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看出来吗?”希岸看着他们走远继续说道。
“啊?看出来什么?”袁执不太清楚他再说什么。
希岸原本以为他在装傻,不满地侧过头,清冷的目光审视着袁执。可映入他眼帘的,是袁执那双总是亮得过分、此刻却写满了真实困惑的眼睛,里面干干净净,除了“不明白”三个字,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伪装或戏谑。那是一种近乎天然的、未经世事打磨的直愣。
(他居然……真的没看出来?)
“他们是一对。”希岸的语气平淡又自然。
“啊?”
随即一股莫名的、混杂着无语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上心头。他看着袁执那张写满“求知欲”的俊脸,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骂:
“你是不是有病?”
骂完,他再也不看袁执,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急,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被那股“清澈的愚蠢”传染。
“哎?希岸?你怎么走了?等等我啊!”袁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搞得更加摸不着头脑,他一边快步追上去,一边还在执着地追问:“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谁和谁是一对?你说齐老师和秦叔叔吗?他们不是……哎不是,他们怎么了?你说明白点啊!”
希岸听着身后那喋喋不休、充满真诚困惑的追问,只觉得额角青筋都在跳。他加快脚步,简直想把这个不开窍的笨蛋直接扔在路边。
(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什么叫,‘他们是一对?’”袁执还在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朋友吗?”袁执终于追上了希岸。
希岸不理他。
“就像我们一样,我们也是朋友啊。你……愿意跟我做朋友的吧?”袁执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希岸隐约的有些生气,他想了一下,竟然找不到生气的源头,这在他十七年的人生中几乎是不存在的。
“不愿意!”说完就走了。
袁执赶紧叫上WiFi,追了过去。
“不是,哎!希岸!希岸!”
“你等等我!!”
袁执自然跑不过狗,WiFi两下追上了希岸,挡在了他面前。吐着舌头微笑着拦住了他。
希岸也觉得狗要是太通人性也不行。
袁执终于拉住了他:“希岸,你为什么生气了?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希岸不说话,微微抬头看向袁执。
希岸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袁执差点没收住脚撞到他身上。
“你……”希岸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盯着袁执那双依旧写满无辜和困惑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席卷了他,“你整天缠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袁执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想干什么啊,我就是想跟你待在一块儿。”
“为什么?”希岸追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执拗,“为什么偏偏是我?”
袁执眨了眨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因为你很好啊。”
“我好?”希岸几乎要冷笑出声,那些他以为的暧昧试探、那些他暗自戒备的别有用心,难道……“你觉得我哪里好?”
“你……”袁执努力地组织着语言,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在思考一个复杂的哲学问题,“你虽然不爱说话,有时候还凶巴巴的,但是……你弹琴的样子很好看,你其实会偷偷喂学校后巷的流浪猫,程筱那事你也帮了忙……还有,还有你刚才摸WiFi的时候,表情挺温柔的……”
他掰着手指头,数着这些在他看来稀松平常的“好”,语气真挚得可怕。
“就因为这些?”希岸打断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又酸又胀,“你对我……就没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袁执更加困惑了,他挠了挠头,“什么别的想法?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啊,虽然有时候是有点难懂……”他顿了顿,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汇,眼睛一亮,“我就是觉得,你是个特别好特别厉害的人,我想跟你做朋友!”
“朋……友?”希岸重复着这两个字,感觉像是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他瞬间清醒,也让他之前所有的防备和猜测都变成了一个可笑又尴尬的笑话。
原来……真的只是这样。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带着占有欲的靠近,那些他暗自警惕的、可能存在的龌龊心思,根本不存在。这个像太阳一样灼热地闯入他生活的人,他所有的行为,都源于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欣赏和靠近?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羞恼和内疚的情绪猛地冲上希岸的心头。他为自己之前那些阴暗的揣测感到难堪,也为袁执这过于坦荡的“朋友”宣言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气愤。
但是他不相信。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说要和他做朋友,结果呢,都一样。
他看着袁执那张写满了“我说得不对吗?”的坦诚面孔,所有堵在喉咙口的话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复杂难辨。
“走了。”他转过身,声音有些沙哑,不再看袁执。
这一次,袁执敏锐地察觉到希岸的情绪似乎更加不对劲了,不是单纯的生气,好像还有点……难过?他顿时慌了,赶紧追上去,小心翼翼地问:“希岸,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你不想当我朋友也行,简单的做邻居也可以啊。”
希岸脚步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甩开他伸过来的手。
“闭嘴。”他低斥道,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薄红。这次不是因为恼怒,而是因为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混乱的心绪。
回到家里希岸要练琴,他不想让袁执进来,但那是袁执以为之前是自己说错话了,让希岸生气,于是在门口道歉,WiFi也跟在他身边,和它哥统一战线。
“希岸,你怎么了?”袁执的语气有些焦急。
“希岸,你跟我说句话啊!”
“希岸,对不起,我要是做了或者说了什么不太好的事,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里面响起了琴声,袁执有些失落的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希岸站在窗前,将小提琴架在肩上,下巴轻轻抵住琴身,试图在这个熟悉的姿势里找到一丝平静。他需要那些流淌的音符,需要指尖与琴弦摩擦时产生的、确定的触感,来覆盖掉脑海里不断回放的、袁执那张写满“清澈愚蠢”的脸。
他运起琴弓,是帕格尼尼的随想曲。一首以技巧繁复、情感炽烈著称的曲子,需要演奏者全身心的投入和绝对的控制。
可第一个快速经过音群就失去了往日的颗粒感和清晰度,变得含糊、毛躁。他的左手在指板上移动得有些滞涩,几个高把位的换把甚至出现了轻微的、刺耳的摩擦音。
(朋友……)
袁执那坦荡到可恨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右手运弓不自觉地加重,本该轻盈跳跃的顿弓变得笨重,像是在锯木头。
希岸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注意力拉回到复杂的指法和弓法上。
他换了一首更注重旋律和情感的《茨冈》。吉普赛风格的曲调本该自由奔放、充满即兴的火花,但此刻从他琴弦上流淌出的,却只有干涩的炫技和无处宣泄的烦闷。揉弦变得急促而神经质,失去了应有的歌唱性;大幅度的运弓也显得虚浮无力,拉不出饱满的音色。
(他凭什么……凭什么用那种毫无杂质的眼神看着我?)
(凭什么把我那些阴暗的揣测,衬托得如此可笑又卑劣?)
琴声越来越失控。在一个本应辉煌的**乐句,他右手运弓猛地一抖,拉出了一个破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空气。左手手指也因为用力过猛,按在琴弦上发出沉闷的噪音。
“吱嘎——!”
一声刺耳的杂音终结了这一切。
希岸猛地停下琴弓,手臂僵硬地垂落下来,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他看着手中这把陪伴他多年、音色优美的小提琴,此刻却仿佛成了一个嘲弄他的存在——它清晰地放大了他内心的每一丝混乱和失序。
他沉默地、近乎粗暴地将琴从肩上拿下,动作有些重地放回琴架,
房间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窗外傍晚的光线斜照进来,将他孤零零的身影投在地板上。他站在原地,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刺耳的余音,以及更深处、袁执那句挥之不去的“朋友”。
那个单细胞生物一样的袁执,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原本冰冷沉寂的心湖里,激起了混乱不堪、却又无法忽视的涟漪。
门口安静了下来。
希岸打开了门。
袁执猛的站起身。
“你……”希岸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还没走。”
“我以为你生气了,不敢走。”袁执看着他。
“你……”希岸实在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就是简单的“想做朋友。”
希岸叹了口气:“进来吧。”
袁执如蒙大赦:“你不生气了?”
希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WiFi呢?”
“哦,它回去了。”袁执指了指不远处的家。
看着希岸的表情,袁执感觉松了一口气,他确实是真的想跟希岸做朋友,但是刚才希岸一生气,他都觉得可能泡汤了。但是好在,现在希岸看起来还可以。
希岸没理会跟进来的袁执,自顾自地重新拿起琴,将下巴抵在冰凉的腮托上。这一次,他拉的是马斯涅的《沉思》。
琴弓搭上琴弦,一缕幽婉的旋律便流淌出来。不同于方才练习曲的焦躁,这曲子被他拉得异常缓慢,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浸透了水汽,带着沉甸甸的湿意。运弓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在长音处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如惆怅的雨滴,一滴一滴,敲在人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拉琴的希岸仿佛真的在发光,
袁执原本大大咧咧地靠在门框上,听着听着,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他听不懂这曲子的名字和含义,但那声音里的忧郁太过真切,像无形的蛛网,缠绕在呼吸间。
他看着希岸微微低垂的、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那在琴弦上灵活移动却透着孤寂意味的手指,心里莫名地有点发堵。
一曲终了,余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袅袅散去。
袁执抓了抓头发,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憋了半天,才用一种带着点抱怨,却又无比真诚的语气说道:“大艺术家,你这个琴拉的跟下雨一样,让人心里头闷闷的,怪难过的。”
希岸放下琴,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没让你听。”
袁执被他噎了一下,却不生气,反而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走上前几步,眼睛亮亮地看着希岸,语气是那种独有的、带着点傻气的认真:
“没事儿,”他笑着说,声音爽朗得像能驱散阴霾,“下次下雨的时候再让我听。”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甚至有点蠢。可希岸握着琴颈的手指,却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这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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