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尔予宸,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睡。
左手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完好的右手插着针头打着好几瓶药水。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现在一丝血色也无,真成了玉人。
念玉手心把玩着三枚色泽古朴的铜钱,凝望着那张看起来十分虚弱的睡颜。
自己分明将他手腕上的纱布包扎的很好,为什么会突然松开?
只有一种可能,尓舒宸故意扯掉了纱布。
她闭眼轻笑,看来还是个黑心芝麻馅的。
有意思。
念玉阖眸,隔空抛出铜钱,空中划过三道清晰的弧线,
她已经很久没有为自己卜算过卦象了。
“叮——”细微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念玉睁眼。
三枚古铜色的钱币,安静的躺在桌子上。
水山蹇卦,下下卦。
山高水深,险阻在前。
一阵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响起,
念玉眉宇阴霾,这场劫数终究还是横刀立马地拦在了自己的大道前。
病床上的人醒了,尔予宸微微睁眼,只见自己躺在宽大的病床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感觉难受吗?”念玉紧紧锁着秀丽的眉头望着他,一副愁掉眉毛的样子。
“没那么难受了”他以为她在关心自己,是以低声宽慰她。
念玉只面无表情的揭开准备好的保温饭盒,精致的药膳冒着热腾腾的水汽。
“饿了一天,吃点东西吧。”
看着香喷喷的药膳,他佯装无力起身,事实上他的双手都不能动,起身也吃不了饭。
念玉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在床上折腾了半天。
宛如病弱“西施”,一副连手指头都动不了的脆弱模样。
她看他演的委实艰难,十分上道的顺了他的意,
“我喂你吧。”
说完麻溜地拿起勺子,将粥喂到他唇边。
“谢谢!”见意图得逞,他笑着轻声道谢。
漂亮的桃花眼藏着明晃晃的狡黠,宛若一个被大人纵容的小孩,露出自己少有任性的一面。
他低头咬住递过来的汤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念玉,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怕再次被那双明若琉璃的眼睛勾魂。
念玉垂眸,心如擂鼓,不敢和他对视。
表面沉静内敛的人一旦勾起人来,也是十分不得了。
其实尔予宸并不想吃东西,他巴不得自己再虚弱一些,以便更好得到她的怜悯与关心。
念玉将近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眼下挂着乌青的黑眼圈,困意排山倒海。
羽扇般的眼睫半开半阖,意识一点点下沉,脑袋在空中摇摇欲坠。
念玉实在是困的受不了了,径直伏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海藻般的乌发铺散开来,几缕发丝落在他的手心。
他手指微蜷,几番欲动,最终忍不住伸出手,指尖摩挲着她的青丝。
念玉再次醒来时,天还没有亮,病房里没有开灯,病榻上的人睡得安稳。
她坐起来,仔细端详着眼前注定会成为她情劫的人。
他的睡相很好,不过分板正却也舒展规矩,就像故事中久经熏陶的世家公子。
漫长的黑夜生出长久的静谧,他们淹没在黑夜里,天地一色,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流动。
窗户透出的月光照在桌上,那三枚钱币还是之前的排列方式。
念玉眼中的眸光暗了暗,
难。选择这场机缘,会诸事不顺、九死一生。
错过这道劫数就意味着她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机会,这场人间历劫将前功尽弃。
不得不说,命运很会给她出难题。
可惜,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她的前途命运更重要。
她冷眼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灯火霓虹的喧闹场景。
漠然走出房门。
湖面吹起阵阵寒风,念玉只身走在猎猎风中。
看着波澜渐起的湖面,浪起浪落。
水中突然有什么东西闪动,那是微弱的魂光。
念玉双眼天生可视阴阳,即使是不刻意在人类面前显形的魂灵,她亦可察觉。
那魂光太过微弱。
念玉掀起一道猛烈强风,风浪将那东西卷起带到她面前。
被卷上岸的是一个笑脸的破布娃娃,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打着补丁。
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扔掉的垃圾。
娃娃里藏着的魂灵太过孱弱,念玉施了锢魂术,将魂灵勉强拼凑起来。
一个虚弱到几近透明的魂灵显现,是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
“你是谁?”念玉看他的魂光偏白,
人体的魂灵有黑、红、白、紫……等许多颜色。
生前积德行善、灵性纯净之人,死后魂体辉光为白色。
那男人魂魄虚浮,神智不清,说话断断续续。
“我是湘南人………”
“死因?”念玉。
“遭逢海难……”那男人反应好一会儿,
“你不肯转世投胎,将魂灵依附在这个娃娃上,是有什么生前执念未了?”
念玉问到这里时,那男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喃喃自语。
“我想见我的女儿……”
“我想见我的女儿……”
“……”
他机械的重复着这句话,这是他生前唯一的执念。
念玉将他的魂魄收回娃娃身体中。
她并不爱多管闲事,但破碎成这样的魂体如果再不蕴养,就会灰飞烟灭。
翌日,清晨。
王神灵掂着几箱礼品,步伐生风的往医院病房走去。
“王~神~灵”一道有气无力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念玉气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后上楼,
她发丝凌乱,一身浅蓝色的大衣上沾满尘土,手上拿着个破布娃娃,怀里吃力的抱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大饭盒,形容狼狈。
“快帮我拎着”她用尽力气将大饭盒递给王神灵。
手上没了重物,念玉周身一轻。
王神灵接过如铁砣般沉重的饭盒,看着连发丝都沾上泥巴的念玉,好奇地问,
“大师,你这是在泥巴路上摔了一跤?”
念玉扬了扬手中的破布娃娃,正欲艰难地开口解释。
“好丑的布娃娃”王神灵嫌弃的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娃娃,上面打着绺,还沾着结块的泥巴。
念玉扬了扬手臂后又无力怏怏垂下手腕,她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只好一声不吭的继续爬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病房,念玉拍了拍大衣上沾的灰尘,径直摊坐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尔予宸穿着病号服,看着念玉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很有眼力地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温水入喉,她恢复了稍微精力。
王神灵揭开念玉带的饭盒,“哟!这么丰盛!”
“桂圆红枣银耳粥、猪蹄花生煲、当归羊肉汤、黄芪枸杞乌鸡汤、红糖煮鸡蛋、小米海参粥……”
这是把酒店的满汉全席搬来了。
他一叠叠将菜肴齐整地摆好,看着满盘珍馐药膳,羡慕的感慨。
“有对象就是好。”
纵使再愚钝他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加之念玉在直播间对榜一大哥在线表白。
显然,尔予宸定是那位豪掷百万追妻的榜一了。
尔予宸端来一盆温水想替她清理着头发上沾着的泥巴,
“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念玉自然的将头发全部递过去,靠着椅背,指了指那个破布娃娃。
“都是他。”
尔予宸自然看出这个娃娃的不同寻常,紧蹙眉头,
“这个人是男是女?”
“是一个水上罹难的大叔,因心有执念,放心不下女儿,尸体沉入湖中后,灵魂寄托在了这个娃娃里”
提起来念玉神色有些动容。
“我在湖边散步的时候捡到了他”
尔予宸修长漂亮的指尖沾着温水,一点点打湿念玉的发梢。
“芸芸众生,各有苦楚。”他虽司空见惯,但也感触良多。
念玉昨晚带着这个破布娃娃回学校,走到寝室楼下犯了难。
这魂魄的生前毕竟是男人,念玉不能将他带回女生宿舍。
于是在寝室楼下搜罗一圈后,选择将他藏在寝室大门外的盒子里。
她心想,这么破的布娃娃,收废品的宿管阿姨肯定不会要,放在楼下绝对安全。
为了防止路过的孤魂野鬼欺负他,她还特意为他设下了防御法咒。
结果今天早上起来,盒内空空如也。
布娃娃被路过的一只流浪猫叼走了。
念玉:“……”
她使用追踪符,一路穿过学校后山,披头散发的在花圃中穿行。
上早课的学生来来往往,念玉不敢使用法力,只能追着那只流浪猫在后山活活绕圈。
她今年上研二,晚上忙着熬夜写论文、处理图像跑数据,早上还要焦头烂额的找破布娃娃。
“王神灵!”念玉脑中灵光一现,突然眼睛晶亮的看着王神灵,
她指了指那布娃娃,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要不把它放在你那里养魂?”
“啊?”王神灵看着那藏着鬼魂的布娃娃心里就犯憷。
“你看,你那偌大的阴宅别墅就只住你一个人,要不让他给你做个伴?”念玉试图忽悠他。
王神灵的全阴体质加上阴宅别墅,妥妥的养魂宝地。
“我不要,那房子我现在都不敢回去,打算以后天天住酒店”王神灵靠着墙,浑身上下写满抗拒。
“您还是另请高人养魂吧。”
他生性胆小,生怕念玉把这个鬼魂交给他养,瞬间逃之夭夭。
念玉看着王神灵一骑绝尘、溜之大吉的身影,只觉得自己捞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可以放在我这里。”尔予宸摆弄着她的发丝,将尘土一一清理干净。
确实是个好办法。
念玉看了看病房,尔予宸住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即使陷入沉睡的魂灵偶尔在夜晚显出实体,也不怕吓着别人。
“好,他现在一般都在昏睡,不会影响你”
“顶多会在夜晚阴气最重的时候,偶尔凝成实体,让你看见”
念玉猛地转过头望着他,尔予宸正拽着她的头发,
“这里空荡荡的,你就当有个人能陪你说说话”
幸好还有尔予宸心理素质过硬,不然破布娃娃放在她身边不知道还要弄丢几次。
“嗯。”尔予宸低声回应,
“念玉”他轻唤她一声,指缝眷恋地滑过她柔软的青丝。
“如果那天受伤的不是我,你也会为别人做……这些吗?”
他看着满盘菜肴,目光只在划过海参汤时有些不自然。
“不会。”念玉果断的摇头。
他漆玉的眼眸亮了一下。
“因为他们会以故意伤人罪将我送去警察局。”念玉扯了扯不听话的头发,徐徐解释。
她因错认尔予宸为妖邪,才划了他一刀。
纵使尔予宸失血过多是他自己所为,但终究还是因念玉划的那刀,才有了后来的果。
她阴沉的望着自己施术的掌心,
那天她施出的识魂符,为什么会错认尔予宸为恶魂?
尔予宸站在她身后,将她的头发烘干、梳好。
念玉闻到他身上的淡冽清香,眼神淡淡瞥过他手腕上狰狞的伤口,心情复杂。
疯子再疯也知道拿刀攻击别人,而不是将刀刃对准自己。
他居然扒开自己伤口的放血,任由自己失血到昏迷。
简直比疯子还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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