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传过阁楼庭院，到了春和院。
“这便是长公主的住所，那您二位聊，小的先下去了。”小厮说。
叶拂青点点头，踏步走进去。
“汉阳今日怎么来我这了？”长公主坐在椅子上，柔声问道。
叶拂青冲她行了个礼，说：“今日汉阳得了件宝贝，特来此和姑姑共赏。”
叶婉然接收到她的话中深意，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此处只剩下她们二人，叶拂青嗅到她身上焚香，明显不是此处的味道，她身上的香味清新淡雅，但此处的熏香却是艳丽，倘若真是住在一起，怎么可能身上是截然不同的香味呢。
叶拂青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她坐在叶婉然的左手边。
叶拂青说：“姑姑，您同丞相的感情当真是情真意切么？”
她开门见山，叶婉然显然是吓了一跳，瞳仁微颤，看着她并不言语。
“汉阳问过我好几次这个问题。”叶婉然说：“但我的回答始终只有一个。”
叶拂青便也不纠结了，她虽是这么说，但也能从叶婉然的行为中瞧出一二，相比两人的感情只是作假。
“今日我进院中时，一个小孩不小心撞在我身上，估摸着也就五六岁，当真是惹人怜爱。”叶拂青似乎只是在和她分享琐事，状似无意地问起，“敢问姑姑，这是谁家小孩儿？”
叶婉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解释道：“来拜访的亲戚家的小孩儿，暂住在此地罢了。”
叶拂青眉头紧蹙，半点没掩饰。她想不明白，叶婉然为何一直对和丞相之间的关系避而不谈，她都说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姑姑。”叶拂青直言直语，“汉阳不明白。”
“其实汉阳早看出您同丞相不和，想必那孩子也是丞相妾室所生吧？”
叶婉然脸色霎时白了，看着她，还是摇头。
叶拂青更为不满，“姑姑，您若是不喜，大可以直接和离，何必同他纠缠，白白浪费大好人生。”
“汉阳。”叶婉然终于开口，“那日湖边的话……”
“便是我能对你解释的所有了。”
叶拂青一怔，想到湖边她说的那番话，这么些天她虽然尚未理解到位，但也悟了个大概。
罢了。叶拂青叹了口气，说出她此行的目的，“姑姑想退一步彼此相安无事。但可知您送我的那些暗卫，都被丞相换了去？”
叶婉然闻言，瞪大了双眼，惊诧之意不像是装出来的。
“昨日丞相让人将我掳来长公主府，甚至同时给我和公冶良下了药。”叶拂青越说越气愤，“这些姑姑可知道？”
“他可有伤着你？”叶婉然神情焦急，担忧地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没有什么大碍。”叶拂青虽然有些不解她突如其来的亲密，但还是继续正题，“只是我也不明白。丞相若是憎恨我，又为什么会如此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出这种事。”
叶婉然面色一凝，“他也并没有那么喜欢良儿。”
“我……同旁人的事，是成婚前的事了。”叶婉然说：“早已过去这么多年，我未曾想到他竟然会因此对你也记恨在心。”
“这也太离谱了。”叶拂青说：“难不成他要把婚前喜欢过旁人的女子都杀了不成。”
“不过是曾经爱慕过旁人，又不是怀了对方的孩子，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叶拂青漫不经心地说。
但她说完，便见到叶婉然面上血色尽褪，叶拂青心里一惊，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找补说：“您贵为长公主，如今已是给他面子。”
“当初既然如此相爱，又有骨肉，为何不在一起呢？”叶拂青不解的问，“哪怕身份是天壤之别，又怎么重得过你一生的幸福？”
“姑姑，我不懂婚姻为何，只知爱是何物。”叶拂青说：“还望姑姑慎重考虑余生，丞相并非良配。”
“我无妨。”叶婉然眼眸中泪光闪烁，说：“汉阳一片好心我知晓了，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还望汉阳能替我保守秘密。”
“我不明白，姑姑。”叶拂青说：“您这么活着幸福吗？您何必委屈自己呢？”
叶婉然沉默许久，最后只是说：“幸福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人一旦活着，就不只是作为人活着，无论愿不愿意承认，或多或少地都会背负上沉重的枷锁。倘若运气不好，那最终只能活成一个标志、一个象征；倘若运气好些，能够幸免，保留住作为人的那部分。”
叶拂青顿住，她从来只考虑过自己活着能否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叶婉然亦是身份超凡，但同她的人生截然不同。
“倘若不是作为一个人，那人生又何必叫人生呢？”叶拂青说。
她没有再说太多，叶拂青没有体会过她的人生，自然也无法感同身受。
叶拂青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干预她的选择，长叹一口气，说：“姑姑，今日叨扰，汉阳这便告辞了。还望姑姑多加保重身体，万事小心。”
夕照站在院子里，见她出来，迎了上去，“公主，怎么瞧上去不是很高兴的模样。”
叶拂青勉强扯了扯嘴角，“无事，回府吧。”
两人上了马车，叶拂青依靠在马车上回忆着她方才所说。
姑姑作为长公主，当年是经历过艰苦岁月的人，她已经不单单只是叶婉然，更是皇室的象征。
叶拂青似乎也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和丞相粉饰太平。
随即，她又想到谢濯。谢濯又何尝不是呢？他自小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整个家都是他一人扛起，从来也不是作为自己活着。
她这些时日明里暗里逼迫他坦白，但对于他……
或许他还有旁的需要顾忌的吧。
叶拂青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逼着他去早日承认了。
……
酉时，侯府主院。
“夕照，再倒点。”叶拂青嘟囔着嘴，说。
“公主，您酒量可不怎么样，还是别喝了。”夕照担忧地看着她，劝道。
叶拂青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我轻松了，高兴喝点酒也不行么？”
“哎哟公主，不知道的以为您近来做了件多大的事儿呢。”夕照打趣道，给她稍微倒了能盖住碗底分量的酒。“不过公主也确实没受过这种苦，能喝一点，诺，您小口小口抿。”
叶拂青一口闷了，又舔了舔嘴边的酒液，“咋没了呢！”
叶拂青没怎么喝醉过，夕照面对她喝醉后的场面经验也可以算得上为零。
“公主，您别闹了，侯爷马上从官署回来了。”夕照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公主您肯定不愿意自己这么撒泼打滚的一面被自己讨厌的人看见吧。”
叶拂青噌的一声从秋千上坐起来。
“对，没错，谢濯就是我最讨厌的人，我这副样子不能被他看见。”
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指着天上的月亮，喃喃道：“愿我如星……”
她咚的一声撞到“一堵墙”，慢慢抬头一看，接上了后面几个字，“君如月。”
“侯爷，今日如此早就处理完事务了？”夕照快步走过去，扶住叶拂青，脸上挂着强撑出来的尴尬笑容，“公主喝醉了，说什么话都是无心之举。”
叶拂青一听她这么说话，不乐意了，“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
夕照刚还想帮叶拂青解围呢，那曾想她直接将自己捶到坑底了。
“哦？”谢濯尾音上扬，问道：“那公主说最讨厌谢濯，也是真心话？”
叶拂青听见眼前这堵墙还会说话，有些稀奇地看了几眼，随后拍了拍胸脯，很是坦荡地说：“对啊，怎么了，你……”
叶拂青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谢濯拦腰抱起。
“这样……不舒服，要吐了。”叶拂青不满地手脚并用，捶他的背。
夕照连忙走上前去，紧张地说：“侯爷，您千万别冲动，要不今日您换个房间睡，公主醉酒闹人，我来服侍她吧。”
“不必了。”谢濯换了个姿势，将叶拂青抱在怀里，见她没再发怒了，才说，“我会服侍好公主的，你去休息吧。”
谢濯抱着叶拂青往房中走，夕照也不敢真的放任不管，替他们开了门，又叮嘱道：“侯爷，我们公主一向金贵，您可不能乱来啊。”
谢濯眉眼带笑，看着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叶拂青，声音无奈又宠溺，“你觉得是我乱来还是她乱来。”
夕照连忙闭了嘴，毕竟她是一向知道公主的战斗值，哪怕醉了，那武力以及“无理取闹”的程度也是杠杠的。
“那奴婢先下去了，”夕照跑了出去，替他们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房门。
夕照连忙闭了嘴，毕竟她是一向知道公主的战斗值，哪怕醉了，那武力以及“无理取闹”的程度也是杠杠的。
“那奴婢先下去了，”夕照跑了出去，替他们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房门。
叶拂青翻了几个滚，发现磕到墙，翻不动了，便又朝谢濯翻了回去，双脚踢在他后背上。
“怎么又一堵墙。”叶拂青嘟囔道。
谢濯忍不住笑起来，眉眼间，是难得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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