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娇艳欲滴的山茶花,静躺在苏晴掌心。
它的红,是这片死寂灰白天地里唯一跳动的心脏。
【送给我的爱人。】
卡片上那行漂亮过分的字迹,笔锋间尽是熟悉的、刻意收敛的张扬。
苏晴指尖划过墨迹,将卡片与山茶花一同塞进外套口袋。
腕上,那条曾被她视为累赘的红绳正阵阵灼烫。
那是陆星衍亲手编织的幸运手绳。
此刻,那股热度像个活物,焦灼而急切地催促、指引。
方向不是前方吞噬了十几条人命的“绝望拱门”,而是身后。
一条被粘稠阴影完全覆盖的狭窄小巷。
身后广场,幸存者们瘫软在地,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被更深的迷茫吞噬。
有人失声痛哭,有人眼神空洞。
几个男人已在低声争论,抢夺领导权,声音里满是猜忌。
“必须团结!分开走就是死路一条!”
“跟你团结?刚才是谁第一个怂恿大家冲过去的!”
混乱,猜忌。
脆弱的联盟在形成前就已布满裂痕。
苏晴没有留恋。
在她眼中,这不过是下一波怪物即将享用的“优质食粮”。
她冷漠地收回视线,抓住身旁脸色煞白、还在发抖的墨瞳。
“这边。”
声音不大,却透着绝对的决断力。
手上的力道让墨瞳瞬间回神。
他被拽得一个趔趄,还未消化完恐惧,人已被拖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后的喧嚣、哭喊与争吵被无形屏障隔绝。
空气里那股混杂着血腥与数据错误的焦糊味,终于淡去。
巷道狭窄,两侧高墙遮蔽天光,比外界更加昏暗。
墙上布满水渍般的墨痕,似乎曾有无形生物蠕动爬行。
两人的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格外清晰。
巷道尽头,是一扇破旧木门。
门外,灰蒙蒙的天空下,墨雨不知何时已停。
整个世界陷入更沉闷、更死寂的氛围。
“我们……活下来了。”
墨瞳靠着墙,摘下眼镜擦拭冷汗,大口喘息。
他重新戴上眼镜,心有余悸地说:“谢谢你。我们应该去找其他幸存者,人多力量大。”
苏晴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兜帽的阴影遮住她大半张脸。
“人多?”
她反问,声音里藏着冷嘲。
“你确定那是力量,不是相互拖累的累赘,和自相残杀的源头?”
刚才冲向“绝望拱门”的人群,脸上狂热的希望和被吞噬时的惨叫,还清晰地烙印在脑中。
在生死面前,脆弱的人性远比怪物更难预测。
苏晴从不信所谓的团队合作,她只信自己的判断。
墨瞳被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苏晴平静到冷酷的侧脸,回想起她两次精准到可怕的判断。
短暂犹豫后,他做出选择。
“你说的对。”
他苦笑,语气多了丝真诚的信服,“是我天真了。我跟你走。”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更果决、冷静,甚至冷酷。
但在这种该死的世界,这或许才是活下去的最大保障。
两人不再交谈,沉默地穿行在水墨风格的街道上。
四周建筑只剩浓淡不一的黑白灰,像一幅死寂的画。
风吹过,卷起灰尘,发出呜呜的声响,如亡魂低语。
街角,一间挂着“霓裳坊”牌匾的商铺出现。
苏晴脚步一顿。
透过蒙尘的窗户,坊内挂满各式古代服装,罗裙、长衫、劲装……全是黑、白、灰三色。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变得无比清晰。
在这个“色彩”即是原罪的世界,伪装,是最好的保护色。
她身上这件亮色外套,无异于黑夜里的萤火虫,一个移动的靶子。
她不再犹豫,推开虚掩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搅动满屋尘埃。
她径直走向一排衣架,目光迅速扫过,为自己挑了一件带兜帽的黑色长披风。
布料垂感极佳,入手微凉,足以将她整个身形笼罩在阴影中。
那头在灰白世界里略显突兀的高马尾,也能被宽大兜帽完美隐藏。
墨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中闪过赞叹。
“你的思维真敏锐,我都没注意到这点。”
他一边有样学样地给自己找了套不起眼的深灰色短打,一边称赞。
苏晴已穿好披风,戴上兜帽,只露出一截轮廓分明的下巴。
阴影吞噬了她的面容与情绪,让她化身为行走于幽冥的审判者。
“收起你的廉价奉承。”
声音从兜帽下传来,有些沉闷。
“也别在我面前扮演无害的学生。我需要有用的队友,不是跟班。”
被一语点破,墨瞳扶眼镜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稚气与慌张如潮水般退去。
他再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已然是一片沉静锐利,再无半分青涩。
“抱歉。”
他不再伪装,声音沉稳许多。
“我的试探让你不快了。我的判断是,被动等待等于坐以待毙。”
“主线任务是‘恢复色彩’,你的隐藏任务是找‘BOSS的爱人’,所有线索都指向BOSS本身。”
他顿了顿,条理清晰地分析:
“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寻找与BOSS相关的线索。”
“这才是破局的关键。我懂数据分析和情报搜集,能帮上忙。”
这个提议,正中苏晴下怀。
她脑中,一直萦绕着那个酷似陆星衍的身影,那句委屈的系统提示,那张暧昧的卡片……
她必须去确认那个荒谬又可怕的猜想。
“同意。”
苏晴吐出一个字,转身向外走去。
“跟上。”
两人换上伪装,继续向城镇深处探索。
不久,一条小巷被厚重的雕花铁门锁死。
门上锈迹斑斑,一把巨大的铜锁狰狞地挂着。
“让我来。”
墨瞳主动站出,从口袋摸出一根细长发夹。
他将发夹掰直,探入锁孔,侧耳倾听内部机括的动静。
“咔哒、咔哒……”
清脆的声响接连不断。
他的手指稳定而灵巧,神情专注。
十几秒后,伴随一声沉闷的“咯噔”,厚重铜锁应声而开。
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门后,是一片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天地。
几十幢精致古雅的小楼错落有致,组成一片独立的建筑群。
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即便失去色彩,依旧能看出曾经的华美。
入口牌坊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听雨小筑。
这里的空气比外面干净,没有腐朽的墨水味,只有草木枯萎后的清冷。
“这里……很可能是高级NPC或BOSS的居住区。”
墨瞳压低声音,语气兴奋又紧张。
“线索一定在里面。我们分头搜索,半小时后在这里集合,怎么样?”
“随你。”
苏晴的回应很随意。
她的目光早已被建筑群的最深处牢牢吸引。
一股莫名的牵引力,或者说,是手腕红绳愈发灼热的感应,在为她指路。
那感觉像一根无形的线,一端系着她,另一端,就在那片建筑的尽头。
她的直觉在疯狂催促她过去。
她很快锁定目标。
那是建筑群最深处的一栋二层小楼,比周围所有建筑都更精致。
楼前,种着一株失去色彩的山茶花树,枝干虬结,形态优美。
就是这里。
苏晴几乎可以肯定。
这个地方,与她口袋里的山茶花,与陆星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停在门前。
描金的木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像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邀请。
黑暗从门缝里渗透出来,带着心悸的冰冷。
苏晴站在门前,强压下胸腔中擂鼓般的心跳,而后长长吐息,眼神重归冰冷坚定。
她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的木门,用力推开。
踏入小楼的瞬间。
“砰!”
身后的木门猛地关上,一声巨响,断绝了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屋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极致黑暗。
一个冰冷而充满绝对压迫感的气息,如深海巨兽张开大口,将她完全笼罩。
空气仿佛瞬间液化,无数冰冷粘稠的墨色触手自阴影中爆开,悄无声息,却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
它们瞬间捆住她的四肢、腰腹和脖颈,猛地收紧,将她整个人高高吊起!
那些是粘稠墨汁形态的数据流,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碾成齑粉。
一个混合着戏谑与残酷的电子合成音,在她耳边阴冷响起: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闯入者……呵呵,告诉我,你想怎么被‘画’进这幅画里?是被碾成颜料,还是被拉成线条?”
窒息感疯狂袭来。
墨汁触手越收越紧,勒得她骨骼呻吟,肺部空气被一点点榨干。
苏晴剧烈挣扎,但在那神明般的力量面前,所有反抗都苍白无力。
濒死的眩晕感冲刷着意识,系统那句委屈的“会有点想你哦”,卡片上“送给我的爱人”的字迹,还有分手时那个哭得涕泪横流,死死抱着她不放的大男孩……所有画面交错闪回。
所有怀疑、被背叛的愤怒,和一丝她不愿承认的微弱期盼,在生死一线,凝聚成一个疯狂的赌注。
她放弃了所有抵抗。
用尽肺里最后一口气,她仰起头,对着无边的黑暗,用尽全力喊出了那个名字。
“陆星衍!”
声音嘶哑,却清晰无比,带着决绝的颤音,在死寂中炸响。
刹那间,时间凝固。
那股足以碾碎钢铁的恐怖力量,骤然消散。
捆绑着她的无数墨汁触手,像被烙铁烫到,受了天大的惊吓,瞬间全部缩回黑暗。
失重感传来,苏晴重重摔落在地。
她趴在冰凉的地板上,贪婪呼吸,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
死寂。
绝对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死寂。
紧接着,就在这片黑暗中,一个突兀又清晰的声音响起。
扑通。
那是一记毫不掺假、沉重又实在的,膝盖砸在地板上的闷响。
刚才还高高在上、戏谑生死的副本最终BOSS,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竟没有一丝犹豫,就这么直挺挺地、重重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周身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神性气息,瞬间崩塌,变得混乱、无措,甚至……还透着一股天塌下来似的浓重委屈。
黑暗中,一个熟悉到刻骨的、带着哭腔的男声颤抖着响起,小心翼翼地,充满了被抛弃的小狗般的哀求:
“老婆……你终于肯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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