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言匆匆赶到医院,门口有一个穿着警服的人,他往纪言这边走来。“你是纪衍他家长是吧,请跟我来。”
“纪衍怎么样了?”纪言嗓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跟纪衍打架的那一群是当地有名的混混,不知道纪衍做了什么惹恼他们了,目击者们都说是混混先动的手。”
“本来是纪衍占了优势的,后来那群混混中的有几个开始掏出刀子,纪衍没来得及防备,就被刺中了”
“幸好群众们在看见混混掏出刀子时就已经报警了,警方制止的及时,只是纪衍伤势有些险峻,差一点伤及要害,被伤到之后没有及时止血,甚至还挨了一小段时间的揍。”
纪言越听脸色越沉,他不自觉握紧了拳,步伐变得越来越快。
“到了。”
纪言把手压在门把手上,用力向下一压。
“咔哒”一声,门开了。
纪衍安静地躺在纯白的病床上,整个人了无生气,他换上了病号服,让原本就有一点点营养不良的身子显得更加脆弱。折断了的右手抬在胸前,灰白的石灰跟纪衍的脸色如出一辙。漆黑的头发软塌塌地垂下,挡住了他的眼睛,本来就没有很多情绪的眼睛更显单调。乌黑的头发和苍白的脸色交相,穿插着一些猩红的擦伤,让整张脸看来虚弱悲惨,宛如一尊以病弱伤口为美的艺术品。
纪言喉头一梗。他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地坐到纪衍床边,他把手覆在纪衍右手的石膏上面,明明知道他不会有什么感觉,却仍是下意识放轻力度。
纪言垂眸看着纪衍,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青紫交加的脸庞。他的手微微颤抖,如羽毛拂过一般擦过那些盖着伤口的纱布。眼眸映出了那精致苍白的脸,也透出了纪言内心深处的自责与后悔。他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自责一刀刀割着他,心疼不断拉扯着淋漓的伤口,把一颗心扯的不成样子,鲜血淋漓。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让纪衍走到这一步。他这个当哥的到底是哪里疏于教导让纪衍遭到这样的事。
纪言陷进了无尽的自责与后悔中。如果昨天晚上逼问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如果他能再狠一点,是不是就可以知道纪衍到底在隐瞒什么,就可以避免这一次的受伤了。
他怎么当的哥啊。
纪言在纪衍床前陪了好几天,纪衍一直没有明显转醒的迹象。他之前在黑市摸滚打爬的日子落下了太多病根,身体一倒下之前忽略的病根全部来势汹汹卷土重来。一道刀伤硬生生昏迷了好几天。
这天纪言刚下班,回家洗完澡后跟前几天一样来到医院陪床,他眉目间的疲惫更加明显,明明青春年少是最有生命力的时刻,他却看起来透支了一切精力似的。
纪言简单洗漱了一下,他坐在纪衍床边,安静地凝视着纪衍。不知道看了多久,纪言意识稍稍模糊,他握着纪衍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进入了浅浅的睡眠。
窗外夜色浓重,月光高悬,细碎银光透过窗台打在病床上。病房里的灯已经被巡房的护士关掉了。纪衍的眼皮颤了颤,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窗外透进的月光有点点刺眼,他过了好一会才看清眼前的景象。纪言趴在床边,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他的神色十分疲惫,哪怕是在睡梦中也紧锁着眉头。他看着哥哥倦怠的睡容,心里没来由的难过,另一只完好的手蜷了蜷,搭在上面的手立马紧握住纪衍的手。
纪言醒了。他抬起头,对进纪衍深沉的眸中。
风从没关紧的窗缝间溜进来,纪言额前的碎发轻轻飘动。窗外树影摇曳,细碎光斑也流转不停。
时间静默这一瞬。纪言眼前有些模糊,他看着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弟弟,第一次察觉到后怕。他蓦然起身,紧紧抱住了纪衍。
纪衍愣住了。纪言的手紧紧捁在自己身侧,他的头贴着自己颈侧,一呼一吸都能感知到。纪言的臂弯还在不断收紧,似乎是想要压干他胸腔里的最后一点氧气。
纪衍挂在胸前的手臂隐隐作痛。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放在了纪言背后,轻轻拍了两下。
颈侧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纪衍感觉到一丝温热从颈侧划过在病号服上洇湿一块。
纪衍忽然感觉嗓子发紧。
“......哥?”
他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气音贴着纪言的耳侧飘忽而过,想抓住却已经来不及。
滚烫的泪串成线,纪衍的心被渗透。
不知道过了过久,纪言从纪衍颈间离开。湿润的病号服贴着纪衍瘦削的皮骨,细微的风过,带起了丝丝凉意,一如他的心。
纪言抬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纪衍心里一阵一阵的闷痛,他借着月光看清了纪言通红的眼眶。纪言抬头盯着纪衍,眼里水光潋滟。
“...哥,对不起。”纪衍涩着嗓子说。
“你还知道对不起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纪言有些发狠地盯着他,话音走到最后是隐隐的颤抖。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纪衍。我是你哥,是你的家人,有什么事情你非要自己扛着。”
“我知道你之前生活的环境可能不允许你诉苦,但是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了啊。”
“纪衍,你知道什么是家吗?家是一个人避难的港湾,是一个人乱世漂泊的归所。”
“纪衍,我不是给了你一个家吗。”
“你能不能多依靠我一点。”
说到最后,两行清泪顺着纪言的眼眶滑落。他还是执着地盯着纪衍,仿佛一定要他承认他会依赖这个家一样。
纪衍抿了抿唇。他的内心急剧割裂着,被拐买的那几年早就习惯了有苦自己咽。他早就打碎了自己对“港湾”这一说法的幻想,当初遥不可及的幻想成真,他难以完全依靠,唯恐又是一场空梦。
纪衍抬起了完好的那只手,轻轻擦去了纪言的泪。
他感知着指尖的湿润,被滚泪洗了一通的心澄澈起来,他轻轻开口。
“我知道的,哥。”
“只是我还不太习惯依靠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纪言看着他认真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纪言洗完脸回来,手里拿着一杯温水,他递给纪衍。纪衍结果,一饮而尽。
纪言重新坐下,接过他喝空的杯子,放在床头:“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说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吧?”
纪衍垂下了头,平静地开始了叙述。
“刚转来这个学校的时候,因为我之前的课程几乎没学,所以有点难以融入。班里的同学都觉得我赶不上进度,我不信,我就拼了命的学。”
“后来超过了班里面的好一些人,他们开始嫉妒了,于是带着人孤立我。我倒觉得没什么,一个人就一个人吧,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纪言眼神暗了暗,心疼织起一张大网,细细密密的裹住了他。
“他们有时候会偷偷拿掉我的作业,或者是在人前大声说我的坏话。但我一直都没放心上,他们除了拿作业麻烦一点,别的也干不出什么事了。”
“直到有一次,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是被捡回来的。那天放学之后他们堵着我,说我有娘生没娘养,一出生就克死了父母,活该被拐走。”
“......他们还说,你迟早会克死捡你的人的。捡你的人也是瞎了眼才看上,早晚暴毙而亡,我们俩都不得好死。”
说到最后,纪衍的手攥紧,微微发着颤。
“......所以你就打了他们?”纪言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
纪衍冷静了一些:“对。打着打着那个领头的有点力不从心了,就叫他们赶紧去叫老师,我想着反正揍都揍了,还不如揍的过瘾一点。”
“结果没想到那人这么不要脸,他妈也是一样的无理取闹。最后还赔了一半医药费。”
“......对不起,哥。是我太冲动了。”
纪言看着这个半大不大却心事重重的弟弟,还是没狠下心训斥,他抬手摸摸纪衍柔软的黑发,说:“确实是他们说话难听了点。你没什么大事就行,那天是哥哥错怪你了,还逼你道了个歉。”
纪衍摇摇头:“不,哥我知道这事不这么办难以收场。在那么多人面前我说不出那些话,更不想让你听见。反正他妈也那么不可理喻,说不说这些话她都会护着他儿子的吧。”
纪言听着,明明年纪不大却要学会察言观色,把人心揣摩的这么通透,之前应该没少吃亏吧。
“那天回家之后,他约我出来,说他已经知道我哥在哪里打工了,我要是不出来就找人去砸你场子。”
“我不想拖累你,就去了。去到之后发现他叫了一大堆黑暗的社会哥,我原本以为赤手空拳还能打倒那么一两个,结果他们还抄了刀子,我没留意就被捅了。”
“对不起哥哥。我应该早点跟你说这些的,让你担心了这么久。”
纪言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没想到那小孩已经无耻到了这个地步,更没想到纪衍敢一个人去应付一群黑暗的社会哥,最后还捡了条命回来。他微微颤着吐出一口气,伸出双手重新抱住了纪衍。
“现在都没事了,纪衍。下次这样的事发生,也要告诉我,知道了吗。”
纪衍埋在纪言的怀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家的温暖。他闷闷地点了点头,手环过纪言的后背,加深了怀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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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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