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盯着手机屏幕，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个小锤子在不停敲打。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试图将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从脑海里驱散。
冰上女王？十年老粉？收购公司？新老板？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荒谬程度堪比让他现在去挑战林霜的招牌四周跳——结果必然是摔得惨不忍睹。
“杨帆…”顾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干涩与沙哑，“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习惯性地去拿桌上的保温杯，想靠那口温热的枸杞菊花茶找回一点镇定，结果手微微一抖，几滴浅黄色的茶水溅了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
这平日里最可靠的伙伴，今天似乎也有些靠不住了。
杨帆比他更懵。
这位陪着顾远从巅峰跌入谷底、又一路挣扎着重新翻红的老伙计，自以为见识过娱乐圈的各类风浪，但眼前这浪头，直接把他拍进了最深的海底，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手指飞快地刷着手机屏幕，脸色如同调色盘般变换，从极致的震惊到一片空白，最后竟然隐隐透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兴奋：“顾…顾老师，这…这信息量实在太大了，热搜榜前十，有七个跟您和林霜有关，微博服务器都崩了好几次了。”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舆论，现在两极分化得厉害。一部分人觉得浪漫疯了，说这是奥运冠军暗恋顶流歌手的神仙剧本，是小说照进现实！但另一部分人…” 杨帆小心地瞥了一眼顾远，声音低了下去，“说您吃软饭，靠老板娘翻红，还有说林霜冠军恋爱脑，刚登顶就自毁前程…”
“老板娘？”顾远差点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对这个过于超前且充满归属感的称呼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我跟她，至今连话都没正式说过一句！” 这真是天降一口巨大无比、还镶着奥运五环的金锅，结结实实扣在了他头上。
“可…可她现在确实是咱们公司法律意义上的老板了…”杨帆弱弱地提醒，顺手点开一条财经快讯的推送，“您看，连官媒都下场报道了‘新锐奥运冠军林霜低调收购星耀文化，商业版图再扩张’这彻底捂不住了，顾老师。”
顾远看着那则措辞严谨、却字字惊心的新闻，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起自己翻红后，公司管理层确实透露过有新的资本注入，新老板背景神秘且实力雄厚，承诺会带来更好的资源，当时他还为此感到庆幸，觉得坎坷的事业终于迎来了转机。谁能想到这“资本”是这么个注入法？这“老板”是这么个追星法？
“嗡嗡嗡！” 手机再次执着地震动起来，这次是来电。
屏幕上清晰跳动着“王总”两个字——星耀文化目前的实际运营负责人。
顾远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奔赴战场般，接通了电话，并按下了免提键。
“喂？王总？”
“顾远！顾远你在哪儿呢？！看到新闻没有？！炸了！全炸了！” 王总的声音尖利而急促，混合着“大难临头”和“天上掉馅饼”的复杂情绪，“林霜！收购咱们公司的神秘金主是林霜！冬奥冠军林霜！她刚才在直播里跟你表白了！十年！我的老天爷！十年！”
顾远努力保持平静：“王总，我看到了。”
“看到了？！那你还这么冷静？！顾远我跟你说，这是天大的机会！泼天的富贵砸你头上了！”王总激动得几乎破音，“林霜是谁？现在国民度第一！正面形象无可挑剔！商业价值不可估量！她喜欢你！她还是咱们老板！这叫什么？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得抓住啊顾远！立刻！马上！发微博回应！要深情！要感恩！要…”
“王总！”顾远不得不提高音量，打断对方那如同脱缰野马般的激情规划，“您冷静一点！您觉得这合适吗？我与林霜老师素未谋面！她刚刚夺冠，正处在万众瞩目的巅峰时刻，我此刻贸然回应算什么？蹭热度？还是坐实那些不堪的‘软饭’传闻？这对她、对我，有半分好处吗？”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似乎被顾远这罕见的强硬和清醒噎住了。
几秒后，王总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甘和无奈：“那…那也不能干晾着啊？现在全网都在等你的态度！你不回应，那些黑子只会蹦跶得更欢！而且，顾远，你得认清现实，那可是老板啊！”
“老板又怎么了？”顾远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经历过低谷后沉淀出的理智与分寸，“老板也是独立的个体。她今天的行为，无论初衷如何，都已经将自己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我作为星耀文化的艺人，此刻更不应该贸然行事，火上浇油。现在最好的应对，就是保持沉默。等待这场风暴稍微平息，等待公司，或者说，等待林总那边有明确的官方说法后，我们再积极配合。”
“那…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王总语气悻悻。
“等到最合适的时机。”顾远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王总，麻烦您和公关部的同事辛苦一下，密切关注舆情动向。有任何恶意中伤林霜老师或者过度扭曲事实的言论，该发律师函的就发，该正面澄清的就澄清。至于我个人的公开表态暂时冷处理。” 他特意再次强调了“林霜老师”这个敬称，试图在这混乱的局面中，划下一道清晰的界限。
挂了电话，顾远疲惫地将整个身体陷进沙发里，感觉精神上的消耗比连开三场演唱会还要剧烈。他看向杨帆，交代道：“帆子，未来几天，所有相关的采访、综艺邀约，一律婉拒。我的微博暂时不要登录了。”
“明白，顾老师。”杨帆连忙点头，随即脸上又露出一丝犹豫，“那林总那边，我们需不需要尝试私下联系一下？至少表达一下，呃，感谢？或者就目前的情况做个简单的沟通？”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提议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
顾远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拿起桌上那个饱经风霜的保温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杯壁：“联系？说什么？‘谢谢老板厚爱，但请您务必保持冷静’？还是‘对不起，您可能认错人了’？” 他摇了摇头，眼神复杂难辨，“算了。她此刻，恐怕比我们还要忙碌得多。”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电视画面里，林霜微微叉着腰，正与经纪人激烈“理论”的样子，那扑面而来的、生机勃勃的莽撞与活力，让他感到难以招架，心底深处却又莫名泛起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这姑娘，赛场上下，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与此同时，风暴的另一个风眼——林霜下榻的奥运村酒店套房内，气氛同样“热烈”得如同沸水。
“公关部！公关部的紧急预案到底做好了没有？！重点！给我听清楚！第一，全力强调林霜夺冠所展现的体育精神和拼搏意志！第二，适度将粉丝行为与运动员官方身份进行剥离，引导公众尊重运动员的私人情感空间！第三，关于收购星耀文化，统一口径，咬死是看好其发展潜力的正常商业投资行为！跟追星！没有半毛钱关系！听见没有？！必须没关系！” 苏晴对着电话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咆哮，高跟鞋尖在柔软的厚地毯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焦躁的印记。
“苏姐，可是，林总她自己在直播里都说了十年…”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十分为难。
“她说她的！我们做我们的！舆论引导！懂不懂什么叫舆论引导？！”苏晴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冲向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还有！网上那些考古贴！特别是那张该死的后台手幅照片！想办法给我压下去！联系平台！关键词屏蔽！广场净化！需要多少预算直接报！我要立刻看到效果！”
狠狠挂断电话，苏晴猛地转身，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射向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
林霜却正悠闲地盘腿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夺目的奥运村夜景，仿佛与她无关。
她没心没肺地捧着手机，屏幕上是微博热搜榜的截图，她自己的名字和顾远的名字以各种组合方式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后面跟着一连串触目惊心的“爆”字。她嘴角翘起愉悦的弧度，手指飞快地划动着屏幕，时不时还发出几声抑制不住的轻笑。
“嘿嘿，这张抓拍角度不错，把我拍得挺帅。哎？这个粉丝剪的混剪视频绝了！把我自由滑的画面和顾远老师唱《孤岛星火》的片段完美融合！简直是□□啊…” 她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沉浸其中，彻底无视了身后经纪人那快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林小霜！” 苏晴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上前，夺过她的手机，“你还有心情看！还笑！祖宗！你睁开眼睛看看网上都骂成什么样了！说你恋爱脑！说你被下降头！说你刚拿金牌就飘得找不到北！还有更多难听的在骂顾远吃软饭！这下你满意了？！”
林霜被抢了手机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仰头看着处于暴走边缘的苏晴：“让他们骂呗，又不会让我少块金牌。苏大经纪，你的格局需要再打开一点。你看，”她伸手指向窗外那片象征着荣誉与成功的灯火，“金牌，实打实地挂在我脖子上呢。他们骂得再凶，能把我这块金牌骂没了吗？能把我刚跳成的四周跳骂得消失吗？”
她站起身，走到苏晴面前，身高的优势带来一丝无形的压迫感，让盛怒中的苏晴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林霜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眼神已经悄然沉淀下来，属于冰上王者的那份笃定与锐利再次浮现。
“至于顾远老师…”提到这个名字，林霜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柔软的维护，“他是不是需要靠别人，轮不到那些不相干的人来评判。他的实力，他的作品，他默默坚持的那些年，懂得人自然都懂。现在这点非议，跟他曾经独自承受的那些相比，算得了什么？” 她顿了顿，下巴微扬，流露出一种纯粹的自信，“再说了，以后有我在，看谁还敢随便欺负他。”
苏晴看着眼前这个瞬间从“傻白甜追星妹”切换成“护犊子霸总”模式的林霜，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直接晕厥过去。“你…你真是…” 她指着林霜，手指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你打算怎么‘有你在’？啊？现在就官宣恋情？还是明天就直接拉着顾远去民政局盖章？”
林霜眨巴着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脸无辜：“那倒也不用这么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星也要一步一步追嘛，循序渐进才是王道。” 她走到桌边，拿起自己那个印着俏皮小黄鸭图案、与顾远手中老干部风格截然不同的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眼中闪烁着狡黠而明亮的光芒，“这第一步嘛，当然是以老板的身份，正式地、合理地关心一下我司最重要的艺人——顾远老师的身心健康与事业发展。”
她掏出那部专门处理工作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舞，速度快得让苏晴眼花缭乱。几秒钟后，她将屏幕亮到苏晴面前。
那是星耀文化内部的高权限OA系统界面。
收件人：星耀文化全体管理层（抄送：顾远）。
发件人：Lin Shuang(新权限认证：董事长)。
邮件标题：【关于近期工作安排及艺人保障的重要通知】
邮件正文：
各位同仁，展信佳。
我是林霜。自即日起，正式接任星耀文化董事长一职。未来将与各位携手并进，共谋发展。
目前正值公司发展的关键阶段，请各部门恪尽职守，确保各项业务平稳推进。
另，着重强调：请各部门务必密切关注并全力保障我司艺人顾远先生当前的工作状态与个人权益。近期舆论风波易对艺人造成困扰，舆情监测、法务支持、行程安全等环节须制定详尽预案，并于今日下班前汇总至我处。必须确保顾远先生能在一个不受外界不当干扰的环境中，专注事业，尤其是即将到来的‘星光音乐盛典’ 的表演筹备。
望各位高度重视，严格执行。
顺祝商祺。
林霜
这封邮件，措辞整体官方、冷静、条理清晰，完全符合一位新上任董事长的身份。除了那个被特意加粗强调的“顾远先生”，以及“身心健康”、“不受外界不当干扰”这种流露出过度关怀的措辞，隐隐透出一丝欲盖弥彰的意味。
苏晴看着这封堪称“官方护短宣言”的邮件，再看看林霜那张写满了“我做得天衣无缝”的小得意表情，眼前彻底一黑，全靠扶着沙发背才勉强站稳。
“你…你这就直接发全员邮件了？还‘身心健康’？林霜！你这叫‘低调’？你这叫‘冷处理’？你这分明是拿着公司的官方喇叭，向全公司宣告‘顾远我罩了，都给我好好伺候着’！” 苏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的颤音，“完了解这下顾远团队，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老板特殊关照’的标签了。”
林霜却满意地收起手机，哼起了《孤岛星火》的旋律，虽然有些跑调，但心情显然极好。
她再次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阑珊的灯火，感觉心情明亮得如同刚刚又拿下了一枚金牌。
“洗什么洗？”她小声地、却无比清晰地嘀咕着，眼睛亮得惊人，“我林霜看上的人，本就清清白白，才华横溢，根本不需要洗刷什么。谁敢胡乱泼脏水，我就用金牌的份量跟他讲道理，用…嗯，文明社会，还是用法律手段更妥当。”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脖子上那枚冰凉而坚实的金牌，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顾远在舞台上演唱《孤岛星火》时，灯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的那份温柔与坚韧并存的轮廓。
“顾远老师…”她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许下诺言，“十年了，这次换我来为你保驾护航。”
城市的另一端，顾远的公寓内。
“叮咚！”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来自顾远的私人工作邮箱。他正被微信群里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兄弟疯狂@，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顺手点开了新邮件。
发件人：星耀文化OA系统 [董事长办公室]
标题：【关于近期工作安排及艺人保障的重要通知】
顾远的心猛地一跳。新老板的第一封正式工作邮件？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等待宣判般的心情，点开了邮件。
邮件措辞官方，结构清晰，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加粗的“顾远先生”上，以及“全力保障”、“不受外界不当干扰”，以及，那个被特意点明的、他即将登台表演的 “星光音乐盛典”。
顾远：“……”
他沉默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杯盖，看着里面在水中缓缓舒展的枸杞和菊花瓣。
温热的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手机屏幕上那些清晰的文字，也氤氲了他此刻复杂难言的心情。
新老板的第一封全员邮件，核心主旨明确得不能再明确：顾远，我的人，我护了。并且，“星光音乐盛典” 的表演，不容有失。
他长长地、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有些发烫的脸颊埋进了微凉的掌心之中。
保温杯口溢出的水汽，似乎比往常更加浓郁了。
这惊涛骇浪的一天，远远看不到尽头。
而那位一手掀起巨浪的冰上女王兼新任老板，她的“战略性追星计划”，在星光音乐盛典这个明确的节点上，下一步究竟会如何落子？
顾远觉得，自己或许真的需要考虑，换一个容量更大、也更抗压的保温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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