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女儿最是思念惦记娘家,成婚后沈璃竟然从未想要回去看看。
背了几袋打秋的板栗、晒好的柿饼瓜果一众吃食,拾掇上满满三大盒亲手做的果子糕点,她带着绿菊冬雪,出门叫了辆马车匆匆往回赶去。
沈府也是高门大户,离着京城中心不算远,回去认亲那日下了雪路又难行,走了整个半天才到府门,如今富了有钱了乘着轿车,只需半个时辰便回去了。
一回到沈府,四妹妹沈玥吵着闹着要来见她。
她拿出准备好的糕点,挑出来几块红白相间的玫瑰酥饼、一碟金灿灿挂着白霜的柿饼递给她。
玫瑰酥饼是大宋时兴的点心,用采摘的新鲜玫瑰花做馅,和着面粉糖油做成酥皮儿,类似现在的鲜花饼,只是饼皮儿更为厚实酥软,一点能掉下好几层,甫一拿出来玫瑰的香气,顿时溢满整个房屋。
四姐儿欢喜接过依偎在母亲怀里,小心地舔着饼皮儿,再咬下一大口软甜的金黄柿饼,如今胃口大好病也好了大半,连道几声:“好吃。长姐做的点心最是好吃了!”
沈璃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地笑笑在对面坐下来:“四妹妹喜欢,那便多吃点!早点长高才是!”
乔氏瞧着她带回来这些吃食,平日里也没少让绿菊冬雪,见天地往家捎带饭食,沈府因着她得着了不少口福。
老母亲瞧着她又是欢喜,又是叹气问候一番:“上次那汤婆子用着可是顺手?吃得可好住得可好?郎君对你可好?一切都可还好?”
“都好都好!”自从上次冬日与乔氏许久未见,这母亲也算记挂着她,她亲昵地反握着对方的手,“母亲,快些与我说说,这二姐儿好好的,怎的突然就要嫁人了?”
“唉——”乔氏叹了口气急起来一拍大腿,发间白发丛生苍老了许多:“嫣儿这个不争气的孩子,简直是要你阿爹和我气死!”
“母亲切莫着急!慢慢与我道来...”沈璃握住她的手宽慰道,这沈嫣虽是接生妈妈错换的孩子,也从小在乔氏膝下宠着捧着,喂奶换洗喂饭养大到了十八岁,从没将她送走反而当作亲女儿认下这一事,足可以看出沈家对待这个假身份的女儿,比她这个嫡女还是上心些的。
沈老侯爷从一个知州小县令,一生忙于公事忙着升迁,以至于乔氏年过三十才诞下第一个孩子,养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骄纵任性自私自我惯得不成个样子。
“哎!”乔氏紧紧握住她的手不不撒,心里总觉得对这个认回的农家女儿多有亏歉,不过好歹是明媒正娶嫁进了宗室,将来也可富贵安享一生,偏偏这个二女儿什么也瞧不上,最后竟然...“二姐儿她,她要去给人家做妾!”
“什么!”沈璃端起一盏茶,拿着茶盖还未饮下,惊乍起吓得手抖茶盏溢出来,烫得她生疼,“女儿莫不是听错了!二姐儿她要作啥,作,做妾?!”
“唉——”乔氏再次长叹一声,掏出帛绢给她擦了擦红肿的手心,命令丫鬟给她重新添了杯茶,接着说道,“都怪老爷,听她想要进宫里看看,便耐不过老祖宗的吩咐,带她进了宫等在侧殿,谁知说话间,嫣儿竟然擅自闯了进去。”
沈璃有种不好的预感,端着茶饮了一口继续听下去。
“若是她无礼请罪教人打出去也便罢了!可她”谈到此时乔氏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眼神迥然神清激愤,“她竟然当着官家和圣人娘娘的面,当众求婚请求官家赐婚,下圣旨定下与秦家嫡子,皇城司指挥使秦郎君的婚事!”
“什么?!”沈璃再次惊呆了,不过这次她提前扶住了茶盏,心想这二姐儿真是心比天高,她是什么真实身份,这秦郎君又是什么样尊贵的身份。
秦家是世袭的伯爵府,秦家嫡女更是进宫伴驾,乃是当今独领后宫的圣人娘娘,是秦朗血亲的姑母,这秦朗既是秦家嫡子,又是当朝首屈一指的皇城司指挥使。
无论这身份还是相貌,指挥使秦朗皆是京中贵女可望不可即的,这二姐儿虽是侯府二姑娘,可沈璃认回嫡女身份后嫁给东平王,此事沸沸扬扬传得满大街皆是,说到底沈嫣的身份不过是个虚壳,一个空头摆设罢了!
提到她别人只会想到,她本该继承接生妈妈的奴籍,是个低贱的下人的女儿罢了。
而她竟然敢,堂而皇之不顾身份体面地请求官家赐婚,这简直是大不敬,尤其是当着众大臣的面,简直是打了圣人娘娘的脸面。
“圣人娘娘的脸色果然不好看起来。”说到此处乔氏的身体都在发抖,沈璃知晓她定是害怕,此举连累了沈家,连累了沈侯爷,果然下一秒便提起自己的老爷,“当场所有人,包括老爷子全都吓坏了,跪在地上竟是连头也不敢抬。”
说到这里,乔氏脸上难得没了对沈嫣的留恋舐犊之情。
沈璃心里了然,这沈嫣平日里作天作地没个正形,都是教嗡嗡宠坏惯坏了,拈酸使坏无法无天,终有一天会惹出泼天大祸。
“后来呢?”不过不必担心,瞧目前这情形,这亲事算定下来了,虽然只是一介妾氏,沈璃还是顺着话问道。
“唉,圣人娘娘当然不允自己的亲侄儿,娶一个曾经下人的女儿,但到底是顾着你阿爹的几分薄面,应允了婚事也只答应给秦家哥儿作良妾。”说完乔氏情绪也算平稳了下来,认命一般再次叹了口气。
沈璃觉得其实还算可以,到底是个良妾,按照秦家现如今的地位身份,若是凭她接生妈妈女儿的身份,只怕是抬为通房都是高抬高攀了,果然顾及了侯府的面子,倒也不算太教沈家下不来台面。
四姐儿天真懵懂,只知窝在乔氏怀里大口吃糕点。
沈璃不愿意她一个小孩沾染这些,便对她招呼道:“来,四妹妹乖,拿着这些果子后院里,去找绿菊冬雪姐姐去吃!乖啊!”
沈玥很听她的话,作揖拜别了母亲长姐,抱着一盒点心小跑着出门玩去了。
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沈璃不禁摇了摇头,回过头问乔氏道:“母亲,听你说了这般多,这二姐儿性子如此骄纵,她从小跟着您长大,嗡嗡又是个偏心的,宠着她不成个样子,您比我更是清楚。难道之前就从未想着,找人相看着给她寻门顶好的婚事?”
“找了,怎么没找?”话说到这里,乔氏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也知晓二姐儿的真实身份,这寻常宗室大族高门大户,断然是瞧不上她的身份的。老爷夜里和我商量了一下,这侯爵权贵人家儿,怕是不用考虑了,不过按照侯府的地位,嫣儿又是府门里养大的姐儿,操持家族大事不在话下,样貌也出挑长得极好,若是寻个读书人家找个夫子,凤冠霞帔当个正头娘子,在家相夫教子,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夫子也便是教书先生,赚钱养家一辈子倒也不愁吃穿。沈嫣有侯府娘家的依傍,嫁过去想必也不会吃苦。
若是夫妻同心举案齐眉,倒也真是美事一桩。
“怎么,二姐儿她不愿意?”沈璃早便猜到了,这个沈嫣心比天高,这世上就是有太妃那样命好,却想逃离宫门高墙,但求一心只与心爱之人相守。也有沈嫣这般爱慕虚名,有那个心却没那个命,一心只想嫁入权贵之家。
得到的不想要,得不到的一直在奢求在失去。
“这些日子,倒也挑着一位苏夫子,样貌真是一等一的出挑,人又温顺老实,主要是这人也瞧上了嫣儿。”乔氏心里一片苦楚,苍老的皱纹堆叠在脸上让人也不禁觉得苦,“这嫣儿罢,倒也瞧上了那模样,老爷一番说教之下,倒是难得松了口,愿意同那夫子接触接触。”
乔氏的话总是说到一半,勾得她往下听去。
“后来她与那苏夫子出门见了几次面,开始倒是很开心,没过多久小脾气便上来了,说什么京中全是权贵公子哥儿,就她出门与那夫子走在街上,那夫子给她买了个牛肉饼子,又给她买了碗杏仁酪。”
沈璃放下茶笑笑:“这苏夫子不是贴心会疼人,是个踏实过日子极好的人么?”
“谁说不是!我跟老爷也劝说,偏嫣儿是百般不愿意,说是嫌他土嫌他不懂得情趣。后来一番接触,她实在是不愿意,老祖宗又出来为她说话,让给那苏夫子五十两银子,教人把此人打发了。要我说,这夫子人真真是不错,人家听了退婚的话后,竟然没要那五十两银子,只是行了一礼便拜别了!”
五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够寻常人安稳过一生了。
沈璃只觉得这个假千金,未免也着实太矫情了些。
不过婚事已然定下,官家下旨过了官府。她也没有什么能力改变既定的事实,只能听母亲唠叨上几句,再宽慰几句好歹是良妾,况且那秦家哥儿相貌出众,若是能怜惜她一二,如顾小娘在后宅安安稳稳过一生。
若是将来她诞下子嗣母凭子贵,日子倒也不算太差。
大宋嫁女要准备丰厚的嫁妆,沈嫣作为侯府嫡女又是官家赐婚,沈家自然为了天家以及自家颜面,给她准备了极为奢华的嫁妆,若是她不吃不喝躺平,恐怕二百辈子也享用不完。
只是,那些嫁妆放在平王府,她动都没动过。
沈嫣坐在当初她坐着出嫁的房间里发呆,作为妾氏出嫁没有媒婆,没有三书六礼,不需要准备什么嫁妆,没有娘家祭祀过族谱,连凤冠霞帔婚礼宴请宾客也是没有的。
等待她的,只有明日一顶小轿从秦府后门纳进去。
沈璃推门而入,想到那日对方轻狂的模样,忍不住嘲讽笑道:“二妹妹”
“这嫁人的感觉如何?”
“做妾的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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