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帝王后,流光走出大殿。
如今的帝王二十岁,她二十一岁。
她守在帝王身边已经十一年了,陪着盛云锦从皇子,到灵王,再到如今的君临天下的帝王,她看见过太多帝王的心酸苦难。
可如今她要离开了。
她不怪帝王,她只是担忧,她走后,帝王孑然一身,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元福哭红眼睛,来到流光跟前,哽咽着:“流光姑姑,你别怪陛下,你和陛下十多年的情分,等他气消了,一定还要您回来。”
流光却摇头:“他不会让我回来了。”
帝王之令,最忌朝夕令改。
何况盛云锦态度坚决,已然决断。
元福更难过了:“怎么会这样啊……”
流光却叮嘱道:“待我回去,我便将帝王饮食起居大小注意事项,写成册子,给你送过来。陛下孱弱,殚精竭虑,你以后好好地侍奉陛下……”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流光却总觉得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医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封圣旨。
众人见此,纷纷跪下来。
流光跪在最前面,心里隐隐有预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虎威将军之女,端平公主之义妹,今紫宸殿掌事女官夜流光,飒爽英姿,英勇无匹,数次救驾有功,朕心慰之,册封其神武将军,为禁军副统领。钦此。”
自上次红尘宴,月西楼怒杀禁军统领,这个位置就空出来,后来老王爷沉冤昭雪后,月西楼就顺理成章在禁军统领的位置上,放上自己的人。
盛云锦此举,是在分月西楼的权。
禁军护卫皇都,若是不能握在自己的手里,他日政变,便是盛云锦割喉的利刃。
流光一扫心中难过郁闷,瞬间就明白帝王的苦心。
帝王不愿困住自己,他还需要自己。
老太医将圣旨递给流光,低声道:“将军,陛下要我对劲说一句话。”
【流光,你是雄鹰,你身上留着的是夜家人的血,你们天生该属于刀光剑影的军队。
而不是困在我的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女官。
别害怕,去收服禁军这头狮子。
朕永远在你的身后。】
“臣多谢陛下隆恩,定不辱命。”
紫宸殿外,丹陛之下跪着的人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女官,等她三拜叩首,握紧圣旨,再站起来时,她便是京都城独一无二的女将军。
那本该哭哭啼啼的元福,和宫女太监们,也不哭了,笑着朝流光行礼:”奴婢见过神武将军。”
将昔日的同僚扶起来,夜流光握紧圣旨,看着金碧辉煌的紫宸殿。
他日再入天子殿,便只能是帝王的传召。
纵容难过,可更多的是兴奋,是枷锁崩裂,是来自血脉的呼唤和叫嚣。
册封之事,很快就传到北辰王府。
那躺在桃花树上喝酒的月西楼知道以后,先是一愣,旋即冷笑出声:“好一个盛云锦,搁着阴我呢?”
夜流光竟然是夜宵添的女儿。
夜宵添是谁?是当年天门关的守城将军,是老王爷身边的得力下属,当年也是他和老王爷一起拼死守住天门关,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如今盛云锦却要用夜宵添的女儿分他的权。
若是换做别人,月西楼将人杀了便是,可现在不一样。
就算不看夜宵添的面子上,也得看在老王爷的面子,何况背后还站着一个盛云锦。夜流光这人,不仅动不得,还得好吃好喝地养着。
长酒劝道:“爷,息怒。”
月西楼强忍着火气,问道:“夜宵添何时娶得妻,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女儿?”
长酒道:“将军可还记得端阳公主?夜流光的母亲,便是端阳长公主的身边的女官林氏。”
原来当年夜宵添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对当时林氏一见钟情,两个人**,不可收拾。
偏偏当时的夜宵添没有功名在身,就打算挣得功名,再来娶林氏,却不料世事无常。等夜宵添衣锦还乡,亲自登门求娶之时,却得知:
林氏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个女儿撒手人寰。
当时的流光已经知事,因此恨透了夜宵添,夜宵添带不走他,只能请公主替自己好生照料流光。
长公主疼惜流光,将她收做义妹,后来先太子忙着和刘家争斗,火深火热,刀光剑影,唯恐护不住流光,就将流光送到盛云锦身边。
月西楼:“原来如此。”
长酒低声道:“爷,夜流光动不得呀。”
月西楼:“废话,我能不知道吗?”
长酒:“……”
月西楼抿着唇,死死地盯着长酒,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还傻站在干什么,不是都说完了吗?”
长酒试探道:“其实还有一点,不过是关于陛下的,您要听吗?”
月西楼:“滚。”
长酒“哦”了一声,麻溜滚蛋:“好的爷。”
结果才走出去两步,就被月西楼呵斥回来:“说清楚再滚。”
长酒了然。
嘴硬。
长酒:“陛下病重,紫宸殿封殿,从即刻起不再召见大臣。方才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元福来过,传了陛下口谕,朝中事一律由爷您和丞相处理,除非重大事件,不用惊动紫宸殿。”
先分权,又赏他摄政之权。
这算什么,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
帝王心术,可算是被盛云锦玩的明明白白。
还病了?
自己出宫时还好好的,和自己龇牙咧嘴,现在病了,把他当傻子耍吗?
长酒:“爷,您要去看看陛下吗?”
月西楼仰头喝了一口酒水,讽刺道:“看他?看他怎么装病吗?”
“昨夜才宠幸了那位好贤妃,今早生龙活虎的和我龇牙咧嘴,中午还有力气算计,分我的权力。这才没过去一个时辰,就病倒了,要死了,活不了了。盛云锦真当我是傻子吗?”
长酒沉默了。
的确太巧合了些。
想不要人怀疑都难。
月西楼将手里的酒坛砸在地上,从树上一跃而下,冷漠道:“他不过是目的达到,终于想起来要明哲保身了。”
长酒不敢说话,觉得他家爷在爆炸的边缘,马上就要炸开。
“不过他封殿也不一定是坏事。”月西楼冷笑着,“让人把重要的奏章挑出来,剩下的全都送到相府,就说本王病了,让丞相好好的处理朝政。再派人盯着寿康宫和相府,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盛云锦不是想看他和刘家斗吗,他偏不。
长酒:“是。”
月西楼:“还有盛云锦的病,去给本王查清楚,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病的要死。”
长酒:“是。”
一边的紫宸殿,殿里炭火烧的很热,盛云锦褪去单薄的亵衣,趴在龙床上,乌黑的发丝落在身侧,额间的发丝被汗水濡湿,面色微微发白。雪白的脊背裸露出来,他的身上扎满银光闪闪的针。
老太医站在龙床边上,手中银针稳稳落在帝王各个穴道之上。
“陛下,有些疼,您且忍一忍。”
“嗯。”
这样针灸需要维持一个月,每日都要扎上一百零八针,扎遍盛云锦身上各个大穴,每一针都带着刺骨的疼。
好在盛云锦这些年早就习惯了。
一边的元福都快急哭了,又不敢多说话,让太医分心,只能将一杯温水递到盛云锦的唇边,一点点地喂给盛云锦。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老太医收针,盛云锦这才微微松懈下来。
元福见此,连忙将帝王扶起来,为其擦干净额间的汗水,又服侍盛云锦穿好衣物。
盛云锦瘫软地靠在软枕上,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带着疲惫之意:“北辰王那边怎么样了?”
元福面色凝重:“奴才无能,未曾见到北辰王,只见到王爷身边的侍卫。”
“他正在气头上,你见不到他很正常。”
元福:“但奴才听说,王爷好像也病了,还让人奏章将都送给丞相处理,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是闹脾气呢。
不愿意遂自己的意,和丞相抗衡。
既然如此,自己就帮帮他。
盛云锦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贤妃年少,却衣着素净,从朕的私库里挑几样漂亮的头面,珠宝首饰,再挑几匹布料,要好看些的,你亲自去给寿康宫送去,让贤妃务必日日穿戴。”
他不是自诩看穿了自己的阴谋吗?他偏偏就要赏赐刘婉莹珠宝首饰,日日在他面前晃悠,戳他的心。
盛云锦要月西楼即使知道阴谋,还是会被自己挑拨,针对刘家,针对太后。
这只是第一把火。
元福:“是。”
元福走后,“元福,朕饿了,去传膳吧。”
元福:“是。”
人走后,云太医这才道:“星月公子毒术冠绝天下,明厌神医医术高明。老臣终究是不及两位,陛下若是有空,定要想办法召他们回来,亲自为您看看。”
星月在南疆,为他寻找解毒之法。
明厌在西岭,为他寻找延寿之法。
已经够麻烦他们了。
盛云锦:“朕还有多久?”
老太医:“情况已然稳定,好好养着,可保陛下三年无虞。”
三年时间,已经很长了。
他很快就能把刘家除掉。
盛云锦:“嗯,去熬药吧。”
老太医:“臣告退。”
果不其然,月西楼知道盛云锦赏赐贤妃东西后,气得要死,奈何他又真不能全然放手政务,将权里拱手让人。
于是北辰王这病没过多久就好了。
自从被盛云锦“宠幸”以后,太后也不拘束着刘婉莹,任由刘婉莹闲逛,只是派了不少人,守在刘婉莹身边。
有一次,还真就被月西楼遇见了。
听说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这位贤妃可真是好生受宠啊。
月西楼一眼就认出来,刘婉莹从头到尾身上的珠宝首饰,衣裙头面,全都是出自盛云锦的私库,甚至还有些东西,是他们月家进献的。
这可把月西楼气得不轻,对着刘婉莹面上恭维,皮笑肉不笑地关心。扭头回去,就开始给丞相找事,在朝堂上阴阳怪气。
这可把丞相气得不轻。
短短一月,月西楼和刘湾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打的十分火热,也没心思管禁军的事情。
而流光,在盛云锦这个靠山的硬挺下,成功将大半禁军握在手里。
一个月过后,紫宸殿解封,帝王重回庙堂,众人这才恍然发现。
不知不觉中,盛云锦成了那个获益最大的人,心情好了,身体也养好了,病也好了,每天煮茶品茗,闲云野鹤如流水度日。
只有月西楼和丞相斗得你死我活。
紫宸殿开的那日,云太医凝重的神情,难得带上笑容,千叮咛万嘱咐地离开。
沉珂的身体轻盈许多,盛云锦便想着今日天气好,还听说流光在校场练武,打算去看看她。
谁知,人才到地方,抬眼就见如鬼魅一样出现在校场的月西楼。
北辰王一身劲装,身着轻甲,梳着高高的马尾,眉宇间英气逼人,举手投足都是野性,尤其是看向盛云锦时,像是饿狼盯上柔弱的猎物。
盛云锦脚步一顿,神色淡然地看着月西楼。
“还真是巧啊,陛下也知道过几日春猎,所以来校场习武吗?”
盛云锦眸子一眯,面无表情道:“春猎?”
月西楼走到盛云锦跟前,笑的肆意妄为,挑衅道:“竟然没人告诉陛下,贤妃娘娘已有一月身孕,刘家上书,要以春猎彰显君恩的事吗?”
无论是贤妃有孕,还是春猎之事,均无人禀告盛云锦。
这不是小事,这意味着盛云锦失去了对皇宫和朝政的掌控权。
盛云锦脸色难看至极:“月西楼,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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