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棋一口气吃完三个糖包子,喝完了一碗肉羹,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她将汤碗还给醉仙楼的伙计,带着剩下的两个糖包子跑回了苏府所在的街道,仗着身形灵活,顺顺利利从看管不严的角门溜了进去。
苏府很大,从下人进出的角门到苏棋住的彩翠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她快步走了一刻钟左右,觉得累了,拐到一座假山里面歇脚。
假山阴暗,苏棋这时就庆幸她身上套着一件薄袄。此刻坐上山石上,平复急促的呼吸,也不觉得冷。
大概又一刻钟,她歇息足够了,跳下山石往外走,然还未到假山口,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
“莲儿,大小姐也不知住进琅玕院的公子是何人吗?”
苏棋的脚步停住,她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曾经在彩翠院服侍的婢女红翘。
红翘很聪明,点出了那一次陆夫人处罚她的原因,也因为聪明,早早看清了她的处境,从彩翠院离开改到了苏鸣鸾的身边服侍。
如今,她是梧桐院的二等婢女。
听她同时提到了大小姐和琅玕院,苏棋立刻支起耳朵偷听。
接着应该是莲儿说话的声音,“大小姐只见到了人,不知来历。不过大小姐和红蕊姐姐说,她想到了去年被表公子邀请赴宴的姜二郎,觉得也许是同一个人。”
红翘又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姜二郎从上京来,据说身份尊贵,原本…夫人要重罚二小姐,姜二郎为二小姐说话,二小姐就只被关了几日。”
“你可别再提起这件事,虽然你在二小姐的事情上立了功,但大小姐最是厌恶二小姐,觉得她坏了府里的和气。当日,那位姜二郎在宴会上没等到大小姐出席便草草离去,大小姐心里也很不痛快呢。”
莲儿提醒红翘注意分寸,大小姐素有美名,可贴身服侍她的人都知道大小姐手段颇厉。
比如,红翘进入梧桐院的缘由,又比如,那泼在二小姐身上的墨水。
红翘连连应是,两人逐渐远离假山,并不知擦身而过的地方,有一名少女眼睛亮的能发光。
姜二郎!苏鸣鸾说琅玕院里的少年是姜二郎!
苏棋太惊喜了,惊喜到忽略了莲儿话中的“也许”二字,忽略了苏鸣鸾也没见过姜二郎的模样,只是在猜测。
她的脑子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盘旋。
姜二郎为她仗义执言,是大好人。
琅玕院中的少年虽然小小骗了她一次,但让她高高兴兴地用了一顿膳食,还给了一串木珠向她赔礼。前不久,又送她甜甜的糖包子吃,他也是大好人。
去年姜二郎为表兄所邀赴宴,今年琅玕院中的少年又和表兄一同到苏家。
此外,他们两人都在家中行二,被唤二郎。
苏棋前前后后盘算过,有九分确定琅玕院中的少年便是她的恩人姜二郎!剩下那一分只待她亲口询问……
料是如此,苏棋也高兴地弯了眼睛,回到彩翠院,兴冲冲地将这个好消息说给二金听。
“二金,我可算见到恩人了,果然好人生的也不丑。”她用尽了平生所学,将晏维夸了又夸,先前的那点小欺骗摇身一变也成为了少年的善心之举。
二金听了一大通,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这上面,她深嗅了一口空气,问苏棋是不是带了吃的。
从厨房提来的午膳又恢复了一贯水准,不缺少肉块,味道却有些变质。
二金怕坏肚子吃的不多。
苏棋心情舒畅,大气地将两个糖包子都给了二金,“吃吧,这可是恩人为我买的。”
二金接着糖包子大快朵颐,边吃边含糊地问道,“姑娘去见姨母,途中遇到表公子…不,姜二郎了吗?”
“嗯,他在醉仙楼用午膳。”苏棋点点头,喜悦有所收敛,她没忘记姨母被孙大武找麻烦,赁的房屋被砸的事情。
尽管自幼生活在胡姨娘的仇恨中,可苏棋和胡姨娘的亲妹妹却和真正的姨甥无异。
苏棋很感激姨母,若非姨母三番两次地阻拦胡姨娘为自己说情,幼小的苏棋早就被胡姨娘亲手掐死了。
苏棋十多年来唯一体会到的温情也是姨母带来的,一颗饴糖、一块糕点、一顿饱饭、一件陈旧却干净的衣服让苏棋的童年不至于满目荒芜,连一点希望都从未有过。
后来胡姨娘病死,姨母担忧她被苏家遗忘,更顶着压力和白眼,亲自将她送到了苏家门口,一番故意的吵闹让苏棋回到了苏家二小姐的位置上。
但陆夫人极其厌恶胡姨娘和姨母姐妹二人,上次苏棋赶去四平镇为姨母打抱不平,陆夫人得知怒不可遏地打了她一个巴掌。
那次过后,苏棋在扬州城的名声也坏了,更彻底沦为苏家的笑柄。
所以,这一次,姨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去四平镇。
可是,苏棋实在放心不下,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往四平镇去一趟。
首先,她需要求来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
可不必细想,苏棋也知道很难很难。
她不是苏鸣鸾,出门一趟,不仅有爹娘祖母嘘寒问暖,还贴心的配置好护卫和随行的车马。
苏棋苦恼不已,睁着眼睛几乎一夜未睡。
天亮后,她穿着齐整,小心翼翼地徘徊在正院的门口,请正院的婆子帮她传话,不出意外,婆子疏离地道夫人正在操心大小姐的嫁妆,没空见她。
“我想见母亲一面,尽一尽孝心。”苏棋不愿放弃,忍气吞声地请婆子通融。
她站在廊下,眼睛一直远远地望着正院的房门,藏起了一分不为人所知的希冀。
里面的人是生下她的阿娘。
婆子见她坚持,又思及表公子送去的玉佩,犹豫片刻,绕过一根廊柱,走进了屋中。
不一会儿,婆子又出了房门。
苏棋看着她,心脏砰砰砰跳的很快,自己有希望见到……
“二小姐,夫人说老夫人既然免了你的请安,二小姐安安分分地待在院子里,便是对她尽孝了。”
“不必再来浪费时间!”婆子判断失误,将气洒在了苏棋身上,皮笑肉不笑地嗤了一声。
她若是有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女儿,也懒得见。
苏棋低下头,哦了一声,慢慢走远。
不到一个时辰,正院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府中的每一个角落,下人们眉来眼去,离彩翠院恨不得几百步远。
-
琅玕院中。
相玄也将这件小事禀告给了晏维,语气略带唏嘘。
昨日他们便查清了苏家二小姐的身世,深觉她的无辜,一个幼小的女婴替生身母亲承担了罪恶,十几年后,反过来又为养她的姨娘承担了厌恶。
苏家二小姐确实可怜。
晏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怜么?他捏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青白的指骨泄露了他心头沉冷的怒气。
“她非是可怜,而是可笑。”
少年凉薄的嗓音令屋中的相玄等人纷纷低下了头颅,不敢再多言。
晏维轻轻地笑了起来,甚至闭上了眼睛回味那个瘦小的身影蹲在角落里的模样,分明还是有期盼,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陷入阴影当中,为人轻贱,为人侮辱。
可她明明身负宝藏啊。
晏维有些生气,笑声慢慢消散,他的神色晦暗不清。
相玄等人见此不由打了个寒战,昨日他们不仅得知了苏家二小姐的身世,还亲眼看着他们和善的主子捏烂了两颗浑浊的“水珠”。
僵冷的沉默中,一颗小石子骨碌碌落入了院中,如飞鸟掠水,惊起一片行人注目。
……
丢出石子没多久,苏棋从竹林里面探出一颗脑袋,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缓步走来的少年。
他今日同样是一身宽袖广袍,不过换了一种颜色,干净的灰白二色,显得人格外皎洁、明亮。
“姜二郎君!”苏棋脸上扬起一个笑容,迫不及待地唤他。
晏维的脚步微微一顿,但没有停下,朝她笑的温柔,“二小姐,是在唤我吗?”
“是啊是啊。”苏棋不住点头,在少年走近的时候,有些羞涩还有些窘迫地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不大的木头箱子,“这个给你。”
晏维脸上适时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这是何物?”
“姜二郎君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少女又一次满含期待地唤他姜二郎,晏维不动声色地接过木头箱子,淡淡问道,“难道里面是二小姐予我的谢礼?”
苏棋听到他说谢礼,越发认定他就是姜二郎,怕他记不起来,赶紧将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我那时气的狠了才打人,可母亲怪我厌我,周围的人也都向着三弟和四妹,好似我无理取闹。只有你,姜二郎君,帮我说了话。”
她的感激犹如实质,那几句话挽救了她岌岌可危的内心,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可惜,我被墨水污了眼睛,看不清人,之前没能认出你。”
苏棋说到往事,又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分委屈,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委屈已经无法再撼动她的内心。
如微风吹过竹林,竹子依旧稳稳地立在原地。
姜遇安。
晏维不费吹灰之力猜到了她口中真正的姜二郎,至于她为何将自己误认为姜遇安,他不在意。
晏维打开了手中的木箱子,一方青色的棋盘托载着黑白二色的棋子映入他平静的眼中。
随后,波澜微起。
“这是我最能拿得出手的谢礼了。”苏棋恋恋不舍地看着木箱,棋盘和棋子是她刚回家时从父亲那里得来的。
或许是因为胡姨娘去世的时日尚短,或许是因为陆夫人还不算十分厌恶她,或许是因为苏棋请安时看到摆在房中的棋盘棋子,讷讷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父亲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很久,然后便把青玉棋盘和黑白玉的棋子一同给了她。
“后来我知道了,棋是我的名字。”苏棋撇了撇嘴,语气难掩失落,“可是我不会下棋,也没人教过我。”
“二郎君,你会下棋吗?”
“会。”
听到这个字,苏棋便释然地笑了起来,目光从木箱上收回,浑身轻松。
“二郎君,那天谢谢你。”
“唤我阿晏吧。”
晏维将木箱重新合上,轻声道,他不欲表露自己的身份,“还望二小姐日后帮我隐瞒。”
苏棋没有多想,赶忙答应,同时为自己与人有了共同的秘密而开心。
短暂的寂静过后,晏维冷不丁地问她,语气温和,“二小姐有烦恼的事情吗?今日收了你的一份礼,愿为你分忧。”
苏棋下意识地否认,有些事没有人可以帮她,就像她永远无法讨得陆夫人的欢心。
然而,她摇头的瞬间却突然想到了二金说过的一句话。
“姑娘若嫁得一个厉害的姑爷,夫人他们定对姑娘刮目相看。”
么么哒,马上开启引诱未婚夫计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