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湿冷寒凉，连带着耳边那诡异的声音都好似带了森森鬼气。
黎枝顿时后背发凉，猛地站直了身体，“谁？”
那声音没有回应。
倒是系统对她这突然的举动十分不解。
黎枝眉头微蹙，明知她和系统之间的沟通没人能听得见，还是下意识压低了脑中自己的声量，“你帮我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人。”
【其他人？】系统不解，但还是尽责检测一番。
【隔壁赵婶母女还在睡，赵叔天还没亮就去隔壁村做工了……村子东面有人在耕种，溪边有人在洗衣服。】
黎枝：“没有其他人了？”
系统：【没有。】
系统：【宿主是又觉得有人在窥探吗？应该只是宿主眼睛瞧不见产生的错觉，等宿主完成主线任务，眼睛恢复就好啦。】
系统说得肯定，黎枝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已经伴随她近一年的时间。
之前她也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因为没有安全感产生的幻觉，毕竟她原本视力正常，突然穿到这具几乎半瞎的身体里，不适应、敏感些都是正常的。
可如今她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半瞎子，就算起初她再不适应，也多少都有些习惯了，但那种被人注视的诡异感却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尤其此刻，好像，比以往都要更强烈。
明明看不到，连系统都检测不到，但是总觉得，有人正在她身边幽幽地盯着她。
真的只是错觉吗？
这时候，隔壁的院子里忽然有了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多久，有人端着水出来了。抬眼看见立在院门口的黎枝，诧异地叫了她一声：
“阿枝。”
“赵婶。”黎枝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柔和地应了声。
赵婶打量她被雾气浸潮了的衣衫，皱眉：“怎么一大早站在这里？天才刚亮，山里雾气湿重，对你身子可不好。”
说着，又抬高语调朝院子里喊：“裴先生，裴先生，外头凉，你快出来把娘子扶回屋去。”
黎枝无奈：“……婶子，别喊他了，他有事——”已经走了。
“有事也不能不好好照顾你啊。裴先生也真是，不是向来最是细心妥帖么，怎么今日竟疏忽成这样，让你一个人顶着大雾站在外头……”
只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从院子里出来，赵婶才终于觉出些不对劲，又探头往院子里头看了眼。
往常这会儿应当已经冒出炊烟的厨房，此刻却毫无动静，更不见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婶子，他不在。”黎枝终于能插得上话了，赶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他今日一早就走了。”
赵婶听完更加疑惑，“这么一大早的他走去哪？村里书塾这几日也没什么事啊，是去镇上了？”
竹溪村是个藏在深山里的小村落，和隔壁村都隔了个山头。要是想去镇上，那就只能起大早，驱赶牛车或者驴车，就这样，到镇子里也得靠近大中午了。
这也不是赶集的日子，裴先生去镇上做什么？
赵婶心里嘀咕一句，放下手里的木盆，轻轻握住了黎枝的手，带着她穿过小院，往屋子去。
黎枝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一边轻声解释道：“他没有去镇上。”
“那……”
赵婶还要问，只刚张了张嘴，就被黎枝打断了。
“他回宗门了，”黎枝道，声音依旧柔柔的，“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
赵婶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宗门……
那是镇上说书先生嘴里，那些斩妖除魔，甚至可以修炼成仙的人待的地方吧？所以说那裴云清……是仙人？
赵婶忍不住转头去瞧黎枝，这时才发现她那双灰蒙蒙的双眸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水色，便是眼眶，都还微微泛着红。
“那他……”还回来吗？
赵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要说起来，一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被黎枝救回来的裴云清时，就觉出他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裴云清相貌生得出众，眉眼俊俏，哪怕穿上和他们一样的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他通身的气度。
起初村里人都以为他养好伤后就会离开，不成想他竟失了忆。村长见他虽不懂做农活，却是个读书认字的，便索性留他在村子书塾里做教书先生。
这一留，就留了一年。
赵婶之前还总觉得裴云清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为了黎枝留在他们这穷乡僻壤的，但这一年，她作为他们的邻居，是亲眼见证了那裴云清对黎枝有多哄着宠着的。半年前这两人的婚事一办，她也不得不承认或许还真是自己看走了眼。
可眼下……
“婶子，我听见杏花的声音了，她好像在找你。”
黎枝的话打断了赵婶的思绪，她回过神，果真听见隔壁院子里杏花喊娘的声音，忙撑着脖子冲隔壁应了声：“杏花，娘在阿枝姐姐家，马上就回来。”
记挂着孩子，赵婶也只能先回自家去，走之前握着黎枝的手：“婶子晚点再来看你。”
话中难掩对黎枝的心疼之意。
竹溪村一共没多少户人家，村民们也都彼此熟悉。
黎枝在这个世界里的双亲早早就过世了，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她那大伯一家，只是她那大伯不是个好东西，好赌又惧内，嫌黎枝这个瞎子麻烦，前几年搬到镇上时也没带她一起，倒把她一个小姑娘留在了竹溪村。
赵婶心善，当年又和黎枝的母亲交好，因而对黎枝总是格外关照些。
黎枝并不排斥这样的善意，却也不想太麻烦赵婶，只道：“婶子要照顾杏花，还得去地里做活，裴云清留了许多东西给我，我就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婶子不用担心我。”
赵婶在心里重重叹口气，出了门才又在心底狠狠啐了裴云清几句。
这样乖巧的姑娘，那该死的裴云清是怎么舍得丢下她的！
等赵婶离开，黎枝才慢慢踱着步回了里屋。
她对赵婶说的话不是客套，裴云清虽然走了，给她留下的东西还真不少，其中最实用的，就是装着食物、换洗衣物和银两的储物袋。
据系统所说，不算银子，就这些吃的穿的，不要说半年，就是用半辈子都够她用的了。
可那又如何？
伏羲宗本就是六大宗门之首，灵石矿脉多的是，产业更是遍布仙凡九洲，这么点东西，于不久就要接掌伏羲宗的裴云清而言，恐怕九牛一毛都不如。
黎枝又把孟道安给她的那个储物袋也拿出来放到一起，这才摸到放着脸盆的架子前简单洗漱了下。
脸盆里的水还温热着，应当也是裴云清离开之前就准备好的，只是日后没人再给她准备这些，她要是学不会自力更生，就少不得还要麻烦别人。
黎枝想着，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从装着食物的储物袋里摸出来一只烧饼，一边咬着，一边靠在窗边无所事事。
也确实没什么事，她一个眼睛看不清的半瞎村姑，从前是靠着编织草帽竹篮，托村里叔伯带到镇上来换些银钱过活，但自打她穿过来救下裴云清以后，他总是把家里所有活都揽了。
一年时间，裴云清愣是让她把这具身体自带的编织草帽竹篮的技能给忘得半点不剩，还把她养成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气村姑。
这样一想，她倒有些后悔之前拒绝孟道安让她搬到镇上住的提议了。村里人虽对她颇为照顾，但哪家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照看得到她，就算她出工钱，那乡里乡亲的，她也不能好意思真拿人家当下人使唤吧。别到时候亏了人情，还搞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若是搬到镇上，她就可以雇个仆妇照顾她的起居，再雇个小厮看家，大不了等半年后时间差不多了，她再提前回来就是。
但镇上她毕竟没怎么去过，也不认识什么人，还有大伯黎天祥一家……
有的没的想了一通，最后也没做出决定。
赵婶又来看了她两回，怕提起裴云清她再伤心，也不敢多问什么，从挎篮里端出饭菜，“你眼睛不方便，日后便还是和从前一样，我每日给你送饭食来，比不上裴……”赵婶自觉失言，轻咳一声，才接着道：“阿枝可别嫌弃。”
黎枝笑，真诚道：“怎么会，婶子做的饭最好吃了。”
这是实话。
裴云清虽然都是肉啊蛋啊紧着她吃，但他的厨艺其实并不算好，相比之下，赵婶做的菜虽然简单，味道却相当不错。
黎枝很给面子地吃完了这些饭菜，这才悄悄从装着食物的储物袋里取出糕点，让赵婶带回去。
赵婶哪里肯要她的东西，几番推拒，还是黎枝说这些东西裴云清给她留了很多，吃不完会坏，还不如让杏花也尝尝，赵婶才接了过去。
见黎枝提起裴云清时情绪无异，赵婶也放下大半的心来，又叮嘱她夜里要是有事随时喊她，这才回了自家。
入夜，忽然下起雨来。
屋子里安安静静，黎枝躺在床榻上，好一会儿都没睡着，索性拿出孟道安给她的那个储物袋。
一阵叮铃咣啷，床榻上除了法器，还多出来几十块灵石。
黎枝没管那些灵石，只摸索着拿起其中一个像是碗的法器。
系统：【这是五色罗罩，以五彩石铸就。使用时会变成一个五彩流动的半圆罩，除主人外无人能进入，可抵挡大半法术剑光，隔绝低阶修士的神识探究，但自身无法移动。】
黎枝：哦，有用。
换一个。
系统：【锦罗伞，打开伞面便可以隐藏身形气息，即便是大乘期修士也无法察觉到持伞之人的存在。】
黎枝：不错。
下一个。
系统：【这个是灵器太初灵锁链，上面的铃铛是束妖铃，流苏锁叫缚魔锁。一旦有妖邪攻击，太初灵锁就会触发自动保护主人的功能，破妖邪却鬼怪。】
黎枝：嗯，也是好东西。
她摸了摸缀着铃铛和银锁的链子，正要往手腕上戴，便听到窗户那边“吱呀”一声，像是被谁推开了一条缝。
有夜风裹挟着冰凉雨丝，顺着推开的窗缝，直入内室。
床幔轻浮。
她本能抬头，那湿冷的风便穿过帷幔的缝隙，卷上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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