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门,便见一处宽敞院落,当中一棵花树正在盛开,花朵嫩如白玉满缀枝头,风过时摇曳生姿,枝摇花颤,送来阵阵清幽冷香。
树旁躺椅上仰卧一人,身披素白宽衫,手执酒壶频频畅饮。
偶尔有酒液自嘴角滑落,沾湿了胡须,他却浑然不觉,只陶然自得地轻哼几声,然后又举壶痛饮。
俞常安见此人醉在酒中,心知这便是所要寻访的铸剑大师。
听闻这位大师一生嗜酒如命,恰与原身师父同好,幽竹苑中藏有不少稀世佳酿,正因这些美酒,原身才得此铸剑机会。
眼见大师醉意醺醺,俞常安暗自思索,不出意外,这壶中所饮,多半便是出自幽竹苑。
“唉呀!怎么就没啦!”大师忽然嘟囔道。将酒壶倾倒却再无半滴,不由扬声唤道:“雨生,再给为师添些酒来……”
雨生见师父一大清早便这般贪杯,不禁面露难色:“这已是最后一壶,再无剩余。师父若还想喝,只得换别的酒。”
大师一听便睁开了微醺的双眼,抹了抹下巴酒渍,半坐起身,眯眼道:“那便再去买些来。”
“这酒徒儿买不到,您今日还是别喝了。”他说着,又向俞常安和师兄这边示意,“这会儿来了两个人,要耍赖,管您讨要灵石呢。”
雨生又走近他,与他细细说清此事。
大师听了眼神转向这二人,醺醺然的眼神里透出震慑的气势,“小娃娃多大了,家中长辈没教导过吗,跑到这来耍老夫!”
俞常安心中暗自叫苦,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大师明鉴,晚辈曾对一人一往情深,知道他爱剑,便倾尽所有,请您锻造一柄上乘宝剑希望赠送给他。可是如今我听闻他已心有所属,晚辈不愿再多作纠缠。若是大师还未开炉炼制,不知这场约定能否作罢?”她语气渐低,略显迟疑,斟酌道:“那订金……晚辈厚颜,不敢贪多,能退还一半就很满足了,还望前辈体谅。”
大师闻言,将酒壶搁置在一旁,淡然道:“既然已无心求剑,老夫也不必费心铸炼了,也省却一番工夫。其余之事不必再提,且请回吧。”又唤弟子道:“雨生,代我送客。”
那铸剑之材珍贵难寻,他确实尚未开炉动工,但那定金灵石却不欲归还,正好留与雨生换些佳酿,倒也物尽其用。
雨生闻言,当即作势欲要驱赶二人。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俞常安急中生智,扬声道:“晚辈见大师很喜欢这酒,我可以再送上一坛美酒,聊表歉意,望大师笑纳。”
听闻“酒”字,大师原本悠然转身、欲要回屋的身形蓦地一顿。他眸光微亮,捻须问道:“何等佳酿?且细细道来。”
此言一出,一旁的雨生也怔在原地。他凝神细看眼前女子数眼,蓦地恍然大悟,师父手中那壶饮尽的酒,正是此人先前所赠!
他连忙趋前一步,向大师恭声禀报:“师父,弟子想起来了!正是这位姑娘,那美酒并非徒儿购得,是当初她为铸剑所呈上的献礼。”
大师一听此言,脸上顿时漾开笑意,眼中精光愈盛:“怪不得瞧姑娘这般面熟,原是贵客临门,倒是老夫先前眼拙,未能识得。”又转头吩咐徒弟:“雨生,还不快备茶好生招待二位贵客。”
见大师一听有酒便如此热络,俞常安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连忙推辞道:“大师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本就是我有错在先,理应赔礼道歉。大师得闲时,可派徒弟到长恒宗翠竹林幽竹苑中来取酒。”
“原来是长恒宗高徒,难怪这般知礼数。”大师捋须颔首,目光殷切,“择日不如撞日,老夫这小徒今日正好得空,便让他随姑娘走一遭,岂不两全其美?”说着又催促道:“雨生,先将灵石退还姑娘。”
雨生虽面露不舍,仍仔细清点灵石,将一只储物袋递与俞常安:“喏,这是两千五百灵石,按你说的一半退换,都用你原先的储物袋装着。”
虽然只给了一半,雨生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望向师父,心灵交汇,在脑中问。
“就这么还给她了。”
师父的声音在脑中传来。
“哎,我毕竟还未锻造,不亏的,那剩下部分算你的,都拿去。”
听到师父这话,雨生嘴角咧开,怎么也压不下去。
俞常安方接过储物袋,却见那少年虽强作镇定,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窃喜,这般阴晴不定,教她看得云里雾里。
“那我们这便动身罢,你在前引路。”雨生故作老成地挥手示意。
此事既已圆满解决,俞常安便向大师执礼作别。三人遂即踏出铸剑铺,欲往那翠竹掩映的幽竹苑前去。
路上那小童兴致勃勃,脸上的喜色掩也掩不住。一双明眸滴溜溜转个不停,经过坊市商铺与摊位时,目不暇接,见什么都要驻足细看,不时伸手摩挲一番,口中还喃喃自语:
“这狐裘质地柔软,披在身上定然暖和。”
“灵神丹成色虽平常,价钱倒还算公道。”
“咦,这鲛纱轻薄如蝉翼,若是送给小玉,她定会欢喜……”
他说得眉开眼笑,抚着鲛纱一副痴态,浑然忘我。
俞常安连推他几下,他却恍若未闻,只得无奈摸了摸他的头,叹道:“小孩,我们还要尽快赶回为你师父取酒。你这般流连忘返、走走停停,看见什么都要观赏一番,只怕天黑也到不了。”略一停顿,又忍俊不禁道:“况且你才多大年纪,怎就学人谈情说爱起来了?”
听他口口声声念叨“小玉”,俞常安颇感哭笑不得:这世道的孩子,怎地这般早熟?瞧他身高不过只到她腰腹,怎么看都只是个稚龄小儿啊。这在现代应该是个小学生吧!
雨生抬头瞪她,幽幽道:“别瞧我个子矮,我已十六岁了。”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你莫非瞧不起人?”
俞常安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这么点有十六,这身高和年龄严重不匹配啊!
见对方面露疑色,雨生又哼道:“我怎就不能有心仪之人?你不也是如此,上一个情人没追到手,转眼就又换新欢了。”他瞥向一旁的阿呆师兄,酸溜溜道:“喏,个子挺高,模样虽好,可惜呆气了些。”
俞常安简直惊天霹雳,一把揪住这张口胡来的小鬼的耳朵,“那是我师兄,胡说什么啊,快闭嘴。”
“师兄这小鬼乱讲话,我教训教训他。”
“无,无事。”阿呆师兄一字一顿道,声音波澜不惊。
“哎呦,我就说他呆吗,一路上也没见他说过话,我还当他是哑巴呢”雨生被揪得痛呼,但是死不悔改,“什么师兄妹的,又不是没有这样的……”
“哎呀,痛啊!啊!好痛……”雨生惊叫大呼,他手捂着耳朵,扭动着身子,俞常安一时不察让他跑开了。
“砰——”
这小家伙迎面撞上了个人,整个人人仰马翻被撞到在地。
“啊!”
“什么东西!敢撞本公子。”被撞的那人一身白衣抚了抚微微撞击的腹部,拂衣振袖,满面嫌恶,“晦气东西。”
俞常安和阿呆师兄闻声赶过来,急忙扶起雨生。
“你才晦气呢。”雨生听了他的咒骂,不服气,回骂道。
这白衣男身后三五成群了,一群人堵在狭窄的道路上,他就这么被他们祸害了,真是讨骂!
那人闻言,视线扫向小童,自然也瞥见他身旁的两人。定睛细看,只觉有些眼熟。
认出之后,他当即抚掌嗤笑:“哟呵,这不是幽竹苑的那位傻师兄吗?”
他身后众人亦随声附和,哄堂大笑:
“嘿!可不正是那傻子!”
“不好好守着你那荒僻小院,跑出来丢人现眼不成?”
“瞧这闷葫芦,半句话也憋不出来!”
显然这群人亦是长恒宗弟子,皆与阿呆师兄相熟,平日里没少恶语相向。奈何阿呆师兄心系师父,对外界讥嘲置若罔闻,向来沉默寡言,从不辩驳。这群人便当他如软泥面团,任人拿捏。
众人的讥讽旋即转向俞常安:
“真是稀奇,俞师妹竟与这傻子同行?”
“往日你不是最厌烦他么?”
原身确实对这师兄深恶痛绝。长恒宗内长老门下皆有殿宇仙居安置,唯独轻仪长老一脉居于翠竹林中的幽竹苑。
往日原身为接近男主,常与其他长老门下弟子往来,与许多人相识。譬如先前的萧持与舒清远,俞常安能从记忆中觅得踪迹。
而眼前这群人,她不太熟悉,她搜肠刮肚也难以想起,不知道在记忆的哪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想不起来。
这群人的嘴也很臭,让人很讨厌。
“我不认识你们,麻烦让路。”俞常安暂时不想和这群没素质的人扯上关系,还是先办正事吧。
“啧啧,师妹几日不见竟性情大变!往日还殷勤套近乎,今日便翻脸不认人?”那白衣男子面色骤沉,厉声道,“一个都不准走!”
随行众人应声而动,顷刻间将欲离去的三人团团围住。周遭路人见冲突骤起,纷纷退避三舍。
“今日尔等当真惹恼了我!”男子张狂大笑,状若癫狂,“想走?除非磕三个响头,好好想起爷是谁!何时想起来了,何时放人!”
“呸——”
俞常安气极,朝他啐了一口。
“略略略!”雨生也讨厌他,扒着眼皮做鬼脸。
阿呆师兄仍神色淡然。
那男子被这三人的挑衅给刺激到了,勃然大怒,抬手就一巴掌挥了过来,向俞常安袭去——
千钧一发之际,师兄钳住了他的手腕。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师兄抬手一掌便向他劈去。
“砰——”
那人如断线纸鸢般倒飞数丈,重重跌落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你,不配。”阿呆师兄淡淡道。
与那男子随行的人见状惊恐万状,慌忙奔至其身侧探看伤势。只见他瘫软在地,齿落唇裂,身体重伤,口中咿呀不成言语,唯有鲜血汩汩外溢。此刻他已气若游丝,随行众人见他伤重至此,急忙从储物袋中翻找灵丹妙药,手忙脚乱地喂入其口。
这群人失了主心骨,再不敢逞凶斗狠,只得七手八脚地搀扶起伤者,仓皇逃离这片凶煞之地。
雨生见状连连拍手喝彩,眼中直冒星光,由衷赞道:“小呆子当真身手不凡,这一招制敌真是太帅了!”
俞常安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缓缓举起右手朝阿呆师兄比出大拇指,惊叹道:“师兄这般雷霆手段,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阿呆师兄却似不解其意,只是微微侧首,眸中浮起些许迷惘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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