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珀拉女士宣称自己刚刚正在洗澡。
她穿着的居家软底拖鞋、外套之下露出的浴袍下摆、那一两缕仍然浸湿着水所以卷曲地黏在脸颊上的头发、红扑扑的皮肤，以及从下颌线一路到脖颈这儿的、不是非常明显的热水珠，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当然，这个时间点，虽然有点晚了，但也是个非常适合洗浴、为接下来的睡眠做点准备的时刻。
她用一条柔软蓬松的毛巾将自己的头发包裹起来、吸收掉大部分的水分，并且一边招待他一边抬起手臂来，拧着盘着头发的毛巾、好让自己在接待完这位客人之后能尽早地弄干头发去睡觉。
桑博的双手端在身前，笑得很是热情：“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欧珀拉女士，但是我老桑博前段时间为了您的大作而奔走于上下城区之间的事情，还是被银鬃铁卫们发现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在这样冒昧的时刻到访。”
他搓了搓手，将一副老奸巨猾的商人的模样刻在别人对自己的印象表层，随后，他跟着欧珀拉往公寓的客厅里头走，随口说：“说起来，欧珀拉小姐，最近银鬃铁卫到处巡逻得很频繁啊，我前段时间不在地面上，您有听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
桑郁完全没想到桑博会来。
她从先前的那些负面情绪来源中，倒是已经的确搞清楚了桑博绝对不止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一位单纯为了钱的商人这么简单。
在她当前的估计里头，桑博在那条属于他自己的命途上，走出的距离或许比杰帕德在存护命途上走出的距离更远。
不过这位要是放到地球上指不定还能拉近一下关系，说上那么两声“本家”的朋友瞧着并不是一位守序阵营的人，他自己就有挺不够守序的。
所以，对方找上门来所带来的冲击性完全没有银鬃铁卫找上门来的冲击性那么大。
不过就算是如此，她也还是做了一些象征性的掩盖——就比如说，现在看起来像是刚刚洗完澡的这一身打扮。
一个比较松散的、哪怕只是比较表面的审视都能从中感觉到少许不对劲的不在场证明：洗澡。
这一次桑博没有给她以负面情绪值的反馈，脸上的笑容甚至有点儿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感觉，桑郁不太确定对方是这么想的、找上门来是否有什么在“欧珀拉和桑博针对那本小说的交易”之外的目的。
或许对方已经从“霜冬”这个身份之下感觉到了什么——毕竟，贝洛伯格这里的确没有什么关于筑城者之外的命途传承了，但是并不表示另一条命途上的命途行者也什么都不知道。
桑郁请桑博坐在沙发上，问他喝不喝点茶水。
桑博：“不用喝茶啦，毕竟深夜造访可是我打扰了您，如果有热水的话，一小杯就好。”
他双手捧着装着热水的小茶杯，整个人的姿势瞧着甚至有点儿乖巧：“关于您那本书的收益情况……”
关于自己能赚到多少冬城盾，桑郁心中没有那么的在意。
比起冬城盾这种只能用在贝洛伯格、甚至还买不到什么好东西的货币，她更希望自己获得的是信用点——不过，作为一个刚刚一夜返贫、但已经在过去的好几年里面养成了骄奢淫逸的花钱习惯的人设，至少欧珀拉应该要为了赚钱这件事情而高兴。
于是，桑博就看到对面原本在拧着金色湿发的女子在一瞬间笑得格外灿烂，对他的态度都在一瞬间变得热情了太多。
她嘴上说着好听的话，伸手从他这边接过信封、将其中的冬城盾全都倒出来，数过一遍之后装进自己钱包里头的动作却也流畅得像是经过了几遍预演，从头到尾顺得几乎没用上一分钟的时间，就将那个破破烂烂的信封还给了他。
“桑博先生，我就知道，信任你是绝对没错的。”
这位剧作家站起身，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让他继续坐在沙发上，另一只手从墙上的橱柜里拿出一只木盒子，抽出一包茶叶来，很是坚决地为他泡上了。
“您是一位有能力的绅士，银鬃铁卫，还有贝洛伯格的大家……大家对您的认知都有着一些不合适的偏差，我有幸能够透过表象，看到您真实的一面……”
桑博扯了扯嘴角，感觉对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也完全不在自己之下。
他抿了一口茶。
想到对方方才几乎是以一种油润的姿态，完全没有回答他问出的那个关于银鬃铁卫们为什么会加强巡逻的问题。
桑博短促地轻声笑了两下，随后他说：“对了，欧珀拉女士，我认可每个人都应该拥有秘密这一点，同时也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利捍卫自己的秘密不被别人知晓。但看在我们合作那么顺利的份上，我老桑博还是忍不住要多嘴地提醒您一句，如果您想要隐瞒点什么的话，最好不要在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
他注视着对面叠着腿坐的女士，笑容还是那个会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在他这边当了客户，就算是当上上帝了的笑容。
说实话，对方先前的这些反应，就已经让他在心里坐实了一些猜测。
或许现在并不适合直接询问对方、让她当即给出回答，不过迟上一点倒也没什么关系。
“如果您什么时候准备再出一本新书，请一定要通知老桑博我，帮您当过一次代理之后，我相信我和您的配合是其他人完全比不上的。哦，当然了，我还有点好奇您的下一本书准备写点怎么题材，如果暂时还没什么想法的话，兴许民俗恐怖这一小说题材也还是挺不错的？”
桑博说完这一句，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时间也挺晚了，老桑博就不继续打扰您了——嗯？还有什么事吗，欧珀拉女士？”
*
“灵感当然已经有了，其实书都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桑郁说。
从桑博刚才的反应来看，她倒是愈发觉得这位表面看起来不怎么让人看得上眼的地下商人更有意思起来，而且，瞧着也有那么点守口如瓶的特质，反而是那种挺适合发展成“朋友”的选项。
——是的，朋友。
毕竟总不能一直只靠着那几个马甲来宣扬恶绪星神的存在吧？
别说现在加上了桑德拉·赫柏之后，她也就只有两个马甲，能发出的声量小得让人垂泪，哪怕曾经靠着恶绪圣所狠狠地震惊了一把星期日，其实也并不影响这位星神仍然相当小众的事实。
下一个马甲什么时候出现呢？她等待得有些心焦了（恼怒.JPG）！
总之，等待系统给自己发金手指很显然不是个多么可靠的决定，所以，发展其他的恶绪星神的信徒，或者至少是能够帮着传扬一下名声的人，就显得相当重要了。
而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在适当的时候，马甲可以暴露身份——不仅仅是用于创造大量的负面情绪值入账，更是为了……
传教。
好吧，桑郁承认对于一个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以及而后的七年非义务但同样没花太多钱的教育的地球人来说，这个词本身听起来就带着几分危险。
好在要传的信仰本身也就是她自己，所以多少还算是比较可控……？
总之，她虽然原本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在桑博这一趟上门过后，她反而觉得自己兴许可以和对方说上一说。
于是，她请桑博重新坐下，给对方那杯还没怎么泡开的茶包茶续上了热水。
“您看过上一本小说，知道那位贝洛伯格太子爷是怎样在爱人离开了自己之后终于幡然醒悟随后追妻火葬场的——但是，故事其实没有那么简单，那位可怜的小姐，丽兹和她的爱人都不知道，当年在他们互相错过的时候，她曾经在医院中流产，她以为那七个月大的孩子没能活下来，后来也的确极尽悲痛，但事实其实不是这样的，那孩子其实活了下来——”
桑博：“我想，贝洛伯格的医生们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抵制这个故事。”
的确，桑郁也是这么觉得的，她上辈子看知乎小说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而在看绿江小说并且发现游戏策划似乎是一种要么当boss要么猝死穿越的职业之后也对自己的工作颇为不满了很久。
“你说得对，但是为了剧情的跌宕起伏。”
套路就是套路。
“总之，这孩子活了下来，并且，因为对于命运的怨恨、对那双未能尽责的父母的仇恨，他的负面情绪引来了一位星神的注视，他因此快速长大，并且获得了超越常人的力量，准备向他的父母、向这个他在意却又没能得到什么善意的世界复仇。”
书当然不会是照着这个大纲写的，但是没关系，反正……也就是大不了用上抽卡道具然后再熬个夜这样。
总之，想要有书的时候，书自然会出现。
桑博的表情这会儿看起来终于多了几分认真。
他问：“那么，这位星神是谁呢？”
桑郁平静地笑：
“您是否听说过伟大的星神永暗主，众生心中的暗面，指引有情一切与**同行的星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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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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