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赫生被这一眼扫得身形微滞，连肌肉无意识地绷紧了几分。
最后连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走出一段路后，他忽然停下脚步，不自在地揉了揉后颈。
他室友的眼神也太犯规了，垂眼看过来的不像是在看人，反倒是像在看狗。
这个念头让他愣了下，秦赫生立刻摇了摇头，把这种奇怪的想象从脑海里踢了出去。
怎么能这么揣测他的室友，明明江叙只是在犯困而已，所以才显得……没精神而已。
他继续往前走，头顶的太阳确实更晒了，不然秦赫生怎么觉得自己有点热。
从学院楼领了军训服出来，秦赫生迎面碰上几个人。
为首的男生似乎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秦赫生，反应过来后立马迎了上去，“秦少爷，你也来这里啊。”
他察言观色看到对方手里的军训服，“我帮您送宿舍去吧，送到您校外的住处也行。”
“一边去，不用。”
秦赫生往后退了半步，不愉地躲开这人伸过来的手。
男生讪讪收回手，“秦少爷，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博宇的蒋——”
秦赫生径直从他身边穿过，漠不关心地打断：“不认识，没听过，别挡路。”
几人看着秦赫生离去的背影。
“蒋哥，这是谁啊？”一旁的小弟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能让他们蒋哥这么卑躬屈膝地对待，肯定有什么身份。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大人物。
蒋奇偏头啐了一口，“还不是仗着有个哥。”
他说完，随意指了个方向，回答小弟的问题：“看到那栋楼没，他家的。”
小弟眼神瞬间流露出敬佩和畏惧。
*
秦赫生回去的时候，宿舍很安静，窗帘也关着，一片昏暗。
他嘴里含着颗糖，漫不经心地玩了会儿手机，忽然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
心里有点乱七八糟，像纠缠在一起的毛线。秦赫生起身走到窗户边，非常多余地把严严实实的窗帘又拽了拽。
回去的时候，他停在室友的床前，往床上瞥了一眼。
江叙侧身脸对着墙，被子随意搭在身上，秦赫生只能看到凌乱的黑发，以及露在外面的脖颈轮廓。
“……”秦赫生回神，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掩饰性地回到自己桌前，发呆似地拿着手机划了半天，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刻意为了看室友睡觉这件事很奇怪，但……都住一个宿舍了，看一下下也没什么问题吧……只是关心室友而已。
秦赫生很快想通这一点，身形都自在了不少，随后给家里阿姨发了条消息，让过来拿衣服去洗。
——
江叙感觉自己没睡多久，最多几十分钟，但醒来后看着手表，发现已经傍晚了。
他一直都作息规律，很少会有这种情况，不习惯的他讲这归结为水土不服。
江叙下床坐在桌前缓了会儿神，才看到桌上有一叠装着食物的打包盒，为了避免弄脏桌子，下面还垫了一张桌布。
“……”
他看了片刻，用排除法想出这是谁的风格，开口道：“多谢。”
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这边的秦赫生立即回答：“不客气，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挑了点。”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合胃口的不用勉强。”
“没有。”江叙说：“能开下灯吗。”
秦赫生旁边就是开关，他伸手按开，又站起来去把窗帘拉开了。外面太阳沉落，晚霞泛着金黄色的绚烂。
半晌后。
“要说什么。”江叙拆着筷子，头也没抬地问。
秦赫生微怔，下意识抓了抓头发，有点想说话但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他想起什么，把军训服拿了过来，“给你。”
江叙正在吃饭，闻言偏头看了一眼，嗯了声，“帮我放衣柜里。”
秦赫生：“噢，好。”
他没多想地拉开江叙的衣柜，冷不丁闻到一股属于江叙身上的味道，很冷冽的冬日雪松气息。
他指尖一顿，面不改色地把衣服放了进去，然后关上。
秦赫生有点没话找话：“衣服让家里阿姨洗过了，也烘干了。”
江叙闻出来了。
*
正式军训如期而至。
军训营连按照学院及专业划分，男女分开。
太阳像一团燃得正旺的火焰，操场中央没有一丝阴凉。
学校领导互相推脱着你说两句他说两句我说两句，上台后，领导又开始了长篇大论，从军训精神说道了学校历史，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底下的学生晒得蔫蔫的，叫苦不迭，“怎么又开始讲话了？不是说只说两句的吗？”
“可别一个讲完又来一个，我一点都不想在大太阳下面听励志演讲。”
结果还真是，头一个院级领导讲完后，笑呵呵地请校级领导来讲两句。
讲两句……
“这些领导是有什么演讲kpi吗？非讲不可？”
“我受不了了，这么热还要听他们唠。”
军训第一天没什么纪律性，嘟嘟囔囔的抱怨声此起彼伏。
江叙也有点烦，主要是热，耳边还一直不消停。
“呲拉——”
一声尖锐的电流杂音炸响在操场，似乎有人敲了敲麦克风，随后音响里传出低沉带着些懒散的声音。
“好了各位领导们，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再耽误的话今天的训练任务就完成不了了。”
“各连教官可以带队离开了。”
终于可以从烈日下离开，学生们长呼一口气，积攒许久的烦闷被吹散，人群中弥漫着欢快的气息，全然不去想等会儿要经历什么更严酷的摧残。
“诶，刚刚说话那是总教官吧，好帅啊。”
“隔那么远你能看清什么，不过身材是真的顶，那肩宽、那胸肌——”
不同连队方阵的训练位置不在一起，很幸运，江叙这边分到了教学楼侧边的空地，左边大楼右边树林，训练场地周围全是荫凉地。
教官是个年轻的大男孩，跟周围大学生差不多的年纪，脸上还透着青涩，站姿挺拔如松。
他清了清嗓子：“好！大家安静！”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万，大家可以叫我万教官，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军训由我负责！”
万教官目光扫过面前的队列，挺直脊背，严肃道：“现在，我们开始训练，首先站军姿，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站军姿没什么难度，但也没什么意思。长时间的保持让队伍里不少人都忍不住松懈，万教官走到队列里，把错误站姿的调整了，又把几个肢体不协调的拽出来单独训练。
江叙很无聊。
站军姿太简单，不需要多么标准完美，在其他人不规范的对比下，他只需要保持别乱动不显眼就行，万教官现在焦头烂额，管都管不过来。
站的太久，他贴在裤缝处的指尖动了两下，有些不耐烦。
不了解江叙的人，总因他平时话少认为他更喜欢安静。但并不是，不然怎么会接受像祁炎那种吵闹性格在身边。
现在这种干站着的时间让江叙感觉很无趣，他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垂眸看着树叶影子的移动，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记忆。
陷入回忆的江叙没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忽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了他的肩头，袖口露出一截笔挺的深靛蓝，用力压了压他的肩膀，触感温热而强硬。
“注意力集中，站着还能走神。”
周凛巡视到这边，顺手调整了一个学生的站姿，随口提醒道。
万教官余光看到这边，立马跑过来站定行了个军礼：“总教官好！”
队列中学生们也跟着喊了声。
“练得不错，继续吧。”周凛摆摆手，开了个玩笑：“转了一圈，你们这训练位置是最好的，一点太阳晒不到。”
万教官惶恐，揣测总教官的用意：“那这样，我带他们换个地方？”
江叙偏头，“？”
周凛察觉到旁边的视线，也瞥过去了一眼，下意识感叹这小孩真白，放在学生里就很突出，要是放在他们营里，简直能发光。
周凛笑了声，“虽然说军训精神是能吃苦，倒也不用专门找苦吃，就这样吧，不用换了。”
万教官：“是。”
休息时间，江叙在树荫下席地坐下，闭目养神。快到中午，温度逐渐升高，男生额间泛出薄汗。
这时，一阵阵微风轻轻吹在脸上，带着点细碎的凉意，像是羽毛扫过皮肤。
江叙睁开眼，对上了秦赫生眸色偏浅的瞳孔，干净透亮，带着大大的笑意。
秦赫生半跪着，手里举着不知道从哪来的小风扇，对着江叙脸上吹。
“喜欢吗。”秦赫生摘了帽子，浅色金发在阳光下好似闪着光，“兄弟我贴不贴心？”
江叙抬眸盯着他，眼尾没什么弧度，灰色的瞳孔像蒙着层雾，又冷又淡。
秦赫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怎么了吗——”
江叙扣住秦赫生的手腕，指尖没用什么力道，轻轻往后推了推。拇指短暂蹭过腕间的皮肤，没做停留。
他声音低低的，没什么起伏，“风太近了，吹眼睛。”
“……噢，好的。”
秦赫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手腕还留着淡淡的触感，像有股细细的电流，稍微后退了一点距离。
*
最后一丝夕阳掠过树梢，白天的军训总算收了尾。解散的哨声混着人群的脚步声，漫成一片喧闹。
荣大食堂附近，祁炎一边看手机，时不时抬头扫一眼四周，步子急，一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
祁炎劲不小，那人差点被撞得一个趔趄。
周凛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去。
祁炎低着头打字，头也没抬，非常敷衍地开口：“不好意思啊。”
周凛扫过他不同于本校的军训服上，挑了下眉：“不是这个学校的？”
祁炎发完消息才抬头，黑眸里满是躁气，“怎么，外校的不准进来？”
“可以，当然可以。”周凛轻轻掸了掸自己的肩，轻松道：“好心提醒你一下，毕竟走路不看路下次栽进沟里就不好了。”
祁炎之前几年都是横着走的，哪里听不出来这人话里带针，不爽地挽起袖子：“你什么意思？”
祁炎向来没理都占理，即便是他撞人在先，但是对方居然站在他面前，难道没有错吗？
“要动手？”周凛笑了声，目光扫过他的小臂肌肉线条，漫不经心道：“肌肉练得不错，但跟我动起手来，怕是不太够看。”
祁炎更烦躁了，下颌线条利落，咬肌紧绷憋着一股气，很想动手的样子，但又顾忌着什么。
他看出眼前这人肯定练过，但打起来他也不觑，麻烦的是一时解决不了，况且在荣大打架，江叙肯定介意。
周凛刚想说话，忽然看见面前神色一直很嚣张的男生，突然敛起了锋芒，看起来毫不锋利。
他啧了声，不太明白怎么突然熄火了，没意思。
下一秒，从他身后的方向就走过来一道修长的人影。
“祁炎。”
江叙走了过来，顿了顿，似乎是察觉出两人间并不算友好的氛围。
祁炎欲盖弥彰道：“哥你来了，走吃饭去吧。……我来半天了，对了，姓岑的呢？”
江叙没被他扯开话题，只问道：“你又惹祸了？”
祁炎薅了把头发，声音低了许多，有点心虚：“……没。”
这副模样和默认没什么区别，江叙闭了闭眼，总有一种“祁炎每时每刻都在捅娄子和惹麻烦要么就在干坏事的路上”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
江叙毫无波澜：“道歉了吗？”
这次祁炎非常笃定：“说了，不然你问他。”
周凛作为另一名当事人，看得有些好笑。他听见这人叫哥，以为两人是兄弟，于是玩笑了几句。
“没什么事，他不小心撞了一下我。”
祁炎刚松口气，就亲耳听见这人搬弄是非。
“然后是，”周凛偏头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道歉不成恼羞成怒，还想对受害者动手？”
祁炎暗自咬了咬牙，在江叙看不到的地方，给对方比了个嘲讽的手势。
“对了，还有这个。”周凛状似不解地伸出手，模仿了一遍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江叙似有所感地看向祁炎，祁炎飞快收回了手。
“……”江叙有点疲惫，单手插兜，抬脚用鞋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下祁炎的小腿，“去道歉。”
祁炎心中当然不服气，但不妨碍他依然听话，能屈能伸。
周凛随意挥了挥手，“不用道歉，多大点事儿，我没放在心上。”
这句话成功地又让祁炎磨了磨牙，没放在心上还打小报告，不是人，是装货。
江叙也没说什么，祁炎性格如此他早就知道，怎么也不可能和岑归青一样，他没指望过让祁炎的性格变得温和可人，想也不可能。
不需要改变，江叙只希望祁炎做事前可以冷静一点。祁炎高中时脾气比现在炸一万倍，不用点火就能着，没少惹事惹人。
虽然很多人怵他不敢动手，可总会被不要命的心眼小还歹毒的记恨。有一次祁炎叫人钻了空子，瞅着他落单，被几个人抄着家伙堵在巷子里。
江叙那次撞见他的时候，脸上很脏，胳膊处的衣服渗出深色的血迹，祁炎低着头用没受伤的手慢慢抹掉下巴上的血，狼狈得像只野狗。
……
既然对方说不用道歉，江叙并不执着，微微颔首打算离开。
周凛哎了声，说话带着股懒散的调子，叫住他：“同学没认出来我，不打个招呼？”
江叙一顿，看对方军训服的颜色，应该是教官那一阶的，但确实没有印象。
“你认错人了。”江叙淡声道，“没见过，”
周凛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嗓子里溢出声低笑，“……哈？没见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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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潮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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