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透了下来,照在了一处祭台上。与其说这是祭台,不如说是一块切面平整的石头,山顶中裂开一道缝隙,显露出外面阳光正好。
祭台上绑着一个少年,他只穿了一身白衣,长发披肩,白衣少年手脚被绑着,连双眼都被蒙住,口也被布堵上。
一把匕首悬在他的正上方。少年能感知到死亡正在逼近,他拼命地挣扎,泪水洇湿了蒙眼的白布,可是拿着匕首的那只手不会就此停下。
少年的挣扎无济于事,伴随着极度痛苦的呜咽,少年的挣扎逐渐由急促变得缓慢下来,他的血液在不断变凉。少年感觉到冷,少年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幻影。
啪嗒啪嗒。
宁大哥,对不起,我食言了……
“宁大人,这回你说什么都不好使了,上车。”
一条宽敞的官道上,飞沙走石,两个官吏打扮的男人将白衣公子堵在草地上,仿佛两堵墙,白衣公子只能在他们夹缝中讪笑几声。
“让我等等,再等等吧。”
官吏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两人仿佛双胞兄弟一般一齐出手,分别控制住白衣公子的一手一脚,把他四仰八叉地抬上了牛车。
一个官吏迅速拿起牛鞭,啪地一下抽在牛屁股上,一箱慢吞吞的老黄牛此刻跑的飞快,车臣滚滚,不一会儿就再也看不到身后的景色。白衣公子哎了一声,眼见回去无望,只能老老实实坐回去了。
他伸出手,宽大的袖子里是几枚铜板。
坐在他身旁的官吏道:“宁大人,那孩子说不定早就把这事儿忘了,就这么几个钱,随手一捡说不定都能捡到。”
宁疏白却回想起了那少年纯真的笑容,那样的笑容是不会骗人的,他说要卖给他好看的石头,他一直等着少年来,他怎么会不来呢?
宁疏白垂眸,好看的眉眼垂了垂,发丝落在眼前,仿佛那壁画上的仙人。
官吏也很无奈,他们从京城出发去永州,已经耽误一晚上了,如果再不快些,恐怕不能在限期内到永州。到时候他们仨都吃不了兜着走。
偏偏这时候,赶牛车的胖官吏道:“我说宁大人,您好歹也当过代右相,虽然现在被贬出京了吧,但好歹也是个官。何必做事磨磨蹭蹭让我们这些小喽啰为难呢?您不会真的怕见永宁王吧?”
听到永宁王三个字,宁疏白立刻来了力气,他高声叫嚷着:“怎么可能?永宁王有什么好怕的。”
“可我听说您和永宁王之前有过节,正好现在无聊,说说呗?”
一提这事儿,两双看热闹的眼睛瞬间聚在了他眼前,车也不赶了,人也不看了,仿佛八卦才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宁疏白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里,半晌,他才开口道:“我那完全是为了救他!都是误会一场,而且,已经过去十年了,王爷那么大度,总不可能现在还记我的仇吧?”
俩官吏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不过他们脸上都写着明晃晃的两个字:难说。
这下给宁疏白也搞的不自信起来,不过永宁王萧长敏一直以来对外都是极其守礼的一个人,为人沉稳可靠,今年才二十三,却比一些老者还要沉稳,传闻他还古怪的很,非要身边人同他一起守规矩,不然就要挨训挨罚。
三年前,萧长敏受封永宁王,封地在永州,也不知道陛下把他贬谪到永州有没有别的用意。
想起这件事,宁疏白又发愁了起来,不过他天生豁达,对这些小事向来不在意:“你们也不用为我担心,放心吧,我一定会再回到京城的!”
两个官吏欲言又止,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盯着他,谁都知道,被陛下亲自下令贬谪,还贬成七品小吏,这辈子恐怕很难翻身了,宁疏白还幻想着重回京城,更是痴人说梦。
若不是宁疏白曾经是高官,他们真是连理都懒得理他。
看来宁疏白只有去永州以后才能看清现实了。
他们赶车赶了一路,终于在太阳下山前到了一处客栈,下车时宁疏白抱着一只小猫,这是他在路上捡的,李敬和王运两个人虽然不愿意,但也拿他没办法,谁叫他们有任务在身呢?
小猫咪咪喵喵地叫了一路,明显是饿了,宁疏白把小猫带到客栈里,问老板要了一碗羊奶,小猫狼吞虎咽,仿佛这辈子都没吃过饭一样,喝的肚子圆滚滚才罢休。宁疏白感到头疼,勒令小猫今晚不能再喝奶了,小猫咪咪叫着表示抗议,宁疏白却横眉冷对,把小猫放到了床上。
连日赶路让他有些吃不消,宁疏白也终于在出京之后洗了第一个热水澡,他换上干净的衣服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身上还冒着蒸腾的热气,惹的小猫也往他身上挤,宁疏白听着小小的心跳声,此刻竟然觉得无比安心,他的眼皮一沉,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中有些诡谲,老师的脸、陛下的脸、少年萧长敏的脸轮番在他脑海中出现,最后变成了少年的脸。
少年竟然浑身是血,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宁疏白。宁疏白见到少年,立刻迎上去,惊呼道:“爱鱼儿,你怎么了?”
少年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紧接着下一刻,他的胸口就出现了一把刀。刀穿透了他的胸膛,宁疏白瞪大了眼睛,赶紧去抓少年,手上却扑了个空,他猛地睁开双眼,额前已经满是大汗。
夜依旧深沉,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是做了个噩梦。宁疏白长出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本想重新躺回去,却突然发现小猫不见了。这一发现吓得宁疏白重新起身,他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突然发现窗户开了一条缝,宁疏白散着头发从缝隙中看过去,借着月色,他看到了那个毛绒绒的橘黄色小东西。
小猫从窗棂跳到了地上,回头时正好对上了宁疏白的双眼,宁疏白瞪大了眼睛,就看到小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别跑!”宁疏白顾不得其他,捞起放在床上的衣服,一边穿衣一边跟着从窗户跳下去。幸亏他住在后院平房,要是他住在二楼就全完了。
小猫的耳朵动了动,意识到宁疏白追出来了,它反而跑的更快了。宁疏白嘿了一声:“挑衅我?喝了我一碗奶就想走?看我不把你抓回去!”
月色照耀下,宁疏白迅速追上了小猫,可是小猫仿佛有什么逃脱术一般,每次都能从宁疏白指缝里挣脱。直到第四次,宁疏白终于抓到了小猫,他双手托着毛绒绒的小东西,把它举到自己眼前:“小猫儿,你再跑啊?”
小猫喵了一声,竟然真的挣脱了宁疏白的束缚又跑了。它钻进树丛中不见踪影。
宁疏白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小猫真的不见了,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赶紧趴下去四处找小猫结果小猫没找到不说,还把自己弄的满身脏兮兮的。
他空手站起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夸张了:不就是一只小猫吗?它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宠物,走了就走了,聚散皆是缘,他又何必去追呢?
意识到这一点,宁疏白长出一口气。他决定放下,转身欲走时,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看着眼前荒郊野岭漫无边际的山谷,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等等!这是哪儿啊?
他刚迈出去几步,突然发现山谷周围漫起了迷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他笼罩在其中,不一会儿就完全挡住了宁疏白的视线。
宁疏白:“……”
早知道就不出门好了。
宁疏白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决定重整旗鼓,找到出路,反正他不信鬼神,身上也没什么财宝,如今的狼狈样子更不会让人以为他是个富家子弟,当然也不担心有人对他出手。
当然,这里有没有人都不一定呢。宁疏白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发现他好像根本没走出去山谷。望着他之前在树干上打出的记号,宁疏白陷入了沉思,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有迷路的毛病啊……莫非是这片迷雾有问题?
宁疏白独自一人,反而有些害怕,这回他反而期待有人能出现帮帮他。
过了一会儿天亮了几分,烟雾也散了一些,宁疏白壮着胆子继续往外走,而这一次,他竟然在荒郊野岭看见了一个人。
在这种古里古怪的地方出现活人,有可能吗?宁疏白暗自沉吟片刻,不知该不该上前。
就在他踌躇的时候,那人忽然转过身,宁疏白被吓了一跳,立刻慌里慌张地给自己找借口:“公子,我不是故意跑来的,你不要误会我啊!”
他吱哇乱叫,明显有些心虚,荒郊野岭的,谁不心虚呢?宁疏白喊了半天,发现前面头戴斗笠的男人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转过身看着宁疏白,斗笠将他的头遮盖,看不清他的表情。
直到宁疏白动了动喉咙,场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斗笠人突然开了口。
他说:“师兄,好久不见。”
……
“宁疏白不见了!”
李敬一大早去敲宁疏白的房门,结果没人应声,李敬觉得不对劲,发现窗户被打开了,他心道不好,立刻破门而入,结果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王运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等到他们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以后,发现了许多古怪之处。
“奇了怪了,宁疏白要是想跑,总该收拾行李吧?他这包袱都在桌子上,钱财也都在,不像是要跑路的模样啊?”
王运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李敬也这么觉得:“说的是,可如果有人打劫,也该留下线索,这里怎么什么也没有啊?”
这一切不合常理的现象直接把两人难住了。李敬和王运对视一眼,决定先出去再说。结果他们刚出门,一群官兵竟然进客栈盘查起来。
为首的是个武官,浓眉大眼,看着年轻又锋利,一身黑衣,手上扣着护腕,手上拿着一把剑,眉心忧虑,神色有些匆匆。
王运和李敬一出门就和他对视上了,那武官抬手,手中的剑拦住他们的去路:“什么人?”
李敬拿出了令牌:“京城吏部司教李敬,护送永州城司参事宁疏白宁大人去永州,敢问大人是何人?”
武官听了他的话,明显神色有了触动,他收回手,显露出几分僵硬的礼貌:“永宁王麾下,贺直。”
永宁王?这回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李敬和王运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两人刚想请贺直帮忙找刚刚失踪的宁疏白,却听贺直先开口了。
“你们这一路上有见过王爷吗?”
“未曾见过,大人为何这么问?”
望着李敬和王运惊讶的脸,贺直叹了口气,眼看四周无人,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不见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