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晚被他问得浑身一僵。
整张小脸瞬间羞得通红，她才没有！
她下意识想低头，却无端想起梦中他捧着自己牌位的样子，竟生出几分莫名的勇气，结结巴巴道：
“我没有在看你……”
“是……你……你眼角有颗痣……”
沈聿闻言，眉峰微挑，“嫂嫂，眼神真好。这么远，都能看得清。”
苏樱晚说完本就后悔，被他这样一说，更是说不清楚，手忙脚乱比划着补充：
“就是看着……挺特别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雪白的脸庞红晕更甚，像是快要滴出血来。
“嫂嫂看这么仔细？”他垂眸看她，眸光令人捉摸不透。
她本就不善言辞，被他追问，脸愈发红了，手指也开始不知道往哪里摆，下意识地揪着衣袖，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我就是好奇……”她慌乱地不肯与他视线相接，脑子里拼命找借口，“人家说……这个痣是面相的一种，是有说法的。”
“哦？那嫂嫂看我的痣，可有什么说法？”他语气温和，虚心求教。
我怎么知道？！
苏樱晚自小没说过几句瞎话，这会编得费劲，半晌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我还没学到……”
“哦？那嫂嫂看得什么书在学？”
“柳……柳……”
“柳庄相面？”
“对！”
“人家说，麻衣相男，柳庄看女。”
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苏樱晚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眼见对方眼底笑意愈深，她索性破罐破摔，嘟囔道：“我瞎说的……我就看颗痣么了？”
他瞅着她笑，“不怎么，喜欢就多看一会。”他向前一步，“或者，这样嫂嫂看得更清楚些？”
苏樱晚攥着衣角，飞快抬眸在他眼尾掠了一眼。“看、看完了……”她后退，转身想逃，衣角偏偏被围栏勾住，一时间手忙脚乱又羞涩又气恼。
斜刺里，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帮她将缠住的衣角解开。
“谢……谢谢。”说完，她快速逃离原地。
回到房间，推上门。苏樱晚懊恼地坐在梳妆镜前拆头发，手里的梳子被她捏得咯吱咯吱响。
梦里的事情，明明都和现实里对得上。
为什么，偏偏沈聿和梦里不一样。
梦里的沈聿会抱着她的牌位说话，会给她准备好吃的点心水果。
怎么，现实里的沈聿，那么讨厌。
她气鼓鼓地拆完头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桩桩一件件都应验了。
她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不一会儿听雪回来，偷偷带了桂花糕，俩人吃饱喝足洗漱睡觉。
苏樱晚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面，她又看到了沈聿，只不过这一次的沈聿和之前梦境里的不同。
这一次，她看见谋害她的两人，被沈聿用和她同样的死法处理了。
紧接着，梦境中，又只剩下沈聿一人，抱着她的排位，低声唤：“樱儿……我帮你报仇了……”
梦中，她浑身一僵，想去触碰他安慰：“我在这儿。”却扑了个空。
“樱儿……”他看不见她，却似乎心有所感。
苏樱晚抬眸，正撞上他看过来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流露出的情感，让她深吸一口气，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难道……他对自己？
紧接着，苏樱晚从梦中陡然惊醒，她有些怅然若失地坐在床上。
那是梦吗？
那样真实。
不……那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每一桩都与梦中吻合，绝对不是巧合。
而唯有沈聿与梦中不同，也许他就是其中的变数……
苏樱晚就这样在床上坐到天亮。
听雪送来早上洗漱用品时候，就见到她在发呆，上前关切的询问：“小姐，你怎么了？”
苏樱晚怕她担心，只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刚睡醒有点晕。”
“哦。”听雪见状，就让她再休息下，自顾自将早上的用品准备好。
苏樱晚忽然开口，“听雪，今儿是什么日子？”
听雪摸不到头脑，“今天是十月初五啊，小姐。”
苏樱晚凝神回忆梦中时间点，这日刚好是沈卿死讯传回来的日子。
晌午时候，会有报信的人到沈府，将他的遗物送回来。
果然，到了预计的时间，沈府上接到了报信，女眷们霎时间哭声一片。
沈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却还是强撑着主持大局：“按规矩打点报信人。”他吩咐下去。
“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传令下去，谁也不许再哭！”
他话音落下，室内哭声渐渐止息。
沈老爷子目光沉沉地落在苏樱晚脸上，带着一丝疼惜：“樱晚是我沈家明媒正娶的长孙媳，自此以后，沈家就是她的家，我便是她的倚仗。任何人不得怠慢，见她如见卿儿。”
众人当时面上诺诺应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私下间却明里暗里说苏樱晚是个没福气的，成亲不到半年就克死夫婿。
听雪几次听出言外之意，想要讨个说法，却苏樱晚拦住，只能气鼓鼓罢手。
“小姐……”听雪替她抱不平，“他们说话那么难听，咱们为什么不能反驳。”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悠悠众口想堵，怎么堵得过来？”她拉过听雪安慰，“况且，现在这种时候，咱们做这些除了惹得一肚子气，也没什么用，不如省点力气。”
说着，她塞给听雪几个铜板，摸摸她的头，“乖听雪，去买糖吃。”
听雪到底年纪轻，听到有糖吃，心情好了许多，“那我买粽子糖，咱们一起吃。”
看着听雪跑远的背影，苏樱晚脸上强装的平静褪去，露出疲惫和茫然。
她不怕这些闲话。
只怕梦里的一切会成真，她不能坐以待毙，害了自己也害了听雪。
“必须做点什么……”她喃喃自语，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沈聿院落的方向，想到他在梦中的所作所为。
她模糊地猜想，也许……他暗恋自己？
正在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陡然响起：“嫂嫂怎么此发呆？”
苏樱晚浑身一颤，猛地回头，正对上沈聿那双深邃含笑的眼。
他不知已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小……小叔。”她脸颊绯红，想到自己刚才的小心思，这会儿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沈聿上前一步，目光掠过她泛红的耳尖，最后落在她方才眺望的方向，薄唇噙着笑：“嫂嫂方才望着的，似乎是我的院子？”
苏樱晚有种被拆穿的窘迫，低声嗫嚅：“我没有……我在发呆……”
“发什么呆？”她没想到他刨根问底。
只能故作伤心，拿手帕假装抹泪，“我在想……你兄长他……”她不着痕迹拉开和他的距离。
他居高临下，将她方才所有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薄唇微勾：“嫂嫂节哀。”
他的语气温和依旧：
“既然进了沈家的门，祖父既已发话，我自会代为看顾。嫂嫂以后若有难处，不必拘泥，可以直接来寻我。”说完，越过苏樱晚离开。
听雪抱着粽子糖回来，就见到沈聿离开的背影。
她下意识挽住苏樱晚，“小姐，二爷和您说什么？”
苏樱晚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说让咱们放心住着。”
听雪有点发愁以后，但还是打点精神，将小心翼翼包好的粽子糖递过去给她看，“小姐，咱们回房间吧，糖冻了就不好吃了。”
当夜。
苏樱晚第一次失眠了。
她在脑海里，将梦中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回顾。
最近发生的事情果然和梦中一样。沈聿死讯传回来后，碍于沈老爷子的面子，众人面上不说什么，私下里却议论纷纷。
尤其是婆母薛夫人，将丧子之痛，全计算在她头上，动不动便让张妈妈为难自己。罚跪祠堂、各种刁难不胜枚举。
女眷之间，这类事情往往隐在暗处。加上又是婆母，其他人也不便多加过问。
梦中那一年，似乎朝廷风云变幻。
沈聿被牵扯其中，常离京办案。
每次回府短暂的照拂，如同在暴风雨中为她勉强撑起片刻的伞。
雨停他便被迫离去，留下她继续面对满院的泥泞，在这偌大的沈府愈发举步维艰。
不行，现在的一切都验证了那也许并不是梦，而是未来的某种可能！
她不能坐以待毙！
苏樱晚心里缓缓升起一个计划，梦里沈聿碍于男女大防，压抑对自己的感情。
那……如果，她主动越过这道雷池？借助他的力量，在暴风雨来临前，给自己和听雪庇护？
下定决心的七日后。
听雪捧着一摞话本进来，沉得腰酸背痛，“小姐，你看这么多话本做什么？”
苏樱晚接过来放在桌上，“学习学习。”
听雪拧着眉，学什么？你相公都没了。
不过不想惹小姐伤心，她没再说下去，给暖炉里添了火，便去一边绣花打发时间。
苏樱晚拿起一本，认真研究，不一会儿就看得面红耳赤，“听雪，你这话本从哪里来的？！”
“怎么了啊，小姐。”听雪不解，“我让小厮，帮忙从书坊找的销量前十的话本，花了好多钱呢！”
“没……没什么……”苏樱晚结结巴巴回答，硬着头皮继续看。
一个下午，她看完三四本，心里已经隐隐有了计较。
苏樱晚觉得自己现在在感情方面强的可怕！
晚上。
她裹了狐裘走在花园里，这个时节，院子里只有寒梅怒放。
这里距离沈聿的院子很近，是他晚上回府的必经之路。
沈聿在大理寺任职，回来的时间常常很晚，寻常时候与众人碰面极少。
今日，她算准了时间，提前在他回来的路上等着。
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她学着话本里在梅花树下站着。
寒风吹过，苏樱晚裹紧了狐裘，心底那点勇气几乎要随风散去。
可一想到梦中听雪逐渐冰冷的身体，她便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将退缩的念头死死压了下去。
无论如何，她都得试一试。
话本里的姑娘一般怎么做来着？她使劲儿回忆，好像是在梅花树下跳舞……
这个不行，她四肢不协调。
吟诗作对？
她文采不是很好，再者说沈聿是三甲进士，班门弄斧等于，不行不行……
想了一个又一个，好像都不太好发挥，干等人也不见回来。
苏樱晚开始打退堂鼓，她随手踮起脚打算摘两枝梅花就回去，免得路上人看到问起她做什么去了起疑。
梅花树不算高，但是她穿得厚，加上在雪地里站的久，手脚也冻得不利索。
垫着脚，够了几次，她看中的那截花枝像是有意和她开玩笑似的。她手刚碰到，那枝丫就弹开。
她费力地往起跳，不承想，斜刺里一只修长的大手出现，轻松折下她看中的那枝花递给她。
她回过头，揉了揉被雪打湿的眼睛，就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一袭紫色官服，衬得面容冠玉，说不出的俊美。
雪沾湿他黢黑的发丝，垂落在那双狭长的眸子上。
此刻，那双眸子的主人正看着她，“嫂嫂，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她眨了眨眼睛，雪白的脸上不受控制的染上红晕。
“我……我在赏花。”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夜深了，身边没人陪着，路不好走。我送嫂嫂回去。”
她余光瞥见他有些疲惫的面容，鬼使神差的问：“小叔，衙门里有什么事吗？”
沈聿似乎是没料到她会如此问，沉默片刻回道：“最近的案子有些棘手，可能没有休息好，多谢嫂嫂挂心。”
客气疏离，并不多言。
苏樱晚抿了抿唇，虽然每次面对沈聿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加上对方阴晴莫测，让她有些畏惧。
但是，平心而论，沈聿每一次的分寸掌握得很好，不会有一丝逾矩。
可怎么办……
愁死她了。
虽然自己都对这样的行为不齿，但想到可怕的梦境，她咬咬牙，照着话本里的情节，将手里的暖手炉递过去。
“小叔，天寒地冻，这个给你暖手……”
沈聿：“？”沈聿被她跳跃的思维，弄得哭笑不得。“多谢嫂嫂，不必了。”
他毫不留情拒绝。
苏樱晚咬住下唇，眼睛泛起水雾，怎么回事？
话本里不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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