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的关键，归根到底依然是利益。
范凌这次号召大批军队，里面水分非常大，和抗击久唯族别无二致，离璠郡很远的地区的长官也不傻，自己和赵挽正无仇无怨，就算全心全力投入战争，以范凌的行事风格压根得不到好处。
但不打也不行，这涉及到站队的问题，谁敢不打，范凌给朝廷的奏书上写上一笔，朝廷记住以后，这次围殴赵挽正，下次揍的就是你。
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是不打，而是灵活的打，是你们先打而后我再打。于是其他人推三阻四，各方都在扯皮。
固州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他是不想打也得打，还得狠狠打。
一旦战争展开，核心地带一定在璠郡附近，固州这个璠郡最近的邻居必定会遭殃。
因此，固州刺史齐三灵如果不认真打，一旦把赵挽正这只本就蠢蠢欲动的老虎放出来，他的固州一定是赵挽正第一个猎物。
最重要的是，齐三灵和范凌两个人还有些过节。范凌和齐三灵说起来还是老同学，结果齐三灵一路高升，在范凌面前趾高气昂，经常对范凌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他本来只想显摆显摆，没想到范凌有一天真摊上事儿了——他的儿子不知怎么得罪了领导，对方把他许久之前过失杀人的事翻了出来，大做文章，把范凌儿子下了狱，要被斩首。
范凌不得已去找齐三灵求救，结果齐三灵不但不救，还提出了一个非常恶心人的条件：他要白银三百万两。
通天贷了属于是。
范凌打十辈子工也赚不了这么多。
范凌敢怒不敢言，不过他居然不知怎么搭上了李园柏这条线，不仅给自己儿子撤了案，还一路高升做到了刺史，与齐三灵平起平坐。
之后这二人算是结下了梁子。
李闲慵就是利用这一点，凭借她这两年建立起的广阔的人脉关系，在固州内疯狂煽动舆论：范凌这次攻打赵挽正，实际上也想把齐三灵一起除掉，一雪前耻。固州如果摆烂不打，就是公然和朝廷作对，如果拼尽全力打了，范凌一定是头功，以他和齐三灵紧张的关系，一定不会在朝廷面前说好话，吃力不讨好。
最有利的做法是齐三灵趁其他地方还没发兵，自己先发起进攻。赵挽正的地盘无非就是璠郡和珃郡两个小郡，人马不多，倾一州之力攻克下来想必不是难事。
如果能在其他军队赶到之前，自己先把赵挽正弄死，不仅能独吞这块地盘，还能在朝廷面前卖个好。这样一来，范凌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舆论最怕的就是半真半假，甚至这些话里面除了战胜赵挽正很容易以外全是真话，齐三灵脑袋一转：有理啊。
于是他一拍大腿：进攻！
赵挽正在李闲慵动作以后，马上派伍小五密切关注固州的动向，很快接到了缴获的信息——齐三灵派部下率众兵攻打作佣。
作佣地处璠郡和珃郡交界，一旦被打开这个口子，相当于给齐三灵打开了进攻璠郡和珃郡的十字路口。
收到消息以后，**当即表示：我去守城。
顾晚楼制止了**，并且给**指了另一个地方。
“卜阳”
赵挽正和顾晚楼同时道。
**一下摸不着头脑：“敌军马上就要到达作佣城下，我们不守城去卜阳干什么？”
赵挽正笑着摇摇头：“之前我不守梵城，让你去守联城，是为了什么？”
“你是说，齐三灵真正想打的地方是卜阳？但就算是起迷惑作用，攻打作佣的人数可是实打实的八千人，他何必呢？”
如果是其他人，确实要防一手，但攻打作佣的人，是李石闻。
李石闻掌管封人，离作佣最近，让他率兵，理所当然，但李石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沈命在守卫珃郡时就已经深刻见识到这个老油条高超的明哲保身艺术造诣，对于他来说，活着就好，什么胜利不胜利，他压根不在乎。别说给他现在只有不到八千兵马，就是给他八十万，他也只想苟着。
在单朝末年，皇帝都没多少人搭理，下面的人更不必说，虽说齐三灵名义上是李石闻的上级，但他也没多大话语权。
就连沈命都知道以李石闻的性格，指望他认真打仗，建功立业那纯属胡扯。齐三灵这个上级自然也不傻，所以打作佣，一定是摆个花架子，在剩下的地方里，齐三灵最有可能打的，是卜阳。
固州离卜阳非常近，且卜阳位于璠郡西北方，相当于赵挽正这块地盘的门面。一旦打下这个地方，然后顺势南下，就是瓮中捉鳖了。
因此，赵挽正派**即刻前往卜阳，并且给**下了一道死命令——固守不出。
不过，在**出发前，顾晚楼插了一句：你带着乌水一起去。
这道命令，赵挽正也十分同意。
一个自会议开始后始终一言不发的人从角落站起来，捞起头盔走了出去。
那姑娘两年来长高了许多，挺拔的身边乍一看居然还有些像第一次去前线时的赵挽正。
不过李石闻虽然不会有太大威胁，也不能太不尊重人家，顾晚楼派了一位名叫张金磊的副将前去镇守。
李石闻果然不负众望，在接收到上级发起进攻的命令后，积极响应，敲锣打鼓准备攻城。
有什么样的将领就有什么样的兵，李石闻带领的这群士兵把“保命”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他们非常听话，让他们上，二话不说就上，但他们的敌人不能上，敌进一步，他们就敢退十步。
于是在作佣城外，出现了这么一个场面。
战鼓敲得震天响，李石闻的军队一个个精神抖擞，嘴里喊着慷慨激昂的口号，说是仪仗队沈命都信，动静大得生怕对方不知道他要攻城。
作佣的守将张金磊得到上级指示，当即率兵反击。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守不住，等两边一交战他就笑了。
准确的说，根本没有交战。
攻城的军队本来喊着口号往城里射箭，突然城里窜出一批人马朝他们杀过来。原本歌声嘹亮的进攻方傻眼了：我们就做做样子，你怎么来真的？
打都没打，立即后撤，精的要死。
张金磊把敌军赶跑后，立即收兵。
而李石闻的军队呢，正好到了饭点，回去吃了顿饱饭，聊了会儿天，等中午的炎热过去，又一次高喊口号发起进攻。
就这么你来我往，不断拉扯下，双方居然打得不相上下、轰轰烈烈、有模有样、毫无伤亡。
这边李石闻圆满完成任务，卜阳那边的将领也不是省油的灯。
齐三灵派去攻打卜阳的主将名字叫王德发，颇有些水平。
从地形上看，攻打卜阳，想要节省时间，就需要渡过存曲河。
他判断出，李石闻目前正在攻打作佣，所以赵挽正必定派了大量军队驻扎在作佣。
优势在我。
他如果能在赵挽正反应过来以前，迅速渡河，打一个时间差，一定能把卜阳一举攻下。
于是大批军队直接乘船渡了河，片刻休息没有，立即向卜阳发起进攻。
和预想中的残兵败将不同，一打眼城楼上守城的将士全在壮年，一个个精神抖擞，严阵以待。
这群将士并不是赵挽正寄予厚望的那支神武军，他们很普通，但在两年中，他们同情神武军每天需要艰苦训练，羡慕他们能得到最好的待遇，但最主要的情绪是：我们不会比他们差到哪里去。
憋着这口气，他们也学习神武军的训练方式，甚至主动和对方约比赛。
他们的努力，在今天收获了回报。
守城的军队只有一千人，城下是一万五千名敌军。但他们没有畏惧，把拼命爬上城楼的敌军一一戳了下去。
王德发很快意识到不对劲，他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有所准备的。
第一轮进攻暂时宣告失败。
但王德发没有放弃，他想了另一个办法：开骂。
这招人尽皆知，守军通常也知道对方就是想激怒自己，可每次看到对方趾高气昂的样子，总有人忍不住出城。
王德发派人不断朝城中喊话，从**的家人骂起，一路骂到赵挽正头上，由于给赵挽正编排的桃色新闻过于恶俗，沈命不愿回想。
但**始终记得赵挽正给他的嘱托——固守不出。
他是一个非常死板的人，可这种人只要遇到一个好的领导，往往杀伤力巨大。**这种人，让他进攻，他命都不要，让他防守，他真能把对方的污言秽语忽略个彻底。
要是守城的是伍小五，怕是早就忍不住了，但**不但忍住了，还怕守城的士兵忍不住，人手发了两团棉花堵耳朵。
王德发的第二招又失效，气急败坏下，他命令士兵再次发起进攻。
毫无疑问，依然没有成功。
此时**手下的士兵已经精疲力尽，到了晚上睡觉的点，和**一道来的，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乌水突然冒出来，下了一道命令：今晚不准睡觉，严阵以待。
这下所有人都想骂街，但乌水的态度很坚决：必须按我说的来。
乌水和士兵们的气氛一下剑拔弩张，**也很为难。
不过他看着乌水说一不二的样子，一下想起了两个人：赵挽正和顾晚楼。
乌水不愧是两年来一直跟在她们身边的副将，**一下子明白赵挽正和顾晚楼让乌水和他一起到这里的用意。
于是**立即命士兵按乌水说的做。
乌水向来待在神武军里面，和这群守城的士兵不熟，但**是他们的最高长官，平时又负责他们的训练，和这群将士的情谊非同一般。
因此，**发话以后，大家虽然不满，但没再公开反对。
果不其然，当晚敌军开始夜袭，卜阳的守军再次守卫住了城池。
**虽然相信乌水，但事情结束后，仍然佩服这位小将，向乌水请教。
乌水恭敬道：“王德发在叫骂以后，明知攻城不能取得胜利，依然派兵大张旗鼓攻城，目的本就不是立即取得胜利，而是想给我们留下一个印象：他们白天已经精疲力尽。因此他们晚上必然会夜袭。”
此时战争已经结束，夏天城下的血腥味儿漫了上来，乌水的脸上还有御敌时溅上的血，左眼外侧不知什么时候划了一道伤口，此时血液已经凝固。
乌水的眼睛里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和慎重。
以往**虽然常常听到赵挽正和顾晚楼夸赞这小孩如何如何，今日才算真正认识到她的不一般。
对于**的赞赏，乌水态度非常恭敬谦卑，给足了**尊重。
第二天晚上，乌水仍旧下了一道命令：今晚守城。
和前一天不同，乌水的命令大家立刻照做。
王德发本以为昨天发起偷袭没有成功，地方一定会放下戒备，结果第二次偷袭依然以失败告终。
此时的**也是无语：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王德发傻眼了，没招了。
双方陷入僵持，这座守军不多的城池可以说固若金汤，但王德发没有退兵，选择在卜阳城外安营扎寨：不管了，耗着我也得把你耗死。
他这样的自信，还有一个原因：有另外一支军队正朝卜阳赶来。
齐三灵还是有点水平的，他做了二重准备，除了跨河的部队，还安排了八千人马绕过存曲河的南面，朝卜阳的西南进发。
王德发等的就是这支军队的到来。
巧的是，这支军队的行踪早就被伍小五的侦察兵发现。
顾晚楼得到消息后，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
喜欢打时间差是吗？我来教你怎么打时间差。
没有派兵支援**，顾晚楼反而派伍小五率一千轻骑从珃郡赶往作佣，与作佣的守军一起对封人发起猛攻。
这时的李石闻还不知道对方的援军已经到来，按照惯例，吃饱喝足以后发起了进攻。
可今天不同，那座城池的大门打开，冲出来一批兵马优良的部队，和他们对冲。
这些马是赵挽正精心选择的优良品种，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李石闻的军队见招拆招，丢盔弃甲往自家城里逃。
结果没跑几步，就被伍小五的人冲烂。
轻骑兵进攻完以后，李石闻的部队已经是一盘散沙。
张金磊配合李石闻打了这么久“假赛”，早就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一见援军到，立即对封人发起了猛烈进攻。
封人即将失守。
李石闻向齐三灵连着发了好多封求救信。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齐三灵气得要死，你八千人即将被对方不到三千人攻下来，废物吗？
可气归气，对于李石闻的德行，齐三灵还是熟悉的。
这位仁兄是典型的，你帮我，我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是你敢不帮我，我绝对守不了城，立马跑。
封人这边形势紧急，无奈之下，齐三灵命令绕过存曲河进攻卜阳的那只军队调转方向，前往支援封人。
顾晚楼也立即作出回应，命令伍小五立即停止进攻，并转头前往存曲河。
就这样，本来进攻卜阳的军队转了方向，一路朝南放的作佣进发，而伍小五率骑兵北上，双方几乎擦肩而过。
但是谁快呢？
敌方的人吭哧吭哧走了半天，连作佣的影都没见着，伍小五的马已经抵达了存曲河。
……
主帅营帐下，地面上铺了一张巨大的地图。
两个身着盔甲，身材高大的人站在地图边上。
顾晚楼提着一把剑，在地图上描绘着伍小五行军的方向。
没错，守作佣是假的，进攻作佣也是假的，就连守卜阳也是假的，把你们溜得团团转以后，歼灭卜阳的主要兵力才是真的。
顾晚楼与赵挽正对视了一眼，把剑重重插在卜阳的位置上，那双眼尾微微上扬的琥珀色眼睛里满是兴奋。
……
此刻，卜阳的王德发还满心以为自己是进攻方，贼心不死，带着兵马到卜阳外叫骂。
他们背后，伍小五率领的轻骑兵已经把他们来时的船只尽数摧毁。
今天，王德发惊喜地发现，卜阳城门打开，里面的守军一个个怒气冲冲朝他们杀过来。
也许是今天骂的脏了些？
王德发没有多想，对面终于中计了，他兴奋地立即命令部队发起进攻。
如他期待的一样，敌方一气之下发起进攻后果然寡不敌众，大面积溃败。
只是他们大意了，王德发在战斗时有意识堵住了他们回城的道路，于是**的部队只能一路北逃，逃到巳娥坡。
王德发发现，原本慌不择路的逃军居然忽然掉头。
为首的那个人高马大的**位于军队最前方，拔出弯刀，寒光凛凛。
一个不知名的女将驾马缓缓从**侧后方露出面容。
这一刻，王德发知道，中计了。
他的南方突然出现一道清朗的叫声：“老小子！你伍爷爷来了，下马受降饶你不死！”
随着不断的马匹嘶鸣声响起，南方袭来一股部队，卷着尘土，气势汹汹。
但恐怖片还没开始，他的北方出现了另一只军队——神武军。
许多年以后，数不清的人觉得王德发是幸运的，因为他见证了以顾晚楼为首的这帮天才将领的第一次面世，也是第一个与神武军这支传奇军队交手的人。
当然，代价是死亡。
神武军能够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还要感谢陈都的武军。
这个颇有江湖气的人，在沈命找他谈判那次，与赵挽正结成了联盟，在李闲慵担任郡丞期间，更是和武军建立良好合作关系，彼此联系非常紧密，靠着赵挽正这棵大树，武军赚了不少钱。
这一次，神武军在陈都借道，并在武军的掩护下，慢慢在卜阳西北方埋伏了起来。
王德发，就等着你呢。
神武军连人带马皆着重甲，手里还握着重武器，这帮人身上的铠甲加上武器就有近二十公斤重，每个人看起来都像个人形坦克，单单连人带马的重量就能压死人。
而他们的盔甲又由重金锻造而成，王德发的部队射出的弓箭在他们身上和挠痒痒似的。
这还不是最变态的，他们手里的武器各不相同——
神武军在离敌方很远的时候，就已经有连弩手朝敌军射箭，这批箭雨结束后，神武军基本上已经冲到敌军脸上。
此刻连弩手隐入神武军中心，持盾的一批部队挡在外围，除了给核心圈抵挡敌军攻击，手里的盾牌时不时还能当锤子用，砸一下保准对方见自己太奶。
和持盾的人紧挨着的，是拿着狼牙棒、戈、枪、长刀的人，人在马上，手扬起落下间，一下一个小朋友。
就这样，北方的神武军、东面的步兵、南面伍小五的轻骑兵对王德发的部队发起了猛烈进攻。
王德发的部队很快被打得找不着东南北，至于为什么没有西，因为西方没有进攻的部队。
他们慌不择路地往西方逃命，但忽略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西方没有安排进攻部队呢？
如果他熟读兵法的话，应该知道一个词——围师必阙。
要是四面八方把他包围起来，难保对方不会急眼跟你玩命，所以顾晚楼在西面留了一个口子，让王德发的部队逃。
嗯，你尽管逃。
西面有一个更恐怖的敌人——存曲河。
等王德发的部队拼尽全力，跑到存曲河时，发现船只全被销毁。
而他们面前，河水哗啦啦的响，他们的心，哇凉哇凉。
一万五千人的军队，所剩无几，能数的到的死亡人数是小四千，更多的人已经去存曲河喂鱼了，还有三千人实在顶不住，走投无路下投降。
顾晚楼，这位天才的将领，踩着一万余人的尸骨，打赢了自己的第一仗。
写这章的时候还挺内耗的，文笔一般，觉得有些读者会觉得云里雾里，没看懂的读者可以找xhs，不确定大家会不会觉得这种战争场面枯燥无聊，欢迎大家留言~如果觉得我写的不清楚，之后尽量简化[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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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固州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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