当然是择大道而从。”有人不以为意。
知情者却摇头反驳,“假如一人有兼济天下的理想,家中却有老父老母等着奉养,你要那人为了追随大道抛弃父母不成?”
“对,大道飘渺,穷其一生也未必可得,不如坚守小道,奉养父母。”
“这便又错了,少年向山长提出了一个例子,大道虽然飘渺,但高悬人性之上,若世间无人追随大道,诸如扬州官吏,做下的尽是鸡鸣狗盗敲骨吸髓之事,该当如何?”
提到扬州城中的官吏,一群人默契地沉默下来。扬州虽然繁华富庶,但政治上真说不上清明,水污浊着呢。
“后来呢?”一人出声打破了沉默。
“后来,山长反问少年同一个问题,少年回答,如有相悖,当从我道。因为他是人,不是物,他愿意成为最真实的模样,哪怕丑陋,哪怕肮脏,哪怕所有人避之不及。”
“唉,少年人啊。”
“听说学问极深,仪容和相貌也都是一等一的,谁见了不感叹一句,吾已老矣。”
“是啊,惊才绝艳,风华正茂。”
……
苏棋前前后后听地清楚,这为众人赞叹的少年不就是她的“未婚夫”阿晏吗?
他同自己说过游学一事,她也偷偷摸摸地见他乘车出门去往白鹤书院,时间刚好和前日对的上!
“从我道,我的道……”
墙角处,苏棋摊开自己的手掌,一小块馒头碎屑被托在她的手心,她歪头想了想,凑过去一口吞下。
少女的唇角翘了起来,已经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了。
首先,对未婚夫好,让未婚夫喜欢上自己,就是让未婚夫填饱肚子,饿肚子的感觉太难受了。但未婚夫很幸运,肯定不像她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所以,苏棋七拐八绕地跑去了一家卖米糕的铺子。
这家的米糕在扬州城很有名,白米、黄米和糯米经历千锤万击后制成,不需要额外的调味,只单独吃到口中,满足感是所有其他佳肴无法比拟的。
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最得苏棋心的优点,那就是价钱低廉,一大块米糕只要十文钱。
苏棋咬咬牙,纵使心疼,还是掏出十文钱买了一块。
然而蒸熟的米糕一定要热着入口,否则便失了美味与那股恰到好处的韧性。
一路,她几乎是飞奔回到了苏府。
没有歇息,苏棋又通过竹林跑到了琅玕院门口。然而,手中的小石子尚未扔出,一名自称朝露的美丽婢女就来到了她的面前,请她入内。
“二小姐,郎君正在屋中静候。”
像是知道她会偷偷过来。
苏棋装模作样地应了一声,跟着婢女第二次走进琅玕院,昂贵值钱的太湖石还在,汩汩而流的水中龙鱼围着莲花嬉戏,说不上来,但感觉就是、就是那什么高雅。
苏棋忍不住又看一眼,进入屋中再看到吴道士的画作,她扒拉了一下手腕的珠串。
和上一次不同,这次的自己变得和阿晏一样香香的呢。
让苏棋高兴的事情不止一桩,她略一抬眼,阿晏正施施走来,温声同婢女吩咐,“开膳吧。”
原来,阿晏还未用午膳,明明过了午时好一会儿了。
“二小姐,愿与我一同用膳吗?”晏维用干净的布巾细细擦过手指,看向盯着他不动的少女。
眼睛很亮,可仍让人联想到阴暗的角落,潮湿的天气。
他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身前,暗红色的薄袄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未婚夫邀请她和自己一起用膳,苏棋很高兴,急忙答了一声愿意,直勾勾地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选择坐在了和上次相同的位置。
座位,相隔不近也不远。
晏维又一次亲自为她盛汤,试过了温度,不烫才递到她的手边,“先喝口汤,顺顺气。”
苏棋低下头,不用汤勺,往嘴里灌了很大一口,她用膳从来是又急又快。
一碗汤几口喝完,晏维神色如常地为她布菜,肉食居多,但时鲜的素菜也有。
苏棋却未再动筷子,而是又直勾勾地看向他,黑亮的眼珠在微乱的发丝下若隐若现。
“这个给你,阿晏。”
晏维平静地看着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纸包,外面包裹的很严实,但可能是因为在怀里捂过,显得较为寒酸。
留在屋中服侍的朝露见苏家二小姐伸出手臂,一定要主子接过纸包,眉心剧烈地跳了一下。
别误会,这不是针对苏二小姐,只是她想到了那两颗被捏碎的“水珠”。
或者说,眼珠。
好在,一切没有依照朝露害怕的方向发展,晏维接过了那个皱巴巴极不体面的纸包。
接到手时,他挂着微笑的面容稍有停滞,纸包还是热的,甚至发烫。
“里面是米糕,扬州城最有名的米糕。”苏棋扬了扬头,催促阿晏将纸包打开,故意又加一句,“价钱胜过那日的糖包子。”
对她而言便是贵。
如此,她还舍得为他买来吃,足见她对未婚夫有多么情意绵绵吧。
有些润湿的纸包被打开,热气腾腾的米糕露出了真容,颜色微黄,看起来晶莹剔透,也有些软弹。
晏维过去从未吃过这等朴实无华的食物,没有淋上蜜糖,没有放在华美的瓷盘当中,更没有一个高贵的名字。
可它是热的,是被人小心捂在怀中的。
晏维便拿起银箸,挟起了这块“价钱昂贵”的米糕,放进口中。
他吃的很慢,但全部吃完了。
“滋味真好呢,扬州城最有名的米糕名副其实。”
他轻声说完,眉眼尽带愉悦,语气也是温柔的。
苏棋重重嗯了一声,控制不住得意地笑,看吧,她的手段多厉害,阿晏果然被她的手段折服了。
人绝不能饿肚子。
苏棋跟着也填饱了自己的肚子,然后这一次她理直气壮了,对着少年说,想把未动的几道菜肴带回去。
“给……二金吃。”
实际上,她和二金两个人吃,琅玕院菜肴的滋味可是胜过彩翠院的十倍百倍。
晏维没有追问,也没有探究。
他让朝露找来了一个膳盒,接着又净了一遍手,面色平淡地将一碟一碟的剩菜装进去。
苏棋提着一个大大的膳盒,衬托地整个人都小了一些矮了一些。
“提的动吗?”晏维问她。
瞧不起谁呢?苏棋挺直胸脯,和他说,“我从府里跑到醉仙楼门口又跑了回来,只出了一点汗。”
乡下庄子长大的她没有资格抱怨。
“常去醉仙楼?”晏维又问。
“嗯,我有,有些事情。”苏棋含含糊糊地说明原因,姨母的事情还是迟些,等和未婚夫心意相通再告诉他吧。
晏维闻言,点点头,突然道,“以后还去吗?”
“嗯。”苏棋的声音低了很多。
“好,以后可以跑的慢一些。”晏维垂下深黑的眼眸,望向少女的头顶,与他相比,她是真的十分矮小。
“嗯。”苏棋的声音小的仿佛听不见了。
“要回去吗?”
“嗯……”
晏维送她到竹林,苏棋很稳地提着膳盒,分别时才将在醉仙楼听到的言论和他说。
“阿晏,你太厉害了,他们都夸你!”
“是吗?那二小姐是因为我厉害才为我买来扬州城最有名的米糕吗?”
少年低头凑近了问她,相同的檀木香气萦绕在两人的周围。
苏棋愣愣地,最后回答了什么自己都忘了,只记得,他笑的格外的耀眼。
未婚夫,真诱人啊!
-
傍晚,彩翠院。
苏棋和二金对着剩菜和从膳房提来的晚膳,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剩菜。
热过一遍后,总感觉吃起来更美味了呢。
二金吃着高兴坏了,直呼姑娘果然能带着她吃香喝辣,她还有感而发,“如果日日吃这般好的,姑娘和我一定都能再长高一点。”
苏棋觉得她没出息,她们不止要长高,还会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
但苏棋没预料到,她和二金的好日子来的如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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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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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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