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老妈生产的日子,茯苓坐在医院长椅,感受屁股上传来的僵硬,心里有些紧张,却不知道紧张的到底是什么。不远处,江稚远在给老爸打电话,虽然听不太清,但也能猜出来他在喊爸爸赶紧回来。
不过一个小时,护士哥哥从门口探出头,脸上的口罩将脸勒出痕,却也可以看出喜悦。
“恭喜恭喜,是妹妹!”
“很健康,六斤整,爸爸来看看。”
江爸爸激动地跳起来,他忍住泪水,不停朝护士道谢。
江稚远则大步过去,和江父站在一起,两人都背对着她。
茯苓则安静地站起身,远远地看向前面的场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如果用一种颜色来描述这个场景,她想会是灰色。
“茯苓,明天开家长会,你爸妈谁来啊?”
茯苓摇摇头,说不知道,他们都好忙,有可能都来不了。同桌叹气,露出羡慕的目光。
她刻意忽略了隔壁投来的目光,刻意阻断剩下的对话,然后颇为轻松地反问同桌,那你呢?
“我爸妈非说都要来,给我下了好几次警告,说如果这次没考好,就别想回家吃饭,谁有我惨。”声音不大,却也引来了前后同学的共鸣。
一时间,这里变成了话题中心。茯苓见形势正好,拿了一包纸巾佯装上厕所钻了出去。
厕所里人不多,很安静,她小心翼翼地躲在隔间里,擦掉了眼角的泪。
不同人有或相同或截然相反的记忆,成绩成为影响高中回忆好坏的重要因素,爱情也是。
在高中谈一段明目张胆的地下恋,会成为未来的谈资,茶余饭后的一次消遣,没有也无妨,因为高中的回忆远不止这些,谁都会有独特的记忆。
茯苓拥有的回忆并不糟糕,她有自己的小幸福,就是回家。
其实刚开始发现回家居然会幸福时,她惊讶又尴尬。
“茯苓,回家一趟,速回。”她把这条讯息给老师看,老师给她签了一张请假条。
二十分钟后,她急急忙忙跑到屋门口,连忙问怎么了。
屋子里空空荡荡,客厅没有人。她推开父母卧室,也空无一人。
最后一间,是哥哥的房间。她手只是虚放在门把手上,却见门从里被人打开。
露出了一张俊俏的脸,很陌生。
他又长高了。
“爸妈叫我回来的。”
“......”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关上门。
茯苓松了一口气,没忍住再嗅了嗅空气里残存的薄荷味,就像一只小狗躺在盛大的绿草地。
她打了一通电话回去,爸妈叫她下楼。
等到终于见到爸妈时,她不禁握紧了拳头。他们抱着妹妹,朝她招手。
“茯苓,去游乐场过生日吧。”
那是她最好的回忆。
小青蛙跳跳,大旋转轮盘,秋千飞椅和巨大的娃娃船,虽然都很幼稚。
即使那天她来了月经,还是忍住了那有些恶心的胃。
在那一天,妈妈简单地摸了摸她的头,说是不是长高了呢。
爸爸搭腔说,妹妹能长这么高就好了,姐姐这么漂亮,对不对蓁蓁。
“姐姐?”她对茯苓还有些陌生,或许是高中住宿的缘故。
茯苓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远处的镜头,轻轻应了一声。
很快,就到了闭园时间,她望着远处模糊有些年久失修的摩天轮失神。
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找停车场,却听见后便传来声音。
“要不,”江妈妈脸上的妆容都有些花了,可见她今天玩得有多高兴,平日里都端庄的仪态在此时也忘记了,她细声细语好似在商量,“你先坐车回家吧?”
茯苓想问:
为什么不一起回家呢?
妈妈看出她的不解正想解释,却突然想起来般,往自己包包里拿出了一张纸钞。
“生日快乐,女儿。本来要回去给你做一顿好吃的,但今天奶奶突然来了,我们得去市里陪老人家吃饭,你,你先回家吧?”
茯苓咬唇,点点头。
然后一个人走到了公交车站,兜里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一百块和一张公交卡。她打开手机,前十分钟刚设置好的屏保有些过度温暖,她又将手机息屏。
晚上八点,她打开灯,坐在空无一人的家,客厅里寂静又孤独。茯苓听着自己胸膛里的心跳,猜测自己还在难过。于是,又下楼买了一块蛋糕。
说来好笑,因为去的晚,蛋糕都已经被收干净了,只剩下一块三角蛋糕,也不是千层的,是非常劣质的植物奶油,上面还放了一只塑料的装饰猪猪,在孤独的橱窗里静静呆着。
她指了指那个,问多少钱。
茯苓满意地看着被插上蜡烛的小猪猪,在安静的房间里,静静地许愿。
月下,玻璃窗外是不见的云,风铃被吹响,掩盖住细碎的声响。
她虔诚地祈祷,希望今年她的愿望得以实现。
下一秒,江稚远推开了她的门。
茯苓被火光照的通红,刚刚哭完一点都不好看,鼻头还皱皱的。
她朝门口瞥去,门口的人影却一动不动
而江稚远则看见她一个人坐在窗台上被月光护着,黑发披散。
两人无一人开口。
他却没有离开,好像在等邪恶女巫结束莫名的仪式。
“生日快乐。”茯苓在心里对自己说。
江稚远兴许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
于是她贪心地再次合眼,“对不起,原谅我。”
故事启。
第一章缘起
蓁蓁今年刚上三年级时,她刚刚上班没多久,两人相差十五岁,话题零。每次回家吃饭,都是尴尬的至暗时刻。以前还能糊弄小孩,但没人想起来人会长大,不好糊弄怎么办。
茯苓不是江爸江妈的亲女儿,是二十年前捡来的。
小时候她听过有亲戚喊她童养媳,被爸妈骂了回去后私下偷偷恶狠狠地捏了她一把,她忍住没哭,即便那时她才三四岁。
有时候会想,如果真的能投胎到爸妈家里就好了。
但自从十五岁时,妈妈查出怀孕后一切都变了。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被领回家,满足了江妈渴望一个女儿的愿望,她从小被打扮成洋娃娃,需要每天去参加跳舞班,芭蕾课很累,但是每天妈妈都会来接她。后来妈妈不知道听谁说吃中药可以调养身体,就又燃起了斗志,天天都在家里煲药喝。茯苓趁机停了芭蕾课,江妈知道了也什么都没说,江父更是直接答应。
她知道他早已厌倦,送她上课时,一路都无话,要接她下课时,也是常常迟来。
但蓁蓁出现时,一切都不同了。她好像天堂降临的天使,与家里话少的茯苓形成鲜明对比。江妈为她取名江蓁,与珍同音。
为江蓁周岁生日宴操碎心的江家十几口人,提前策划了足足三个月。庆幸的是,江蓁生日在工作日,没有一天茯苓需要参与,她早早就申请了住宿。
在江家,她尽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最低。
她也问过自己,作为外来的小孩,需不需要这样遮遮掩掩,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时捡来的,为什么要做出委曲求全的姿态,凭什么不感恩?
但是当她鼓足勇气想告诉蓁蓁,自己的身世时,嘴里的话又咽下了。
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长着一双葡萄般亮晶晶的眼睛,皮肤白皙,性格却十分坚强。
她才刚上三年级,却已经参加了近乎全国的芭蕾大赛,斩获了许多奖项。
看见她,仿佛就像看见了存在于另一个时空的可能。
另一个,如果自己是她的可能。
所以,她不回家,是在维护这个世界上,相同的人不能出现在同一画面同一时空的铁律。
茯苓幼稚地想。
不过,她更喜欢自己的时空。
江稚远在华夏大厦上班,她偷偷溜进去看过,高楼大厦里的精英们走路都一个样子,她嫌无聊,却没有退出来,而是继续往高处走,楼梯间里的灯坏掉了,黑漆漆的看不清路。她想:“资本只管浮华,牛马生命就不管了吗?”
于是,她放慢了脚步,怕变成踩空后摔倒昏厥无人收尸的案例。当走到二十二楼时,她脚后跟都磨破了血,今天的鞋不但不合脚,还是新鞋。于是她把鞋子脱下来,继续往上爬,像《安娜》里的假安娜,咬着牙前进。
等到爬到了顶楼,她还没来得及推开天台的门,就听见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只好往下降一层。
茯苓躲在墙角,极力隐藏自己的身影。
那声音她不陌生,正是江稚远的。
他平日里都对她没什么笑脸,所以她分辨不出来他的语气是什么,但是能确定的是,他现在正在打电话,因为有一搭没一搭的。
但听到后面,她却笑不出来了。
只听见他说:
“对,我也很想你。”
“别哭了。”
“今晚我回去。”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绝望,因为江稚远从小就不缺人追,谈恋爱很正常。
她模样也不差,所以两人还能打平,她也可以自我安慰说谁不会谈恋爱。
可是后面,江稚远又哄道:
“听话蓁蓁,哥哥还要工作。”
江稚远挂了电话。
从天台上下来时,锁上了开着的门。
江茯苓往下拼命的跑,也不顾会不会被他看到,那时脑子里也全是被眼泪洗礼的委屈,什么也抛下了,包括自己的尊严,提起鞋穿过了楼梯间里许多正在吸烟的程序员,烟味把她弄呛,更在她肺里翻滚。
蓁蓁,都是蓁蓁。
她快跑到一楼时,穿好了鞋,憋着满腔的泪水给自己系好了鞋带,后悔自己午休不好好睡觉来这里找罪,下午还得带客户参观,袜子还踩脏了。
茯苓擦干了脸上的泪,估计没有多干净,因为出门时还引来一些人的好奇目光。
深夜下班时,楼下停了一辆车,是追她很久的路人甲,邀请她吃饭看电影。
如果是往常,她会礼貌地拒绝,但今天他不幸撞到了枪口上,只能承受一些不礼貌的问候。于是她在办公大楼的停车场出口,朝着一辆法拉利的主人破口大骂,没有往日半点淑女的姿态,指着人从头到脚数落一番后大步往公交站迈去。
路人甲的马赛克画面逐渐剥落,露出一张震惊的脸,清秀的模样不过二十出头,样子就是刚上大学。路人甲叫傅珑,在酒吧见到茯苓后便穷追猛打,好似一幅不追到手不罢休的气势,如今被人骂一通,倒更有挑战性了,索性掉头直接回家,研究新的战术。
茯苓只能自己赶走了桃花劫,殊不知桃花正密谋一切。
成功不成功就不知道了,那是人家的事。
等车的十五分钟,有两个摩的朝她按喇叭,三辆出租车问她走不走,这片区域治理不是不好,现在虽然不晚,但附近的公司却已经早早下班,所以整个公交站只剩下她一个人。有些人认为女生没有攻击性,所以便随便对待,那个路人甲是这样,爸妈是因为这个吗?那江稚远呢?肯定不是。
因为蓁蓁和她一样都是女孩,却能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
所以不是因为她是女孩而被家人冷落,那是因为什么?
茯苓揉着自己的脑袋,蹲在站台边试图让身体温暖一些。
就算知道了原因,又能如何呢?
即便她愿意改变自己,他人又是否愿意变呢?
为什么是她一个人,在难过呢?
她还是一个人坐上了驶向通过出租房的路,这条路又黑又长,司机开得很快,估计他也想回家。
今年,还要许下同一个愿望吗?茯苓。
第二章告白
有时候茯苓真的想把所有的言情小说都烧了。
通篇的爱情,通篇的痴情,通篇的遗憾和做梦。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和江稚远告白,她在家里的日子还很好过,江稚远在看见她难过时还会主动安慰,有些情况下还愿意陪她一起放学。毕竟他们差的岁数并不大,只差五岁,可她只当了他几年单独的、唯一的妹妹后,就成为那个万年老二了。小学的记忆很模糊,她对江稚远最开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是她的哥哥,会在雪地里挖出一个又一个的小鸭子送给她,也会帮她编辫子,盘头发,时不时还愿意来接送她连江爸爸都懒得来接送的芭蕾课。
芭蕾课下课,她往往筋疲力尽,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麦当劳,可是江妈再三警告不许吃垃圾食品后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拿零花钱去吃汉堡,江妈发现了后整整半个月没给她开后门吃零食,连低脂麦片都不让冲。
但江稚远不一样,只要她撒娇两句,他就拐道去帮她买最爱吃的套餐,她满意地在路上就狼吞虎咽地吃完,即便这样无理取闹,他也只是帮茯苓擦干净了偷吃的嘴角,说你慢点吃,别被老爸老妈发现。
那时,她觉得江稚远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即便到了现在不相往来的地步,她也没有抹去那些美好的记忆。
即便这些记忆,说不上多美好。
她如果现在肯回家,看到的绝对是一家四口的其乐融融景象,她只不过是抓着这些回忆独自苟活与喘息罢了,别人拥有的早就远超她的理解范围,所以她宁愿守着这些稀少的记忆,一个人在外面生活。
她又给自己充满了能量。
下了车后,沿着熟悉的道路慢慢前行,走到最后一个路口时,淡淡地叹了口气。
这时,她望向了正前方的路面上,江稚远正背对她站在路灯底下,不注意看的话,或许会错过这个人。
他正低着头看手机,并没有注意到她。
江稚远是在等她吗?
秋季的风在南方不算多冷,却也能吹得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也不禁抖了抖。
“你来是要......”她仿佛听到海妖的歌声不由自主向前。
“明天爸爸生日。”
噢,她知道的,这也需要特地来通知一下吗?
于是茯苓很顺应地点点头,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但是江稚远却好似还有什么没说的,顿了一下。
江茯苓又问:
“你来就是说这个?”
江稚远摇摇头,他拿出一把钥匙,说:
“家里装修,打算把房间打通。”
“我明天就搬。”
她抬起头,笑盈盈地朝他答道。
装,使劲装,卯足了力气给她忍住,不许哭。
可茯苓还是忍不住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不忍,却以失败为结局。
“江稚远,你没有为我感到一点点的不公平吗?”
她想听到一句安慰。
可是只能听到哥哥冷漠的一声:
“没有。”
“江少,我喜欢你!”
她在读完《言少,我是你妹!》之后的第三天,朝江稚远表白了。
她扯着站在厨房里,拿着锅铲给她做饭的他,热情洋溢地把小说里所有出现的肉麻台词里出现的主角名字替换成了江稚远的名字,围着他乱叫了半小时,后面惹他真的生气了就乖乖坐在餐桌前,等他把意大利面端出来。
“稚远哥我错了,错了错了。”她柔声求饶,江稚远把面只推得更近,一句不吭。
江茯苓看眼色地吃起了面条,笑呵呵地又做鬼脸逗他,他终于是忍俊不禁,拍了拍她的头,哄她快点吃宵夜。
那段时间,江蓁和爸爸妈妈一直呆在老家过新年,江茯苓的身份一直不方便回,前些年是放在老家的亲戚家,现在长大了,见她留在那也尴尬,便同意她留在了城市,江稚远也因为寒假找了份补习的工作,留下来了。
那几年春节,她都好高兴。
可到了十八岁那年的春节,一切变了。
除夕那天,街上没什么人,但她偏偏吵着要去看电影,说家里冷清,电影院人员肯定比家里多,但是没想到那年电影全部扑街,口碑票房都很惨淡,电影院更是零零散散,江稚远没有因为这个生气,江茯苓却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她看小说里,女主阿美就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亲的她哥。
江茯苓偷瞄隔壁坐着的江稚远,内心里藏着一肚子的坏水。
于是她把自己的座椅往后调了一下,又假装不经意间看到了中间隔离,好奇地掰了掰。
“欸,这个可以打开呢,你看。”
情侣座,多加了三十,她心在流血,还要假装无知,考验演技。
“打开做什么?放回去,等下你爆米花撒了。”
“算了,打开宽敞一点,”她不敢直视身旁的人,只感受到了手臂旁不断传来的体温和江稚远昨天刚洗完的头发香气,薄荷味道和爆米花的香味同时钻进了江茯苓的脑子里。
这下更没法专心计划了。
江稚远什么也没说,好像随便她怎么做,无所谓地继续看电影。
电影开场后,一片漆黑,她心里的小九九又升起来了。
这次电影虽然烂是烂,但好在是个恐怖片,她这人最怕恐怖片了,打算等一下一旦那个鬼出现了就拉着江稚远的袖子,最好江稚远也怕,这样他也可以拉她的袖子,反正今天穿的也是一件旧衣服,两个人拉来拉去也不会扯坏。
可是当电影真正的开场时,她的这些计谋早就被抛掷脑后。
她发现自己不需要假装,手心已经自然地为她做起了反应冒出了汗,那个僵尸跳到树上的时候,她忍不住扯出一声惊叫,迅速捂住了嘴,连忙闭上眼睛。
可忽然间,有人抱住了她。
他今天穿的是羊毛衫,薄荷味好像被羊毛衫加温,显得更加浓烈。
“很怕吗?”他问。
江茯苓连忙摇头,承认绝对就拉她出去了,她才不上当。
然后他又松开了手,靠在靠椅上继续欣赏僵尸了。
江茯苓恶狠狠地瞪了他,幸好黑暗里不开灯,否则江稚远绝对会看到她的状态跟僵尸也没什么区别。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遇到僵尸时,她刻意收回了手,装作被吓到一般抓住了江稚远的手臂。
江稚远并没有显得很诧异,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第三次,她往他身后躲,羊毛不小心被她扯出来了几缕,她朝他谄媚地笑了笑,又把羊毛粘回来他身侧。
最后一回,她偷瞄了电影结束时间,一定要好好抓住机会。
于是那个僵尸刚要跳出屏幕吓人,她便要转身抱住隔壁的江稚远。
可千钧一发之际,她没注意到江稚远此时正要拿她左手边的爆米花,正朝她探过来。
二人的唇角,擦着边过去。
江稚远瞬间往右后方靠,“对不起。”
江茯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她没这么夸张,而是假装镇定地说:
“没事。”
此时僵尸才跳了出来,她抿了抿唇,试图在江稚远看不到的距离吃掉一切。
但令人难过的事情在后面,电影结束之后,江稚远一个人往门口走去,大步流星,她看见他去接了一通电话,估计是爸爸妈妈,她听到电话那头说,他们明天提前回来,一起过初一,不要年年都分开过。
她内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
但她看见江稚远很高兴,眼里有喜悦之情,那她应该拿出怎么样的态度才算对的呢?
见江稚远撂下电话,她才开口提议要不要去吃个夜宵再回家。但他很平淡地拒绝了,并且说今晚要早点回家。
“可是还没有零点呢,还差二十二分钟,你答应我今天陪我玩到十二点的。”
她小小的无理取闹一下,也是可以的对不对?她试探着撒娇,试图摸索着眼前人的底线。
好在江稚远没有因为刚刚的小插曲彻底切断二者的距离,恢复了之前的状态,问她想吃什么。
“想吃糖葫芦。”
“吃多了蛀牙。”
“那就吃......糖炒栗子!”
“晚上吃了不消化。”
“那芝麻糊呢?芝麻糊总没有错吧,你都经常给我做。”
她有些着急了,怕他不答应。
江稚远轻轻叹气,意外地答应了。
“本来想说外面的不干净,但我想要是再拒绝估计你能把这里掀了。
他边吐槽边牵着她的衣领走,虽然被卡着脖子不舒服,但她喜欢和他这样亲近。
还差最后一分钟便到十二点时,她的芝麻糊终于端上来了。
他看着漆黑的店外,黑夜里知了都睡得安静,星空之上看不见月辉,只能看见点点繁星和时不时忽闪的星球微光,“我能许愿吗?”江茯苓问。
本来很想笑话她的天真,但是看见她兴高采烈地样子也随便她了。
于是在最后的十秒钟,她静静闭上眼睛。
最后的八秒,她皱起眉,好像许了一个艰难的愿望。
最后的五秒,她睁开了水灵灵的眸子,样子像一只怯懦又胆大的小猫。
最后的三秒,她半站起身。
最后一秒,茯苓温柔地像赐福的仙女,双手搭着他的双肩。
零点了,她吻了他一秒。
江稚远毫不留情推开了她。
仙女的黑发再次在漆黑的深夜散开,只是这一次,无法再收回了。
回家的路上,两人各走各的。
也是在相似的路灯下,江稚远停了下来。江茯苓本来就故意落在他后面几米,见他停住了脚步,自己也停了下来。
跟韩剧里的画面一样,路口空荡荡的,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两个相互对视的男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江茯苓朝他靠近,但江稚远立马后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江茯苓点点头,但也发出提问。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你呢?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江稚远无法立马给出答案,他毫无预兆。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可是我不在乎。”
因为这约等于是□□。
江茯苓是不是疯了?
江稚远不可置信看向对面这个无所谓的女孩。
“你让我明天怎么跟他们说?”
江茯苓这时才想起来江爸江妈,但她仔细思考了一下。
简单来说,她真的没有将江稚远当做亲哥哥过。而江父江母对于她而言,更多的像一对供养者,她从未在江家有过什么家的氛围,只有和江稚远呆在一块时,那种简单的关爱和怜惜,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即便少的不如江蓁接收到的一点点,她也甘之如饴。
她不觉得这可怜,她觉得自己现在幸福的快要窒息。
但也是在这时,江稚远打断了她的美梦。
“江茯苓,我不管你对家里什么感情,我们绝对不会有结果,”他声音和后来所有的声线开始趋于重合,变成了冷漠且毫无感情的机器,那个从前的江稚远好像在此时与她划清了所有的界限,也包括了从前的江茯苓,“如果再有类似的举动,你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家里!”
他声音已经近乎颤抖了。
她想,好像真的做错了。
所以,神明还是什么的,能不能让他原谅我啊。
在那时,二人已经变成陌生人般的相处模式。
疏远,连客气都称呼不上,就好似马路对面走过来的人,你不关心他的容貌,他也不关心你的穿搭,擦肩而过之后,留下的所有分子也在片刻之间转瞬即逝。
此时的路灯下,他的身形又和当年那个气得颤抖的少年身影重合。
江茯苓幻想过无数次的夜晚,大学校园的哪个角落可以遇见江稚远。
她考上的大学很不错,离家里不过跨了一个市,都处在发达城市地带,所以在第一年的时候,是她最期待与江稚远见面的时期。但她好像高估了虚无缥缈的祈祷与许愿,那时她连生日都收不到来自他的回信了。
只有一次,她在食堂吃饭,看见了从窗外走过的一点人影,只是一瞬间的相像,她便朝着门口跑去,但好在她真的没看错,江稚远真的来学校了。
她踏上前去,试图叫住他。
但他听到了,顿住了,就是没有回头。
江茯苓在学校整天忙这忙那就是为了去除江稚远日夜出现在头脑里的身影,现在全部前功尽弃。她跑过去,拦住了江稚远。“你怎么来了,什么事呀?”
“拿快递。”
“借过。”
她穷追不舍,“我知道快递站在哪。”
“不用。”
“江稚远!”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说不难过,倒是有点不真诚了,何况现在她的难过已经有些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就像被被子狠狠压住脑袋,窒息般的濒死感,快要喘不出气来。
“我也是你的妹妹啊。”
她现在有点像雨中可怜的蚂蚁,一只落单的工蚁。
江稚远不知为何,表情有些无情和戏谑,他的语气很平静,阐述一句如同唠家常般的真相:
“你一直都是,只不过是我不太喜欢的那个而已。”
你知道消毒剂清洗伤口的声音吗?她心碎的声音与之相比,估计差不多吧。
他终于来了,但她却反复被新的记忆折磨。
喜欢上一个人,怎么会是痛苦的。
她那天在网上疯狂查爱情二字,翻来覆去,都通篇写满了痛苦。
但她不信,于是又去翻书,但她的书都是言情小说,虽然分为长篇短篇中篇,但爱情的故事往往都只能写一小段,剩下的只能靠读者自己去思考和幻想。
于是,江茯苓放弃向外界探索新的知识,萎靡了好一段日子,直到大二了才好一些。
后来那段对话被她仔细回想了许久,她不得不承认,或许,她是有些吃醋江稚远对江蓁的方式和态度比对她好得多。
那为什么呢?是不是人们都会更偏爱年纪小的?弱小的?可爱的?人们更愿意照顾值得照顾的?但是江稚远这样对她,就是因为更喜欢江蓁吗?
她越想越纠结,越想越纠结,想到最后差点把自己憋死,索性抛掷脑后,把一切的一切都交给时间。
于是,在思念和怨怼的时光里,她大学毕业,找了一份原本市里的工作,找了一间房子落脚,就这样独自生活了几个月后,发现自己活得还挺像回事,心态彻底放平了。
该说不说,江稚远的处理方式很不错。
虽然很痛很锥心,但消毒水可以重刷一切的不对劲,哪怕是她这样的老顽固。
今年江蓁的生日,她照例为她挑选了两套高级练功服,找江母要了身高尺码之后,便下单,然后扯出网上遍布的请假大招,摆脱这一次的生日宴。
江茯苓清楚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懒得多想,把礼数到位了就行,有时候,礼数她也想踢到外太空去。但因为生活在四书五经的小圈圈里,她多多少少这么做会后背发寒。
江蓁生日如期而至,还有视频记录,这些聊天内容她往年都是直接删掉的,但今年因为群主艾特了全员抢红包,于是误点开了那条视频。
江茯苓没有准备好流泪,于是关上了手机,准备关机睡觉。
但心里有些隐隐的酸涩,她往右侧转身,泪水就滑落在了枕头上,原本是一滴,后来便被泪水淹没了。过了不久,她拿袖子擦了擦泪,决定鼓足勇气为江蓁祝福。
“朋友们,怎么在群里给异父异母的妹妹送生日祝福不尴尬。”
她在网上发问。
不一会便得到了许多的回复,有说没必要的,有说直接转账的,也有山东网友送来的答题技巧和申论高分模板,但她挑挑拣拣,抄了点能用的。
十点半的时候,她在群里说:
“妹妹,生日快乐!祝你新的一岁天天开心,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没过一会,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亲戚接话。
“你是哪家的姑娘伢。”
但瞬间又被大量的照片消息给刷屏了上去。
江茯苓后悔自己纠结浪费的这半小时,把被子用力蒙住了脸。
江稚远安静地在舞台下滑动手机里的消息记录,江蓁此时正在拆礼物,她早就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和江母年轻时极像,有时母亲都会晃了神。
江蓁刚拆完大件,累的精疲力尽,找江稚远帮忙拆礼物。
她扎着丸子头,额头冒起了细细的汗。
“哥,下次我过生日你叫茯苓姐姐回来呗,每次都不过来,有这么忙吗?”
他摇头,说自己喊过了,人家不想来。
江蓁无语地叉腰,看了眼周围没什么人,又戳了戳身边的老妈,“妈,他铁定是撒谎,你肯定看得出来他不想......”
女孩话还没说完,便被瞬间关闭的灯光惊了一下,她没来得及止住话语,宴会厅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挂满了星星饼干的手推车被缓缓推进来,上面摆着的是五层鲜奶蛋糕,被调成了淡粉和薄荷绿,些许糖珠和晶莹剔透的冰晶散落在周围,像北欧森林天空即将在冰雪中融化的景象。
“哇,好漂亮,你们还不告诉我这么大的惊喜!”江蓁捂住唇,紧紧抱住了妈妈。
画面里,就是这样温馨的氛围。
视频播放完成之后,画面重新定格在了最开始的进度:江稚远被江蓁逗出无奈的笑,温柔地看向她,而江蓁呢,则是被戴上了一顶小王冠,身上的tutu裙估计也是特地为了这次小演出定制的,完全贴合曲线,裙子的下摆摇曳飘逸,在设计好的灯光下,像珍珠少女,也像她自己。
“江稚远,我曾经想了很久,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后来,我向上天发誓我要让你也喜欢我,但我好像刚开始就失败了。于是后来我想过放弃,无数次无数次,我都麻木了,但你又出现了,可我以为你的出现会是一次不一样的重逢,但我又猜错了。原来你真的,没有那么喜欢我,我并不讨厌江蓁,我甚至跟你们一样喜欢她,因为这一点,我深恶痛绝我自己。我没有很多高尚的基因,我生来好像就是一台需要被人选择又放弃的备选,虽然我不信奉什么plan b,但你次次选她不选我,让我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痛苦,我好像有些动摇了。但是生活不是游戏,你一次次的伤害会让我好感度降低变为零就立马离开,因为我老是回忆起从前,你们又不是那么的糟,加上我无法做出最完美的选择,所以一切也只能这样,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就让我一个人生活在痛苦与快乐之中吧。”——江茯苓日记二零二九
第一次第一章写得饱饱的,喜欢的宝宝可以评论支持一下吗?有任何意见和疑问都可以在评论里指出。爱你萌~~~~~[垂耳兔头][垂耳兔头][粉心][粉心][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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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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