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浅家今天还挺热闹，他一进屋就看见他老妈系了围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阿婆也在厨房里，坐在一根矮凳上摘广菜。
客厅的桌上果盘里放了月饼、青苹果、石榴、橘子，另一个果盘里是切好的西瓜。方浅想帮忙做点什么，两个女人都忙推他去外面，说厨房是女人们的阵地，后生家只要读好书就行了。
方浅出到客厅来，听见田翠河和阿婆聊天，田翠河数落着方一塘今天可能把市场上的白菜都买了来，堆在厨房灶台边，成了一座小山。
阿婆说：“一塘这孩子心善……”
“心善能当饭吃啊！他把别人菜全买了，以为别人感激他啊，别人还不知怎么笑他是个傻卯蛋！”
“妹崽，你这嘴巴……”
他见父亲的书房开着门，想是方一塘也回来了，又听有人说话，不像自言自语，心想今天还来了客人吗？好奇凑过去看，只见谢浪慵懒随意地坐在书房的小床边，父亲在书架上像是找什么，谢浪问方一塘还爱拉二胡吗？方一塘也不管他，只专注自己的事情。谢浪笑了一下，就站起来也凑到书架边去研究架子上的书，嘴里说道：“你找什么，我帮你。”说着就顺着方一塘的目光巴拉起那些书来。
“我进门好一会了，你就在这摸这摸那的，我倒看看有什么神仙宝贝呢。”谢浪找了一会，手臂搭上方一塘的肩膀，方一塘像受了惊吓，立马躲开了他的手说道：“我看你年纪这么大了，也还是不稳重。”
谢浪回身靠着书架笑道：“你也年纪一大把了，还是不经逗……方浅你回来了。”谢浪笑着抬头正看见方浅在门口。
“谢老师好，你们聊，我还有功课。”方浅无心加入长辈的话题里，立马找个理由回房间了。
临近晚饭，菜摆上了桌，谢晓川进来了。
他一来就抱怨他老爹，怎么把留言条搁在厨房里，他回家还指望着老爹整点吃的，谁知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饿了到厨房找吃的，才看见谢浪留的条子，说放学了到方一塘老师家吃饭。
谢浪只笑着夸他聪明，还知道自己去厨房找吃。
田翠河端了最后一个菜出来，笑道：“□□，别怪你爸，今天我回来正遇到你爸说去买菜，我看就你们爷俩过节，就劝他来这边过，他起初不同意，我说以前还一起在谷溪插队过，我们几个最要好的，今天也聚一聚，他才松口。”
“以前的事说他做什么。”方一塘道。
田翠河的笑容凝固了一秒，又复笑着招呼大家坐下。
菜都摆齐了，主菜是血浆鸭，三个荤菜分别是爆炒猪肝、青椒瘦肉、红烧排骨，两道素菜是蒜泥空心菜又叫长命菜、干煸茄子，凉菜是虎皮辣椒拌皮蛋、咸鸭蛋。咸鸭蛋还是谢浪带来的，谢晓川都觉得奇怪，他爹平时不会做什么菜，但是腌咸鸭蛋却很在行。谢浪腌的咸鸭蛋并不很咸，煮好了不要剥皮，只用很快的刀把蛋切做四伴，蛋黄还微带流心，入口咸香，回味无穷。
席间，大家说些热闹话。
老人牙口不好，方一塘特意选着鸭肝夹给阿婆，干煸茄子田翠河也往老人碗里夹。阿婆关心方浅，把长命菜夹到方浅碗里说：“快吃，我的崽，今天是你的尾巴，你吃这菜不要咬断，以后长命富贵，平平安安。”说完又要给大家夹菜，田翠河不耐烦道：“妈，你就快自己吃，别夹菜给别人了，不是你们的时代了，现在不兴布菜，你夹菜给别人，万一别人不爱吃怎么办，退也不是，吃也不是，你就别操这心。”田翠河说完又笑劝谢浪父子多吃菜，自己不知道他们爱吃什么，叫他们自己夹。田翠河又给老母亲夹了一块鸭腿肉，她自己好像忘记刚刚说的不要给别人夹菜的话。
谢浪得知是方浅生日，劝大家举杯祝小寿星生辰，方一塘不喝酒的，只倒了一点阿婆自酿的甜米酿，阿婆和田翠河、谢浪喝的米酒，方浅、谢晓川喝可乐。
吃了一杯酒的时间，田翠河到厨房端长寿面。谢浪有些微醺，脸颊泛红，夹了一拌咸鸭蛋给方一塘道：“我记得你以前爱吃这个。”
方一塘道：“以前缺衣少食的，能吃上一个鸡蛋都是过年，谁不爱吃呢。”说完把碗里的咸鸭蛋夹到谢浪碗里道：“现在好东西太多了，并没觉得特别爱吃了。”
“那倒是……”谢浪笑了一下，把那拌鸭蛋夹着吃了。
长寿面端了出来，方浅趁热吃了，大家又说了些闲话便转到客厅里吃月饼水果看电视。田翠河和阿婆收拾了碗筷，又把月饼水果端了些到阳台上准备祭月。
两个女人收拾妥当准备到客厅就座，忽听敲门声。方浅起身去开门，一看却是王汐，她手里还端着一个点了蜡烛的蛋糕。她身后都是学校里方浅要好的同学，满满当当挤在楼道里。
“生日快乐，方浅！”王汐笑起来两个浅浅梨涡，娇俏得很。方浅一时呆了，接着心里暖烘烘的，忙说谢谢，把同学们让进屋里来。
几个人见来了方浅的同学，忙让出位置，谢浪说现在不是我们家长的时间了，便拉了方一塘到书房去了。田翠河见了王汐笑得合不拢嘴，忙去切西瓜，摆水果。
一共来了十二个同学，都是晚上要去煮月亮菜的。同学们闹哄哄把方浅簇拥着唱生日歌，许愿，吹蜡烛。一时热闹非凡。
笑着，吵着，大家把自己的礼物递给方浅，都是些笔记本贺卡之类，只有谢晓川的特别，是一个拇指大的精致小玻璃瓶，里面有蓝色的液体，瓶子上写着三个字“后悔药”。
方浅觉得好笑问谢晓川这个是不是真的，能不能喝。
谢晓川说：“这是现在偶像剧里流行的，你带在身上，万一有什么后悔的事，就拿出来喝掉。”谢晓川说他们还卖忘情水，和这瓶一样，只是写的字不同。给方浅当然不能选忘情水。后悔药也行，反正流行赶时髦准没错。
蛋糕才切好，不知道是谁就给方浅脸上来了一道奶油，大战一触即发，女同学笑着跑进厕所，反应慢的已经被抹了脸，女同学的待遇还温柔些，男同学被逮住直接按着抹得求饶为止。方浅被抹了一道后反应极快，马上闪到阳台外的帘子下，笑着偷眼看屋里的动静，大家闹得笑声不绝，都顾不上躲在外面的方浅。
方浅稍微平静些，便看见月亮已经升起，圆盘一样挂在天边，皎洁的月光照得地面如同白昼。方浅一时觉得天地间突然安静了，屋里的笑闹声也好像远去，只剩深蓝天幕中的皓月和自己。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不知道余沐今天在哪里过的中秋节，方浅有些吃惊，自己怎么莫名感叹而且还想起余沐来。可是这想法好像是憋屈在一个鼓胀气球里的水，一旦裂开了一道口子，便止不住的倾泻而出。他有没有吃月饼？他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吗？他是端午的生日，可是那时他好像没有过生，那时他是什么心情？他此时也和我一样在看天上这月亮吗？
方浅情绪突然低落起来，对眼前的热闹感到一丝烦躁，一股惆怅袭来，让他觉得无从招架。
蛋糕战已经接近尾声，大家终于找到躲在阳台帘子下的方浅，又给他来了个大花脸才算完。
大战偃旗息鼓，已经弄了一地狼藉，自来熟外号叫大嘴的同学自告奋勇收拾屋子，几个女同学也忙行动起来。
在房间里躲避战火的阿婆和田翠河从房间里出来，把活路抢过来，让孩子们快坐着聊天解闷去。同学们人多力量大，大家不敢闲着，才几分钟就把桌子地板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差不多九点，大家都心照不宣要去下一个节目了。方浅和家里人打了招呼就在桌上拿了些月饼水果装进包里。
阿婆听说大家要走，也说自己回去了，田翠河说什么也不准她回去，只气哼哼的说：“你不是他们年轻人，大晚上还往外跑凑什么热闹，这里又不是没你睡觉的地方。”说着拉了阿婆坐在沙发，“你就给我安心在这里。”方一塘也出来留老人家，阿婆拗不过，只得留下。
方浅一行出了门到楼道，阿婆又追出来，方浅正想说你就别去了，就在这住一晚，阿婆只把一个口袋塞给他说：“你带这点水果月饼给木弟。”方浅松了口气，他其实刚刚装了月饼水果在包里就是要带去河街，正盘算着怎么找借口给谢晓川他们说自己离开一会。
方浅心里想着，嘴里就答应了。来到老屋开了堂屋的大门，屋里黑漆漆，好像没有人在家。他转进后廊，开了走廊的灯，心里还想着一会怎么把月饼给余沐，但是一看，余沐的房间并没有亮灯。
方浅走进去开了灯，屋子里没有人，床上的被子折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早上叠的。
方浅心里冷笑一声，果然他就是和李如沁去过节了。一阵失落和气恼，方浅把包往地上一扔颓然坐在余沐的床上，想象着今晚他和里如沁如何过节赏月……
方浅发了一会呆，忽听见有人叫他——浅哥——这称呼只有耗子那小子叫。方浅走出房间，到廊上挨着围栏看向下面河滩，果然声音更清晰了。
“浅哥！这里！”方浅总算看见摇着手叫他的耗子。“浅哥，下来！”方浅仔细看去，只见耗子旁边的沙地上还坐着两个人，他们中间有一堆火，已经快烧尽了，一个背对着方浅这边，身影干瘦，脊背有些佝偻，一定是吴老头。而另一个，方浅的心跳猛然加快，另一个低着头，拨弄着面前的沙子，他突然抬头看向房楼上的方浅，借着今晚皎洁的月光和他们面前那一点余火，方浅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就是余沐。
他的心热起来，刚刚的那点情绪突然消失不见，他提了包，就往河滩上去。
耗子此刻就像一只没有梳毛的哈巴狗，看见方浅走过来已经兴奋得跺脚。
吴老头面前有个酒瓶子，此刻耷拉着脑袋嘴里哼哼着个什么曲调。
余沐只拿眼睛看着方浅，方浅转头问耗子：“你们怎么在一块？”耗子添油加醋把那个胖大男人的凶恶及余沐的神勇说了一遍。
方浅挨着耗子坐下把水果和月饼拿出来，耗子眼睛一亮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浅哥，怎么这么多好吃的？！”方浅说家里还多，就带点来。“我可以吃吗？”耗子已经迫不及待，方浅笑着说吃吧。
耗子拿了个月饼放在一边，嘴里嚼着东西说道：“这个我留给阿公。”又冲余沐道，“余哥，吃吗？”余沐淡淡说不要。说话间耗子已经风卷残云把一堆吃食一扫而过，方浅见他吃东西的劲头，心里啧了一声，连忙抓了两个月饼塞给余沐道：“这是阿婆让我带给你的，你吃吧，不然她不安心的。”
余沐只拿了一个，另一个依旧放回方浅手上说道：“这个你吃吧。”
火堆渐渐熄灭了，显出月亮的光华来，冷白的光洒在这沙坝上一片银辉。不知那里传来笙鼓伴着男女激动的呐喊声。耗子蹭一下窜起来，望着尾江下游方向激动的喊道：“开始了，开始了！”没等方浅开口问什么开始了，耗子折回来叫道，“浅哥，快点快点，我们划船去看蒿寨姑娘跳舞！”说着已经兴奋地拉起方浅。
吴老头二两酒下肚，已经支撑不住，几分钟前就踉跄着回洞里休息去了。此刻耗子在余沐和方浅身边转来转去，催促着两人起身。
“我还有其他事……”方浅说道。
“我跟你去。”余沐几乎和他同时开口。
“浅哥去吧去吧！”耗子的嘴掩不住他那两颗耗子牙齿，说起话来唾沫横飞，“余哥都去了，你也去吧。”说着在方浅身边打转。
方浅看了一眼余沐，余沐也正抬眼看他。他心里好像突然被耗子说的寨上姑娘的舞跳得多好的话打动了，正犹豫间忽听有人在河街上喊他。
方浅一听是谢晓川，心想糟糕，这小子怎么找来了。他答应着让谢晓川先下来，谢晓川顺着甬道的楼梯下到河滩，嘴里念叨着：“这黑灯瞎滑的，差点摔死你爷爷我！”看到方浅后抱怨道：“老祖宗你这怎么一去不复返，说好我们出酒水饮料的，钱可是我垫了啊，亲兄弟明算账……”及至他看见坐在一旁的余沐后闭了嘴，转向方浅道，“快走，他们都先去了，我特意来找你。”拉起方浅就走。
“浅哥要和我们去蒿寨看跳舞的！”耗子不答应了，一把打开谢晓川的手，拉了方浅。
“你又是谁啊？”谢晓川才注意了这不起眼的小孩。
“他叫吴浩，他和他爷爷吴老头就住在这里。”方浅介绍道。
“反正浅哥要和我们走。”耗子道。
“谁？谁们？谁？”谢晓川道。
“余哥、浅哥还有我，我们。”
谢晓川看了眼余沐，又看方浅，神情怪异，心里念叨这是什么一家三口组合。没等他回过味来，耗子已经拉着方浅朝河边去了，余沐不忘捡了方浅的包跟在后面。
“那个……谢少爷，你要么也和我们一起去吧。”方浅被耗子拽着，一边走一边回头跟谢晓川说。
谢晓川回去也不是，跟去也不是，在地上左右转着，一跺脚叹了口气，跟在了三人后面。
一点一点把他们写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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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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