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瑜同学,你喜欢蓝色吗?”陆斯衍伸手去拾起了一片落在桌上的花瓣,他皮肤很白,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手指骨节分明,那片蓝色花瓣轻灵地躺在掌心里。
迟瑜回神过来看向他的手,并没有立刻答复,不明白陆斯衍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犹豫着抬眼刚想要说话,却正对上一双雾蓝色的眼瞳,迟瑜脑袋里有灵光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
“挺漂亮的。”他如实说,蓝色的花贺家花园里很少,迟瑜也关注得不多,他刚搬来贺家那会儿,贺骄听了医生的建议,带他去了海边,迟瑜小时候是很喜欢大海的,只是那回见到一望无际的海面,只觉得有种要被吞噬的窒息感,让他快要晕眩,后面这种症状虽然缓解了,但他还是对蓝色无感。
“那迟瑜同学搬一盆回去吧。”陆斯衍微微一笑,起身去将花窗关牢,又从架子上挑了一盆开得最盛的搬了下来,放在迟瑜眼前。
迟瑜有些吃惊,陆老师的行为让他琢磨不透,不过他并没有无故收人礼物的习惯,立刻就想开口婉拒。
陆斯衍却先一步给出了一个让他不得不收的理由:“好好养着,在这学期结束之前,交给我一份作业,主题就是这盆花,画出你看到的或者联想到的任何意象都可以。”
“多看看漂亮的花,也许心情也会更好一些,迟瑜同学,你该多笑一笑。”
可他不是经常在笑吗,迟瑜心里觉得陆老师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但老师说是作业,于是迟瑜犹豫再三,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他只好双手小心地抱住了花盆,认真地回应:“老师,我会尽快把作业交上来,到时候再把花还给您。”
“不着急,慢慢来。”陆斯衍看了一眼腕表,“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可能快要下了,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迟瑜摇摇头:“不用了,谢谢老师,家里会有人来接我。”
陆斯衍耸耸肩,没继续问是谁来接他。
答案显而易见。
“这把伞带着吧,别淋到雨,很容易感冒。”陆斯衍也没再说什么,拎出来一把黑色长柄雨伞,递给了迟瑜,微微一笑,“不要急着拒绝,这只是一位老师对于学生的关怀,希望你健康地完成学业,迟瑜同学。”
迟瑜抿抿唇,再一次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接过伞,和陆老师礼貌告别后,便在身后雾蓝眼瞳的目送下离开了办公室。
才刚出办公室就收到了贺骄的微信,说是已经在路上了,迟瑜给他回复说校门口见,得到答复之后便将手机随手扔进了背包里。
陆斯衍的天气预报果真很准,迟瑜刚下楼没走几步就刮起了风,不多久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下来,几乎顷刻间就发展成了暴雨。
他一手抱着花盆,一手撑伞,雨伞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半边校服都被淋湿透了,却竭力护着怀里的那盆蓝色小花,除了偶尔飘落下一两片花瓣之外,整盆花基本完好无损。
“迟瑜,快过来躲躲雨!”
走廊下两位抱着书本的女生朝他招手呼喊。
迟瑜扭头仔细辨认了会儿,才依稀认出这是他班里不太熟悉的同学,周旁还站了几个他不熟悉的男生,视线飘来飘去又落在他身上。
那种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不用了,谢谢你们。”
迟瑜婉拒了她们的好意,快步跑开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尽量避免成为视觉中心,越透明越不被关注他越觉得心安。况且贺骄快到了,迟瑜不想让他等。
空气中暴雨天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泥土草腥气和那晚的小巷里有几分相似,迟瑜脑海里止不住盘旋起先前那段糟糕的记忆,颈侧的咬痕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后腰上也仿佛还残留着被指腹摩挲的触感。
迟瑜站在雨里,顾着花就很难顾好自己,他半边被淋湿的身体冷得有些僵,已经感觉到头脑有些发晕了,耳畔的雨声逐渐有些失真。
圣莱茵学校面积极大,绿荫环绕,优美的环境算是学校的招牌之一,只是在此刻对于迟瑜来讲却只能算是负担,他当然记得出校门的路,但雨幕却让他行进得很不顺利。
突然肩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迟瑜扭头的功夫,压在臂弯里的花盆也被人从另一边拿走。
“被淋傻了?”
“下着大雨呢,在这儿发什么呆,你这娇宝宝的体质能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迟瑜眨眨眼抖落眼睫上的雨珠,从身后追过来的男人皱着眉将他雨伞也一并夺过去,长臂揽过迟瑜肩膀,大半雨伞都倾斜在了迟瑜那边。
“季少,你怎么在这儿?”迟瑜有些意外,他此刻被半拥着,脚下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全靠横亘在身后的那条胳膊往前推带着。
季森头发有些湿润,侧脸上挂着几颗水珠,身上几乎全湿了,他唇线紧抿着,整个人看起来心情不太美妙,没好气地说:“老远就在楼上看见你了,这么大雨还抱着花盆,不嫌累赘?”
“傻不傻啊你。”
【哈!哈!哈!】
【还好意思嘲讽我宝宝傻,他在楼上待得好好的,跑下来淋雨,那不是更傻得离谱!】
系统快意地反驳。
迟瑜也深以为是,他怪异地看了季森一眼。
只是那盆花落在季森怀里,就没有那样妥善地被照料到了,花瓣被雨水打落了许多,柔嫩的花枝也折断了一些,看着惨兮兮的。
季森脸色不太好,迟瑜也不想在这时候触他霉头,于是也没多说什么,他怕季森恼羞成怒把他的花和伞都毁掉了,那伞是陆老师借的,他下回还得还呢。
学校很大,季森挟着迟瑜肩膀,将人到就近的校内体育馆里,从侧门刷脸进入,他随手将伞收拢扔在角落里,甩了甩头上的发丝,一言不发朝休息室走。
这个点馆里人不多,从这条通道来往的更是寥寥无几,见到迟瑜和贺骄一同进来,都颇有几分新鲜地驻足朝这儿看一眼,但季森出了名的喜怒无常特立独行,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看他热闹。
那盆花还在季森手里,迟瑜只是迟疑了会儿,季森的背影就快要消失,他咬咬下唇,来不及再犹豫,将伞捡起来收拾好,就小跑着跟了上去。
得先把花拿回来。
季森径直走到最里面一间休息室,迟瑜完全不喜欢运动,体育类活动能躲则躲,这还是头一回知道学校的运动场馆里还有独立休息室,但就这所学校的性质来看,也并不奇怪,圣莱茵学院原本就是在全国都很有名气的贵族学院,绝大部分学生非富即贵,阶级分明,在这样的学校里还能享有特权,看来季森的家世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至少迟瑜没听梁子帆炫耀过有什么独立休息室。
他刚进门,还没来得说什么,就被塞了满怀的毛巾衣物。
“下雨了不知道找地方躲一躲?”季森旁若无人地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语气不太好,拧着眉:“还不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别一会儿又着凉了。”
迟瑜脑袋有一瞬间的晕眩,不知道季森在生哪门子气,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柔软干燥的毛巾和运动服,再一抬头就见到身前极近全.裸的男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六块腹肌清晰可见,迟瑜只看了一眼就悄悄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垂着脑袋无意识地摸着左手腕内侧的疤痕。
“啧。”
抛媚眼给瞎子看。
季森无语地把干净衣裤穿好。
面前的人侧脸苍白到近乎透明,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浑身浸润着水汽,头发丝还在往下滴水,眉眼低垂着站在原地,看着乖巧又可怜,季森几乎一瞬间心里就软得不成样子了,绷紧的唇线松弛下来,有些懊悔自己刚才语气太冲。
他拉不下面子道歉,语气也有些别扭:“喂,身体不舒服?”
“还是说你害羞了?”
“别矫情了,快换衣服,让你一个人待着我不放心。”
季森伸手接住一滴从迟瑜发梢上落下来的雨水:“要不要我帮你换?”
“就你这娇娇宝宝的体质,发烧可就难受了。”
迟瑜踌躇了一下,偏过头去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将怀里那套衣服整整齐齐放回到一边的沙发上,只拿了毛巾慢慢擦头发:“不用了,我先擦一下水就好,回家再换衣服。”
湿衣服黏在身上的确很不舒服,但要让贺骄见到他再穿着季森的衣服,迟瑜不认为自己还能很顺利地蒙混过关。
季森呵笑了一声,随口又问他:“这丑花是哪儿来的,宝贝成这样,下雨还得抱着?”
迟瑜老老实实回答:“陆老师给的作业。”
“单给你一个人的?”
季森语气怪里怪气,听着还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你也想要?”迟瑜头有点晕,一根筋没转过来,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桌上那盆被暴雨摧残之后几乎已经辨认不出原状的植物,“可你不是陆老师的学生,他不一定会送你一盆,这个我也不能让给你。”
“都淋成这样了,还能活?”季森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扔了算了,明天我给你带盆一样的,保证比这开得更好。”
“不用麻烦,就这盆挺好的。”迟瑜立即拒绝了。
“行,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季森呵了一声,他和迟瑜不是一个专业,对搞艺术的认知很少,于是也没再多管,只是见迟瑜神色恹恹连嘴唇都发白的样子,便说:“不肯换那走吧,我送你回去,我叫人把我的车开过来了。”
迟瑜低垂着眼,转身去摆弄季森随手放在桌上的花盆,被雨淋了一遭之后,几乎没有完整的花了,花盆里散落着些蓝色花瓣,有些忧心还能不能活。
他不太懂养花,但贺家有专门照料园林的佣人,回家请管家帮帮忙好了。
见迟瑜没有往外走的意思,季森狐疑看向他。
迟瑜没有隐瞒,轻声说:“贺骄来接我,已经快到了。”
季森被他气笑了,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绕这么大个圈子拒绝我,宁可穿着湿透的衣服难受也不肯换,原来是怕贺骄又看见你换了别的男人的衣服?”
迟瑜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季森冲他凉飕飕一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休息室的门被摔得哐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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