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客人，请问您想要的是哪一款？”
怒火不是猛然被浇灭的，而是在孟瑜走过来时缩成小火苗，听他说话时变成零星的光，看到微笑时化作一缕飘散的烟。孟瑜的温柔是水的温柔，是微风揽着细雨、能让面对他的人迅速平静下来的温柔。
林雁惊不动声色地坐下，生怕孟瑜一眼瞥见他又逃开。
平静下来的客人开始滔滔不绝，孟瑜也只是带着微笑温和的点头，没有敷衍、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您看这样如何” 听完了对方带着牢骚的诉求，孟瑜提出了解决方案 “留下您的地址，您想要的这一款我们做好后可以找快递当天发货，费用由我们承担。”
“…这样也行” 对方同意了。
在一切处理好后，孟瑜又免费送了对方一袋小点心，那人得了甜头，离开时昂起的下巴像是把得意顶在了头上。
白澄凑到孟瑜身边，压着声音道 “多谢孟老板搭救。”
孟瑜笑了笑，正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对上了那双一直关注着他的眼睛，于是笑容整个的在脸上停住、破掉，他低下头，逃似的躲回帘子后。
一口喝完早已冷掉的咖啡，失了香气的苦涩泛上舌根。不得不说这场纠纷解决得很漂亮，可是林雁惊记得孟瑜在以前并不喜欢争吵，也不擅长处理矛盾，但看他刚刚那个熟练的样子…不敢想象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店里又恢复了平静，唯独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这一响便直到晚上才变得消停，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白澄彻底累瘫在收银台上。
“好饿啊~” 今天太忙了，中午都没能空出时间吃饭，眼神飘到一旁的面包柜，想看看有没有卖剩的能让她垫垫肚子，不过这一打量却看到了还坐在这里的林雁惊。
“你怎么还没走！” 白澄‘唰’的站直，头顶的丸子晃了晃。
角落的位子还是和早上一样，一个人、一杯咖啡，只是杯子早已见底，深褐色的咖啡渍干涸在杯中，就像是一个摔碎的纹路。
林雁惊将目光转向烘焙间的出口。
“终于愿意见我了？”
此时，一只纤长的手缓缓拨开了帘子…
橱柜里还剩两个面包，孟瑜让白澄都带走，但她只拿了一个。
“你也一天没吃饭了” 白澄将装好的面包塞进孟瑜手里。
林雁惊在一旁听得皱起了眉。
孟瑜还要在鲸梦里留一会，白澄临走前悄悄看了一眼林雁惊 “真的不用我陪你？”
“不用” 孟瑜的笑里带着感谢 “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白澄只好作罢，但临走前她还是大声喊了一声 “孟瑜，你要是平安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孟瑜在门口朝着逐渐走进夜幕的白澄挥了挥手。
回到店里，林雁惊的眼神中有一种守望，虽不算冒犯但却一直粘在他身上，让孟瑜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压力，却是来自自己。他坐到林雁惊对面，那块剩下的面包在手里捂热了才将将开口。
“雁惊，其实我…”
“先吃点东西” 林雁惊打断了他。
“嗯？” 孟瑜呆愣愣的看着他。
林雁惊的语气中却有种无奈 “胃不难受吗？” 孟瑜从以前开始胃就不太好，不能长时间饿着。
“嗯，好…”
孟瑜两手捧着面包小口小口的吃着，可林雁惊就像是怕刚学会吃饭的小孩噎着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胃口一下子就被这人的热切填满了。
见对方没吃几口就收起了面包，林雁惊连忙问怎么了。
孟瑜将害羞藏在了睫毛下 “吃饱了…”
林雁惊完全没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只认为是食物不合胃口，便道“我们走吧。”
“…去哪？”
“找个地方吃饭，我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家粥店。”
“…我不饿。”
“可是我饿了” 原本还有些强硬的人突然变成了沮丧的小狗 “孟瑜，我今天为了等你，可是什么都没吃。”
孟瑜突然站起，慌里慌张的催促着“那、那我们快去吧。”
林雁惊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急匆匆关了店门，孟瑜便跟着林雁惊向他说的那家店走去。
夜空点缀星光，霓虹点缀街道。两人并肩走在热闹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但这份沉默与其说是陌生倒不说是一种默契。
太久没见、太多的话想说，语言像行驶在交错的马路，在交汇的地方突然塞车。林雁惊暗暗呼出一口气，偏头去看孟瑜，却发现对方正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偷偷看他…
“小…” 惊喜才刚跳出一个音，就被孟瑜一个转头弹了回去。林雁惊试探性的伸出手，可指尖触碰的一刹那，孟瑜就像被烫到了似的，“嗖”得一下收成了拳，林雁惊喉间一哽，手指僵硬的抓了抓虚空。
好在很快便到了地方，但是这家粥店似乎很火爆，前台的接待人员说需要排队，等到他们至少还要一个小时。
“我们打包带走呢？”
“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也要半个点吧。”
不行啊，这样孟瑜会饿坏的！林雁惊观望起周围其它的店铺，基本上都是大排档，可孟瑜从不吃这些重口味的，正发愁间，袖子忽然被轻轻拽了拽。
“我家就在附近，我可以给你做。”
孟瑜的食指和拇指正捏着他衣袖的一角，拉拽的力道轻的像是小猫的爪子，但粉色的指甲却泛出了白痕。
“好” 林雁惊一把牵上那只手，像是怕对方反悔 “那现在就去吧。”
一双因惊讶而睁得圆圆的眼睛看向林雁惊，像是在控诉着他的霸道，可这眼神在林雁惊看来就是撒娇，他紧紧抓着那只想要挣脱的手，带着人出了店门。
孟瑜反抗无果，也只能乖乖任对方牵着，只是回家的路上目光比之前压的更低了。
两人最终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下，可能是这个镇子的人口不多，楼上也没几户亮着灯。
“到了” 孟瑜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林雁惊却纹丝不动。
“楼道很窄的，我们这样上不去…”
林雁惊颇为遗憾地松开手，跟着孟瑜进了门。老楼最大弊端就是基础设施太旧，楼道里灯光昏沉，几乎看不清脚下的楼梯，孟瑜打开手机的灯，带着他一步步爬上了楼。
站到门前，手机的灯光将黄铜色的钥匙照出古朴的光泽，可拿着钥匙的那只手却在微微发着抖。
林雁惊担心的看过去，可这样的灯光却连对方的表情都照不清，而在门打开一道缝隙后，孟瑜便立刻钻了进去，从玄关开始，一屋接着一屋地打开了所有的灯，过于明亮的灯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对比着门外烛火一样微弱的亮度，林雁惊问道 “楼道那么黑，物业也不知道换一下吗？”
孟瑜从门口鞋柜里拿出两双居家脱鞋，听到林雁惊的话，手微微一顿 “联系过社区，但这栋楼没住几户人，其它家都没说有什么不方便，他们就没换。”
林雁惊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楼道内的灯泡。
进门后孟瑜去了厨房，林雁惊则借用了卫生间。
冷水滑过皮肤，锋利的目光扫过盥洗台，见到洗漱用品只有一套，他才如获赦免般长舒了一口气。
出来时就听见孟瑜在厨房问他：“三明治可以吗？比较快。”
“我都行，看你方便” 林雁惊边回答边环顾四周，虽说孟瑜是独居，但这套房子却有两间卧室，侧卧还是空着的，乍一看有些浪费，但林雁惊却很了解孟瑜选择这里的原因——布局和他们曾经的家一模一样。
黄油在加热管的烘烤下逐渐融化，炉子上的煎锅里，培根滋滋冒油，被黄油煎过的荷包蛋上浮着一层亮晶晶的油花，奶香混着焦香在屋里飘散，林雁惊被这股香味勾到了厨房门口。
此时孟瑜正在处理一瓣苹果，尖锐的刀锋隔着薄薄的果皮贴上柔软的指腹，刀尖飞快划过，轻巧的像剪刀裁开绸缎，多余的果皮被削掉，这瓣苹果最终变成一只简易的小兔子。
林雁惊抱着双臂，侧身靠在门栏上，眼神不是看而是欣赏 “需要帮忙吗？”
切水果的手停了下来，孟瑜缓缓转头，看向林雁惊的表情仿佛对方是一颗正待拆除的炸弹。
“不行！” 回答斩钉截铁。
原本想要帮忙的脚步被这坚毅的语气拦住了，林雁惊便在门口等孟瑜把三明治做完，帮忙端上了桌。
蔬菜脆爽，蛋黄流心，培根焦脆，一口下去，丰富的香味和层次在口内炸开，一整天没吃饭了，林雁惊真的很想大快朵颐一番，但是许久没能吃到孟瑜的手艺，此刻他只想细细地品，把这熟悉的味道留的久一点。
孟瑜呼哧呼哧吃完一块，才注意到林雁惊手里的那块几乎没怎么动，便愁着脸问 “是不好吃吗？”
“没有，我很喜欢” 看不得孟瑜不开心，林雁惊立刻咬了一大口，但见到对方正准备拿第二块，他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不是说不饿吗？”
孟瑜听闻抬起头，一双明亮通透的眼睛带着某种小小的倔强，他直直对上林雁惊的目光，但胳膊却在缓缓往回收。
林雁惊连忙道 “别别别，开玩笑的。”
于是第二块便被拿走了。
吃饱喝足，精神也放松了下来，孟瑜靠上椅背，整个人都软成了一块棉花糖，休息片刻，就从水果盘里拿了一颗苹果兔。
“鲸梦开了多久了？” 林雁惊开口问道。
其实他更想问孟瑜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当初又为什么要离开，但突然这么严肃，对方会产生抵触情绪，不如从一些轻松的话题入手。
“嗯…大概有半年了。”
“鲸梦看上去还挺时髦的，怎么会开在这儿？”
“这里…很好啊，在海边，鲸鱼…也可以在水里游” 孟瑜默默咬掉了苹果兔的头。
…听到这种天马行空般的回答，林雁惊也没有恼，他知道对方心里还带着防备，于是语气也放得愈发温柔，一双锋利的眼睛也变得深邃如海。
他将自己盘中的小兔子放到孟瑜碗里 “那你…这五年来一直生活在这儿？”
‘哐当’ 孟瑜把空掉的餐具摞在了一起 “…要是吃饱了，你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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