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夏没想到,自己随手发的帖子真找到了南极游的同伴,
还是对方主动找上门的。
开头很简单:
他在某红色的书上发了条“男生去南极旅行该准备什么?”的提问。
帖子发出去还没一分钟,就收到一条私信。
对方说凑巧买到了10天后去南极的船票,正好缺个伴儿,如果不介意需要同住一间房,甚至可能一张床的话,欢迎许初夏联系他。
两人聊了聊,发现生活习惯和语言交流上挺合得来。
这么一来一往加上了聊天好友,还真决定一起出发了。
草率的决定让他匆忙打包好行李便动身,甚至忘了仔细核对那份本该完善的出海清单,特别是晕船药这一栏,更别说找那人要一张照片了——
两人在此之前甚至没见过面。
许初夏站在阳台上,思绪纷乱。
一想到妹妹离开,悲伤便涌上心头;
可转念想到自己如今几乎身无分文,又觉得有些讽刺可笑。
最终,心底竟生出一种奇怪的悲喜交加——
仿佛卸下了所有牵绊,终于获得了自由。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搅,他一时僵在原地,面容凝固,肢体动弹不得,
只能呆呆地凝望着面前的海面,看那无声的波浪往复起伏,不知不觉间已经循环了几个轮回。
身后的门锁“咔哒”一声轻解,接着响起行李箱滚轮的轱辘声。
房间终于迎来了它的另一位主人。
来人动作随意地将房卡塞进浅灰色的棉质运动裤口袋里,反手卸下背包甩到沙发上。
许初夏以为他会顺势坐下,对方却毫无征兆地双膝落地,“咚”的一声把后脑勺砸在了沙发扶手上。
这个大幅度的动作晃动了宽松藏青色卫衣的帽子,几缕克莱因蓝色的短发溜了出来,
那深邃的蓝色,恰似许初夏刚刚在阳台俯瞰的海水。
那人似乎觉察到碎发扰了视线,修长的手指从袖口伸出,随意将那几绺深蓝拨开。
露出的五官极具雕塑感:
高挺的眉骨,深邃的大双眼皮,高鼻梁,典型的欧洲轮廓,但那一双黑色的眉毛却又隐隐透出混血的迹象。
他懒洋洋地张开嘴,似乎想打个哈欠,动作却在半截停住了,改为用手背掩着嘴,才慢悠悠地完成了那个哈欠。
视线也随之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舱房里游移。
猝不及防地,那双略显困倦的眼睛,撞上了许初夏的目光。
四目相接。两人俱是愣住。
“喔。”
先出声的是地面那位,他还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没动,微微挑眉,
“舍友。”
“嗯,”
许初夏点了点头,报上姓名,
“许初夏。”
“余知雨。”
男人没什么起伏地报上名字,旋即将头转了回去,仰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许初夏忍了忍,没忍住。
先前两人在网上聊天的时候用的是中文,许初夏先入为主的以为对方是同胞,
“你…外国人?”
“一半吧,中意混血。”
“哦,好的。”
房间沉入寂静。
许初夏本就不善热络,两人在微信上也交流过彼此的寡言习性。
只有窗外海水规律的拍击声,时隐时现。
这份沉默没撑过一分钟。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安静,瞬间灌满狭小的房间,重重敲打在两人心上。
安全演习!
许初夏立刻想起船运公司的通知,下午五点整演习。
他反射性地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时间没错。
但,余知雨知道吗?
他略略转头看去:
余知雨还跪在原地。
“走吧,安全演习。”
许初夏边说边朝门口走去。
他顺便回头确认对方是否跟上,视线恰巧捕捉到余知雨的目光。
似乎正固定在他的……脚上?
确切地说,像是聚焦在,他感觉是左脚脚踝附近的位置。
什么情况?
脚上粘了脏东西?还是有虫子?
许初夏面上波澜不惊,脚下却不着痕迹地小幅度抖了一下鞋面,跺了跺脚,试图弹掉不存在的异物。
大概是错觉吧。
也许…对方刚好在看门边的地板?他移开目光,不再深想。
待到所有乘客集合完毕,欢迎仪式也正式开始了。
开场是一段激昂的音乐,紧接着科考团的成员们逐一登台亮相。
令许初夏眼前一亮的,是团队里居然有一位能用中文流利交流的俄罗斯船员。
随后就是长达半个多小时的详尽讲解,内容涵盖船上生活的各项注意事项和此次探险的航线规划——
信息量之大,听得许初夏有点神游天外,权当练习了一回专业八级的听力理解。
讲解过后,是登船环节的重中之重:
生物安全检查。
工作人员将仔细核查所有乘客随身行李是否携带有“违禁品”。
检查完之后也没什么事了,许初夏便一刻也没停留,径直返回了自房间,他心里装着更紧要的事情。
刚关上门,他就放下肩上的设备背包,手脚麻利地从中取出了他的“神器”:
尼家Z 800mm f/6.3 VR S 超远摄定焦镜头,搭配这颗巨炮的是同家的Z9机身,最后他小心翼翼地装上了一个“秘密武器”——双倍增距镜TC-2x。
三者紧密组装一体,形成了一门惊人的焦段组合,等效全画幅约1600mm。
许初夏将相机架在稳重的三脚架上,眼神坚定地望向舷窗外的海面。
他今天只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捕捉那条梦幻的鲸尾破水而出的瞬间。
半小时后,推门而入的余知雨看到的是整个人陷在单人沙发里,穿着浴袍闭着眼,面色苍白,正微微喘息的许初夏。
许初夏显然刚经历了一场劫难。
他旁边的垃圾桶里塞着几个整齐叠好、严实扎紧的专用呕吐袋,最上面那个看得出刚使用过,但被极其利落地收口打了个结。
靠近洗手间的地板上没有一丝湿痕或污迹,只有他脚下丢着一片洗手毛巾,证明了他曾做过清理。
整个空间干净得不像刚刚有人在里面吐过,甚至连空气都隐隐残留着一丝邮轮房间里原本就有的消毒水气息和海洋独有的咸冷气息。
那种剧烈胃部翻腾后令人窒息的气味,被压缩在了几个密封袋里,被大量清水冲刷带走了。
余知雨没说什么。
他默默放下刚从公共区域顺手捎回来的几个苹果 ,把装着苹果的小纸袋顺手搁在小桌空处。
他的目光淡淡掠过:
干净的地板、紧闭的垃圾桶盖、打结的呕吐袋、角落湿润发皱的毛巾,以及那个虽然虚弱但仍在努力调整呼吸、力图维持表面体面的临时室友。
也没等许初夏回应是否想吃,余知雨自顾自地坐到邻近的单人椅上
接着他从纸袋里捞出个苹果顶在指间。
那苹果红得饱满,在暖黄舱灯下泛着诱人的可口。
也没问许初夏是否,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小巧的折叠水果刀。
刀锋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微光。
他的动作意外的娴熟且稳定,修长的手指旋转着苹果,深红色的果皮随着沙沙轻响,不断打着卷儿垂落下来,竟然一点也没断,长长的一条垂在地板上。
很快,一个光溜溜、泛着水润光泽的苹果就躺在他摊开的掌心。
他伸臂往前一递,
“喏,垫垫?”
许初夏勉强抬眼,看着近在咫尺削得堪称艺术品的苹果,胃里立刻又是一阵不受控的翻涌。
他赶紧压下去,声音微弱但带着明确拒绝:
“谢了…刚吞了晕船药,实在不行。而且现在看见甜的…更想吐。”
当时余知雨似乎在微信提过船上会有晃,记得准备晕船药,但他当时心绪杂乱,匆忙间完全忽略了那段对话。
许初夏刚才在卫生间搜刮背包,意外找到了唯一一颗备用的晕船药,可惜吐得太快药效还没起作用。
余知雨的手没有收回来,只是很轻微地耸了下肩:
“哦。”
他动作保持流畅地把苹果收了回来,随即很自然的咬了一口,咀嚼着说:
“也行。”
看着下午还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许初夏此刻像破布娃娃一样瘫在沙发里,余知雨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细微的同情,只是被他嚼苹果的动作掩饰了。
“没想到你这么晕船。”
他陈述的事实里没有嘲弄,
“船还在相对平静的峡湾里,后面进了德雷克只会更难受。”
“我知道该准备晕船药…来不及了。”
许初夏的声音带着懊恼和自我批判的意味。
理智能理解风浪的必然来临,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远超他的规划的范畴,这种失控感让他加倍沮丧,
“亖不了…睡一觉就行。我就在沙发上凑合…”
余知雨吃完最后一口苹果,剩个纤弱的果核丢进垃圾桶。
他站起身,走到许初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意外的没让许初夏并没有感到被压迫,更像是,嗯,在评估一个需要处理的对象。
余知雨平静地开口:
“沙发太短,太小,不平。睡在这儿更难受,还会加重症状。”
“床是平面,是唯一能在晕船时保证相对舒适的地方。”
他补充道,目光落在许初夏苍白汗湿的额角,
“你睡这里,只会更难受,休息不好明天更晕。”
最后,他的语气带着面对不合理方案时的逻辑性否定,
“床才是最优解。”
“…嗯。”
许初夏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声音几不可闻,带着浓浓的不情不愿和难以掩饰的妥协气息。
他甚至不敢看余知雨的表情,对方大概率还是那副冷淡样。
他咬牙调动最后一点力气,狼狈地从沙发里往外挪,每动一下都头晕恶心,冷汗涔涔。
余知雨没废话。
他上前半步,指关节顶住许初夏微晃的小臂,恰在许初夏快失衡时,像支架一样给了点支撑力。
许初夏几乎是把自己摔进靠门那侧的床铺,瞬间蜷缩、抓过枕头捂住半张脸,只想隔绝一切。
“去洗澡。”
三个字艰难地从齿缝挤出。
他已经准备好承受对方被嫌弃后的怒火。
要是能早点问清楚对方具体情况,哪怕只要一张照片...或者...至少把那瓶该死的晕船药摆出来备着... 这迟来的悔意在胃部抽筋的冲击下显得无比无力。
“喔。”
回应意外地简洁。
紧接着,脚步声移向浴室,很快隐约的水声传来。
淅沥的水流像一层白噪声,让许初夏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身体却依旧像防御中的蚌壳一样紧紧蜷缩在自己的半边领域中。
他试图无视那弥漫过来的微弱水气与...等待带来的不确定感。
煎熬中,身体的疲惫与药物的滞后效力开始拉扯。
晕眩和恶心像涨落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每一次都消耗着他残存的意识。
睡意在这边界痛苦地撕扯着他,眼看意识这薄纸就要被彻底撕破...
就在这时床的另一侧带着明显的重量倾斜感微微一沉,
余知雨躺了下来。
下一瞬,许初夏彻底清醒。
另一个躯体重量带来的微妙倾斜感,在晕船时被放大到难以忽视。
枕头、被褥,这些分开的物理屏障,此刻只象征着被入侵的私人领域。
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一股陌生的、偏清凉的皂香混合着一点海风也冲不散的潮湿水汽,不容抗拒地漫染过来。
昏沉前最后一个念头,模糊却咬牙切齿:
…该死的晕船!
晕船是真的很难受,感觉自己的□□在船上灵魂在后面追,意识已经模糊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从前有本红色的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