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仙洲,洗秋池宴上,永朝界各大仙族修者云集,鸟禽祥瑞同嬉,百花不约齐放。
“赤醴府三澄子长老,携族人来贺太子奉岱韶华之礼。”
话音未落,一行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便幽幽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为首之人发饰奇特华丽,眉心处三瓣红纹,以黑纱遮面,左肩披一长条赤色纱华绫。他周身气质诡异莫测,年岁不清,雌雄难辨。
余下族人也同他一般装束大胆怪异,不过眉心三瓣红纹和那条赤色纱华绫显然是赤醴府的标志性特征。
“赤醴府贵客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修随,快迎入席。”上首端坐正中的长者面目随和而不失威严,气场强势修为深不可测。
这便是青鸾仙洲的宗主肆恒,也是七族仙盟的尊主。一万多岁的年纪到底是让他白了须发,生了福纹,可他并不在乎这些,满脸的笑容都彰示着他今日确实心情不错。
修随不敢怠慢了父君的命令,即刻快步上前将赤醴府的众人迎入他们的坐席,代表着他们身份的黑赤祷纹旗也矗立在前。
受邀的几大仙族,眼下除了玉清九峰的人皆已到齐,不过众人也都见怪不怪,只管宴饮闲谈、赏景听曲。毕竟玉清九峰是屈居于青鸾仙洲之下的第二大仙族,架子端得大些倒也无可厚非,所以不管是什么事,他们通常都是踩着点压轴出场。
白浪翻飞的荻花荡边,姿容不凡、灵气环身的少男少女一前一后地走着。
“阿姐,你若再不走快些,咱们就真的要迟到了。”走在最前的少年郎频频回头,着急又无可奈何地望向身后不疾不徐的女子。
女子抬起柔夷轻抚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摘下发丝上一缕不请自来的荻花将其吹飞,才幽幽道:“急什么?若非他们下帖邀请,我才不来呢,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儿又能怎样?父君说了,咱们玉清九峰谁都不用怕……”
她还没说完,少年郎便直接二话不说抓起她的手腕一路狂奔。
“诶诶诶!你小子干嘛?没大没小的……别拽我了!要是弄坏我的造型,我可跟你没完……我告诉你!这可是花了我三百灵玉做的……”
到了洗秋池,阮凝玉略整衣冠便率先上前见礼,“玉清九峰少主阮凝玉同帝姬阮凝烟特来恭贺太子奉岱韶华之喜。路见青鸾仙洲景色万千,美独不胜,在整个永朝界亦是少有,这便多瞧了几眼,却不想误了时辰,还请尊主与众位仙友海涵。”
他年岁不大,嗓音带有少年独特的沙哑和青涩,在一众长辈外人面前却毫不露怯,礼数周全。
“哈哈无妨,凝玉从小懂事性子稳重,也难得见你有这般窘迫的时候,你这许久没来青鸾仙洲了吧,不如趁此多留几日,也不必辜负了此间的盛景美食。”
肆恒身为仙盟尊主又是老长辈,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一个孩子为难,况且阮凝玉对比起他爹来说可是谦虚收敛多了。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到时候还请尊主伯伯不要笑话凝玉吃得太多才好。”
好些人都被他这话逗笑,肆恒更是一脸慈爱地答道:“怎么会?凝玉尽管敞开了吃,谁敢笑话你告诉伯伯,一定帮你教训他。”
阮凝玉和阮凝烟跟随修随入座。肆恒低声询问身旁之人,“太子还未出关吗?”
那人正要回答,却见天边突生异象,风云攒动,大片黑云以倾颓之势摧压聚集,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众人皆抬头观望窃窃私语,倒是没有引起什么慌乱,毕竟都是修行之人,什么样的诡异天象没见过。
肆恒起身,向宾客致歉后对修随道:“修随,这里便交给你了,招待好各位贵客,本尊过去看看。”
那个方向正是太子奉岱的仙府,他必须要亲自过去一趟才能放心。奉岱闭关已逾五百年,恰逢今日一千诞辰之时出关。
在永朝界,一千岁是入韶华,正式进入一生中最美好最旺盛的阶段。做父母的在这一天必然是又紧张又欣慰的,更何况奉岱是肆恒最小的老来子,天赋异禀却从小失恃,肆恒对他的关爱更是从来都怕不够。
“殿下!殿下!你怎么样了?”松寒趴在伏羲洞口的结界上一边拍一边喊,可是里面的人毫无回应,头顶的风云却愈加汹涌。
“让开。”
松寒转身见尊主与三位长老已经赶到,匆匆行礼后便退至一旁。
只见肆恒抬手结印后一劈便将洞口的结界破开,待三位长老进去后他随手再布一道结界,撂下一句“你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便也跟着进入了。
伏羲洞内景暗无天日,像是一方巨大无边的沉睡黑海,水面上大小不一的白玉台放着照明的灯盏。
正中的大圆台上坐着一位剑眉星目的华服青年,此刻他的发髻松散、衣摆凌乱,神色看起来痛苦万分,身形摇摇欲坠,周身聚散反复的金光好似神魂破碎即将冲出身体,又被主人强行拉回,如此循环往复。
率先冲进来的肆恒见势立即起阵罩在他身上,助他稳住神魂减轻痛苦,而后他头也不回对身后三人说道:“请三位长老用封灵阵先帮奉岱固住神魂。”
“太子恰逢破境之际化出真身,也不知是福是祸……”朋凌长老一边快速起阵一边无不忧心地叹了口气。
“幸亏我们早已提前备下天材地宝助太子渡墟。”贞颜长老打开手里捧着的箱子取出几样法器,将一颗小孩拳头大小的结魂珠置于阵中,封灵阵即刻威力大增。
肉眼可见奉岱的痛苦减轻许多,四处乱窜的神魂也逐渐安定下来。
肆恒顺利腾出手来,他从箱子里取出最罕见最重要的两件宝物——护心鳞和两截形状怪异的龙骨。
四人互相对视几眼后,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头顶风云翻搅摧枯拉朽,道道劫雷竞相落下,大多都劈在了肆恒四人支撑的法阵之上。大片大片碎石火花迸射之间,被照亮的水面上时不时映出盘虬游动的黑影,虚虚实实,让人看不真切。
良久,天边忽地传来一声破空长啸,一条粗长的黑色巨物盘旋而上冲破层叠密布的黑云,似沉睡的上古神兽自混沌中苏醒。
巨物周身缭绕着细碎红光,庞大的身躯遨游于天际,遮天蔽日,威压如排山倒海般倾泻而来。
有人似笑非哭般高呼道:“真龙!是真龙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议论永朝界万年一遇的神龙真身出现了。
“炬鳞黑蛟竟真的现世了。”安坐于角落的三澄子如自言自语般冷冷吐出这几个字。他将杯中的冷酒一饮而尽,而后趁着众人不觉带着族人悄然离开。
那黑蛟腾着云雾向众人而来,在洗秋池上空盘旋良久后缓缓落于人前,果不其然化成了奉岱的模样。
清俊无尘,风华绝代。
这是长大后的奉岱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露真容。
“恭喜阿奉平安出关,父君和阿兄们都日日盼望着你呢。”
修随走上前去本欲与之亲近热络一番,却见后者眼神里满是防备生疏,便只好识趣地停在五步之遥的位置。也是,他们毕竟五百年没见过了,闭关之前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呢,出关之后身量却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看了一眼面前亲近之意明显的男子,奉岱暗自思忖片刻才想起来他是谁,随后只是淡淡地略一颔首示礼。
没有顾及宴席中众人对他或是惊叹的目光、或是议论的话语,只优雅从容地整了整衣冠,而后向恰好赶回的肆恒及三位长老行了个大礼。
“拜谢父君、化胥长老、朋凌长老、贞颜长老助奉岱破镜渡墟。”
待他行完礼后四人便立即慈爱又欣慰的将他扶起来。
“不必如此,殿下是未来的尊主,肩负着护佑族人及整个永朝界的重任,能顺利渡墟是天下人所共期,吾等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理所应当。”
肆恒拍了拍他的肩膀,满含舐犊之情的目光将小儿子上下打量了个遍,不停地点着头险些老泪纵横,“嗯,朋凌长老说得不错。我儿终于长大了,不仅成功突破至尊境,还化出真龙之身,今日可谓是三喜临门啊!”
“恭贺尊主!恭贺太子殿下!”众宾客纷纷起身,举杯祝酒。
肆恒从一旁仙侍捧来的托盘中取过两盏酒,一盏递给奉岱,“来,与为父及在场的诸位仙友共饮此杯。”
趁着饮酒之际,阮凝烟用手肘轻轻捅了捅身旁的阮凝玉,给他挤眉弄眼地使眼色,“诶,你瞧瞧人家多俊,小时候他还没你长得条顺呢,怎么现在是天差地别?”
她看着奉岱修长挺拔的背姿十分认可地频频点头,然后一转头上下打量几眼自己的亲弟弟,立刻变脸嫌弃道:“我说,你别是长残了吧?”
阮凝玉卡在喉头的酒差点喷出来,好歹他在玉清九峰也是无人不知的风度翩翩少年郎,若不是因为年岁太小,还指不定有多少仙姬佳人青睐于他,哪有她说得那么糟糕。
他不服气地撇撇嘴道:“我还小呢,比他小了快两百岁,长不过他不是也很正常吗?”
肆恒拉着奉岱在身旁坐下,亲切慈爱地与他闲话家常。
董峤看了眼上首的父慈子孝,一回头瞥见一旁桌上的一坛名酒,嗤笑道:“哟,你这坛醉春风终于舍得拿出来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少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小的不理你,老的估计也没空多看你一眼。”
“阿奉闭关五百年才出来,父君一时高兴想与他多说些话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不想打扰了他们而已,大哥你又何必说这些风凉话呢?”
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修随也不管他脸色如何,只微笑着举起酒杯朝他一敬便仰头自己喝下,谦恭道:“我先干为敬,大哥请便。”
仙乐再次回荡整个洗秋池,宴饮延续至月上柳梢。
奉岱略饮几杯清酒便早早离席,循着记忆中的大致路线,踏着满地星辉一步一步地走回仙府。
鸢尾花已经开遍了整个闻溪山。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条路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仿佛丝毫未变。
“阿奉!阿奉!你在里面吗?阿奉,你这大门开着,那我直接进来了啊。”
听这动静和声儿响,奉岱的脑子里便立刻蹦出来一张记忆深刻的脸。从小便像只蜜蜂似的嗡嗡嗡围绕在他身旁的人,长大了也没见多稳重。
他微微侧目,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困扰和无奈。
以赵切之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他先去藏书室和静坐台门口转了一圈见里面没有掌灯,便直接抄近路来后院。
“啊?你怎么又在树上睡觉?五百年过去了,你的习惯还真是半点没变……快下来,陪我喝酒!”赵切之站在树下兴奋地朝他扬了扬手里的酒坛,但奉岱半点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这是你三哥给我的,他知道我要来找你,让我跟你一块儿喝。不信你闻闻,听说这可是他珍藏多年的醉春风!你再不下来我自己喝光啦。”
赵切之举着酒坛在树下晃了好几圈,可惜美酒的香味儿也没能把树上那位勾引下来。
他颇有些泄气地坐到石凳上,小声嘀咕着:“真是越来越不近人情了……”
不过就这么认输可不是他赵切之的风格。他突然就故意唉声叹气满面愁容起来,夸张地自怨自艾道:“唉,我赵切之可真是青鸾仙洲第一惨!从小就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挨饿受冻几十年!”
“好不容易被人收养吧,兄弟姐妹全都不待见我。好不容易有了你这个朋友吧,你一闭关就是五百年,朋凌长老还三令五申不准我来打扰你。好不容易等你出关了吧,结果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也罢,我就是个人见人嫌的天煞孤星,注定一辈子孤孤单单无人在意……”
他话说到这里,只见眼前一片残影掠过,奉岱已经端坐在他的对面。
“有事吗?如果没事你可以走了。”奉岱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我都专程带酒来了,你喝什么茶啊?这酒真心不错,尝尝?”赵切之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走他手中的茶杯,而后立刻取新杯子倒了杯酒递给他。
秉持着快些把这人打发走的初心,奉岱最终还是接过酒杯喝了,“以后不要再用我的名义收下任何东西。”
赵切之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嘿嘿,我想着他是你亲三哥嘛,而且感觉他一直都挺关照你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有误会解开就好了啊,你看看我,想要个对我好的亲兄弟还求都求不到呢。”
见对面的眼神冷飕飕地扎过来,他只好立刻闭嘴换个话题。
“好好好不说这些……你小子可以啊!都会变龙了,快告诉我怎么做到的?趁着我还没修出真身赶紧找你取取经,我也要修个厉害的。”
“真身不是你想修什么就能修出什么,要看机缘和气运的,我之前也没想过自己会修出什么,甚至没料到会在破境之日渡墟。”
“你今天变龙在天上飞的时候可神气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龙呢,可惜隔太远了没看清。能不能再给我变一次?作为好兄弟,给个机会让我近距离观赏观赏!”
不出所料,奉岱的眼神更冷了,“不可,真身又不是供人娱乐赏玩的物件,怎能随随便便说变就变。”
“我只是好奇,看看而已嘛,又不会少块肉,再说了咱俩都是大男人,你害羞个什么劲?咱俩小时候不是还一块儿洗过澡吗?”
“什么时候洗过澡了……我那是被你绊倒才跌进水池的。”说着说着,奉岱的脸就更黑了。
以赵切之对奉岱的了解,这种时候最好见好就收,他立刻跳起来退开石桌三丈远才接着说道:“滚可以,给我变一个看看~看完我立马就滚!”
虽被他烦得不行,但奉岱也没有真的动怒,毕竟赵切之确实算得上是他唯一的朋友。
无奈之下奉岱准备再显一次真身,可他方一催动灵力便觉气息不稳,体内好似有许多奇怪的念力四处乱窜,甚至会攻击他的灵脉。
奉岱毫无准备,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来不及压制便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怎么了?”赵切之看他神色有些不对,还没得到回答,眼前的人便吐血脱力往后栽倒。
赵切之一个箭步直冲上去将人扶住,惊惶大喊道:“阿奉!阿奉!你醒醒。”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石桌上的酒坛,嗫嚅道:“不会真的有毒吧?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没事呀,应该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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