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玉的双手变成枝条，发髻散开，开满了一朵朵桃花，一朵桃花瓣自她身上飘落，变得巨大无比，罩住了杨小姐。
“不好，她要自爆！”魏雨眠惊道。
闻峥正打算上前阻止绯玉，杨小姐却率先拉住了绯玉的枝条。
“住手！”她似乎也没想到绯玉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美目瞪得大大的。
绯玉轻柔却有力地拂开杨小姐的手，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杨小姐却好似癫疯一般狂笑不止：“傻子，你真是一个傻子！”
“我骗你的啊，从初遇到治病，我全都是骗你的啊！”
绯玉停住举动，迷惘道：“什么意思？”
杨小姐笑得瘆人：“我早就知道，院中的桃树是妖怪，会半夜偷偷化成人形出去玩，我也没有病到快要死的地步，后面的病更是早就好了！我就是图他们身上的灵力，凭什么他们修炼法术，自由自在，而我被囚于这四方天地，一身才艺无处施展，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联姻来巩固家族地位，凭什么！”
“你说，我是你唯一的朋友。”绯玉难以置信道。
“那老头还要把我嫁给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做妾，没门！绯玉，我让你杀了他，你非不肯！”
“你说过，等我能带着本体走了，我们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一起生活。”
杨小姐“嗤”了一声：“别傻了绯玉，你有钱吗？我这身子又能赚钱吗？我这一生啊，都和这外头清白内里腐烂的杨家绑在一起了！”
她看着绯玉，又冷笑道：“你还想做好妖，早就不可能了！谁说只要不杀人就能清清白白了，就在你为我囚禁第一个人开始，你就不可能做你的槐树爷爷口中的那个好妖了！你们妖啊，生来邪恶，怎么可能出现好种？”
杨小姐越说越过分，绯玉已经听不下去了，“是你说的，你说，只要不杀人，吸取他们点灵力就没事的。”
杨小姐静了一瞬，又笑了，“所以说我是坏人啊，你和我一起，干了多少坏事啊。”
绯玉跌坐在地，面色颓败。
她是杨小姐院中的一棵桃树，小姐被困在这四方天地中，哪都不能去，只能和她这棵桃树说话，能化形后，她经常半夜偷偷跑出去玩，在某一次，被还没睡觉的小姐发现了。
那时的小姐十二岁，看到她后没有害怕，而是说：“我终于可以拥有一个好朋友啦！”
一人一妖两个小姑娘在这个小小的庭院里度过了一次又一次春秋，小姐会给绯玉穿戴自己好看的衣服首饰，绣精美的手帕香囊，还会教她弹琴下棋，哪怕她学不会也不会嘲笑她。
但是小姐因为病情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说话也越来越难听。
绯玉不在乎，她知道，小姐是因为身体难受想要发泄，其实小姐的本心不是这样的。
后来，小姐和她说自己可能活不了太久，绯玉四处打听，找到了拿修士的命换给别人的法子，但她答应过槐树爷爷，要做一个好妖，便不能杀人，只能为小姐寻找灵丹妙药。
可她一个没背景没人脉还没钱的小妖，哪来那么多天材地宝，小姐说，她很快就要死了。
槐树爷爷逝世后，小姐是唯一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小姐一定不能死。
绯玉还是为小姐捉了很多修士，囚禁在她桃木本体的底下，每个人身上抽取一点寿命给小姐，这样所有人就都不会死了。
但是小姐还是病恹恹的，说要不要抽取灵力试试。
绯玉正犹豫，刚好碰上闻峥一行人，想像往常一样捉回去时才发现这是硬骨头，便有了后面一系列事。
绯玉微微扬起头，把脆弱的脖颈朝向闻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杀了我吧，所有过错我一力承担。”
闻峥的手掌覆上绯玉的额头，却没有下死手，而是给她下了一个封印妖力的法术。
“跟我回审法堂一趟吧，是非过错由审法堂长老评判，你对多人施以毒手但未害人性命，我估计会被判个蹲五百年大牢吧。”
“你不杀我？”绯玉微微瞪起圆溜溜的双眼。
“我们修士也是**理的，接下来，就跟我走吧。”闻峥想，还得带着她走一段路，毕竟自己现在也回不了天云剑宗。
不过绯玉的本体无法带走，这是个难事。
贺雪笑吟吟地说他有办法，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就是很简单地施了个法，绯玉就发现自己能带着本体离开了。
“妖族之间，有些地方还是共通的。”贺雪解释道。
闻峥点点头，唤醒了沉睡着的修士们，让绯玉把偷走的寿命还给他们。
“不，不行！”杨小姐不想再变成之前一步三咳的模样。
绯玉犹豫地看向闻峥，最后还是流着泪对杨小姐重新施展了禁术。
闻峥看着杨小姐，心里涌过一股难受的感觉，杨小姐干了坏事，但杨老爷就不坏了吗，仙门中不论男女只论实力，可凡间的女子需要那么的努力才能求生，这世间还有多少女子被压迫呢？
她想做些什么。
她能做些什么？
“我们走吧。”绯玉的话打断了闻峥的思考，闻峥点了点头，走出了挂着“清白传家”门匾的杨宅大门。
绯玉没有再和杨小姐说一句话，杨小姐伏在地上满头大汗，看着绯玉走出大门的背影，闭上眼睛不断咳嗽。
身体里的生机飞速流逝，杨小姐忽然睁开双眼朝绯玉的背影大喊：“绯玉，我们扯平了！我不欠你的了！”
绯玉脚步一顿，终是没有回头。
她知道绯玉重情义，但没想到，绯玉能为她做到那个地步。
绯玉啊绯玉，你是个傻的，认定了谁，就一门心思听他的话，对老槐树是这样，对她也是这样。
其实，在那个紧要关头，她就躲在桃花瓣里就好了，让那些该死的修仙者全部去死，可就是鬼使神差地，她拉住了绯玉。
说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绯玉听了绝对会离她而去的话。
她那么一个自私的人，其实，不应该这么做的。
几片桃花瓣落到了她的脸颊，又轻轻地飘落在地，仿佛在代替绯玉和她做最后的告别。
“其实，我最讨厌桃花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像桃花一样鲜艳明亮的少女，要出嫁生子，宜室宜家，大家都喜气洋洋。她初读此诗，就不喜欢。
她不喜欢这种生活，她想像妖或修仙者一样，自由翱翔在这天地之间。
但她注定不能，以前因为病弱的身体，后来是因为她早已被锦衣玉食腐蚀的心。
杨小姐想到了某次绯玉说，外面的妖怪都叫绯玉叫小桃树妖。
“我们人都是有名字的，你要不也取一个吧。”杨小姐道。
绯玉想了想：“叫桃夭怎么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是绯玉这个小桃树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诗句之一。
杨小姐摇头：“这个不好听，我来帮你取一个。”
她看向开得正盛的桃花，落红似绯雨，她觉得“绯雨”这个名字就很不错。
“就叫绯……”最后一个字转辗在她的唇齿间，最后变成了“玉”。
“雨”和“玉”，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或许从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她是要紧紧与这金玉生活绑在一起的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金银堆里。
路上绯玉不住看向闻峥怀里的小狐妖，闻峥注意到了，主动道：“这是我收留的狐妖，她之前受了伤，现在要好好养着。”
绯玉垂眸：“我以为你们修仙者看到妖就要赶尽杀绝呢。”
“人有好人坏人，妖当然也有好妖坏妖啦。”
绯玉又看向小狐妖：“她快死了。”
“什么？！”
“我们树妖，一擅长幻术，二擅长医术。”她低头，“不过我医术学得不太好，只能粗浅看出这只狐妖状态不好。”
闻峥闻言赶忙抱出狐妖，“你没事吧，能说话吗？我该怎么诊治你呢？”
狐妖昏昏沉沉地看向关心她的闻峥，摇了摇头。
“或许我有办法。”贺雪伸手覆向狐妖的头，给她传输了点妖力。
“你妖力本就不多……”闻峥担心地看着贺雪。
贺雪勉强地笑着：“能让你开心，我给点妖力又何妨？”
不多时，狐妖便精神了很多，闻峥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贺雪：“贺姑娘，你真是太厉害了！”
不得不说，这种眼神让贺雪十分受用，他心情甚好，闻峥可比他那几个手下有用多了，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把闻峥拐走当他的手下去。
可是转念一想，闻峥是成蹊的徒弟，贺雪皱了皱眉，成蹊别的不行，下手倒快。
“怎么了吗？可是小狐妖还有什么事？”闻峥见贺雪皱眉，不安问道。
“嗯，是有事。”
闻峥的眼睛又变得又大又圆，里面盛满了担忧。
怎么会有一个人那么有意思呢？说话有意思，行为有意思，就连眼睛，也那么有意思。
贺雪轻笑了一声：“是好事，她可以化形了。”
话音刚落，闻峥手中的小狐妖轻轻跃到地上，变成一个穿红衣的女孩，看着不过十二岁，身高才到闻峥胸口那里。
她规规矩矩地拜谢闻峥贺雪二人，闻峥连忙将她扶起，“你多大了呀？”
“一百七十岁。”这是妖族的幼崽了，小女孩乖乖的，闻峥见了又喜欢又心疼。
“这么小就被坏人抓去了啊，没事，现在你已经被救出来了，可以回家报平安了。”
小女孩却坚定地摇摇头：“恩人，请让我跟着您吧！”
似是想到了伤心事，她又道：“我在家中很不受待见的，唯一疼爱我的娘也逝世了……”
闻峥心疼地揽住她的肩膀：“行，那你就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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