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述盯着饭碗里堆得冒尖的菜，眉头紧锁，神色复杂。
闻述早就保送了北大，高考刚结束，他们家就迫不及待地办了升学宴，几乎相识的人都请来了，饭桌上七大姑八大姨觥筹交错，热闹得像过年。
“哥哥，荤素搭配对身体好。”许知清当作没听见，又夹了一筷子肉放他碗里，声音甜得发腻：“您学习辛苦啦，得多补补。”
“能正常点说话吗？”闻述感到头疼。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她什么脾性自己再了解不过，平时相处针锋相对，哪天不被冷嘲热讽，都算她心善。
她最近却很反常，一直在偷偷讨好自己，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她做了什么过份的事，不敢让他知道；要么就是她憋了个大的。
“我哪里不正常了？”
许知清眨巴双眼，装出一副好心被辜负的委屈样，嗓音更甜了几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关心？”闻述冷笑，筷子指着碗里一堆冷掉的青菜，“你特意从底下的冷菜里挑，存心折磨我？”
这家店装菜的盘子很大，上菜速度又快，一盘接一盘垒上，先上的菜早就冷了。
许知清一僵，笑容垮掉。
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帮他夹爱吃的菜还不乐意，真是给脸不要脸。
她狠狠瞪他一眼，筷子一撂，咬牙切齿道：“爱吃不吃。”
说完，她端起果汁，扭头去隔壁包间敬酒。
闻述松了口气，却又隐隐不自在，她这“讨好”总带着点别扭，像在演什么尬戏，他脑子里闪过前几天的荒唐事。
那天暴雨，她非要来学校送伞，偏偏还只带了一把。两人挤在小伞下，肩膀贴着肩膀，结果还是淋得他们像落汤鸡。
她冻得发抖，还笑嘻嘻地说：“刺激吧？”
闻述当晚就发起低烧，吃了药躺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许知清跟个没事人样跑来送药，他对此不置可否，但还是有些感动。
闻述脸色苍白，身上盖着厚被褥，他艰难坐起，正准备喝的时候多嘴问了句：“这什么药？”
“感冒药啊。”
许知清乖巧地将感冒药包装展示给他看。
【风热感冒颗粒】
功效：疏风清热、利咽解毒。用于风热感冒、发热、有汗、鼻塞、头痛、咽痛、咳嗽、多痰。
“……”
他立马放下药，躺了回去，哑声道：“我是风寒感冒。”
许知清一愣：“不都差不多？”
闻述闭上眼不搭理。
“快喝了。”她耐着性子哄，“等会冷了更难喝了。”
他依旧不为所动。
下一秒，许知清扯着嗓子朝外喊：“章姨，他耍脾气，不喝药！”
门外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章晓燕风风火火闯进，她手里拿着扫把，中气十足：“你这小兔崽子！生病不吃…”
“她泡的风热感冒药。”闻述打断。
章晓燕一怔，随即调转话风，声音柔了几个度：“小清，他是风寒，不能吃风热的，会更严重。”
“我…不知道。”许知清小声嘀咕，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脸颊隐隐发烫。
闻述在旁边补刀：“最怕人笨还勤快。”
许知清脸色由红变黑，眼眶不自觉泛红，她咬紧唇，酸涩从心底涌起。
“笨”这个字她常常听到，多是父母口中形容她的，他们总拿她和闻述比，句句贬低，难听的话像一块块大石头砸在心口，压得她喘不上气。
闻述久没听到回怼，他抬头一看，许知清眼里居然含泪了。
他大脑空白一瞬，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许知清开始觉得难堪，她撇过头，声音有些哑：“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抓起药袋跑了，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章晓燕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小清是女孩子，人家好心给你带药，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女孩子。
闻述皱眉，仿佛遇到什么地狱级难题，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许知清在他面前露出这幅模样。
小时候，她是这条街出了名的不好惹，仗着在大人眼里的乖巧形象，背地里横行霸道。她收了一箩筐小弟，自己作为“狗腿一号”躲在她的羽翼下，从未被别人欺负过。
躲起来哭一点儿也不像她的风格。
她哭起来向来鬼哭狼嚎，恨不得把天掀翻，可这次，她的眼里藏着万千委屈，好像他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一样。
委屈吗…？
因为他没喝错药？
闻述想不明白，他决定以后尽量顺着她。
饭桌上人声鼎沸，他心不在焉地嚼着冷菜，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
她不会真哭了吧？
…
另一边，许知清躲在隔壁包间，气鼓鼓地盯着手机屏幕。
今天是她复仇计划第五天，进展惨淡。
闻述，她的竹马，妈妈闺蜜的小孩，就住在她家隔壁，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从小就被迫和他比较，然后被贬得一文不值。
其实刚开始她并不讨厌他，闻述小时候呆呆的，没有小朋友愿意跟他玩，他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当她最忠诚的仆人。
许知清眼睛大，皮肤白，小时候就像个小公主，只要甜甜地朝大人撒娇，就能获得一众好评，而闻述在大人眼中并不讨喜。
他平时看着沉默寡言，一开口就足以震撼所有人。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人情世故，没有难为情，头脑聪明，又理性到了极致，这种人是典型的“智商高，情商低”。
两人的风评转折点在小学结束，他们被分配到同一所中学，还好死不死地成了同桌。
之后长达六年的邻居兼同桌，他的成绩一骑绝尘，在年级第一的宝座上就没下来过，而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就是中游偏上的水平。
渐渐地，大人变了口风：
“还是男孩好啊，上初中就发力了。”
“从小我就知道这孩子以后肯定不一般，他坐得住。”
“小清还是得向他多学学，女孩子家家太皮了不好。”
“一看她心思就不在学习上，她要是聪明就该把闻述当榜样。”
…
以上种种言论气得她牙痒痒，偏偏当事人还不以为然，也跟着附和。
他觉得这是事实，无可争辩，她最恨这幅高高在上，全世界就他最聪明的做派。
上了高中后，闻述不仅成绩第一，脸也是第一，他成了当之无愧的校草，众多女生的暗恋对象。
其中不包括许知清，她清楚地知道这人有多令人无语。
当然，其他女生羡慕的目光，还是让她虚荣心爆棚，帮她们送情书和礼物还能让她捞到不少，以至于整个高中都过得十分滋润，如鱼得水。
高考结束，尽管成绩还没下来，但她估了一下分，这次确实超常发挥了，不过她憋着谁都没说，还装作考得一般的样子，偶尔还要装装忧郁。
实则是等着成绩出来打脸所有人。
嘿嘿。
想到这儿，她一脸得意。
到大学开学时，他们会各奔东西，许知清打算让多年的恩怨情仇在这个暑假了结。
她的复仇计划很简单，她要让闻述对她动心，再找人扮演男友嘲讽他，让他尝尝被比较的滋味。
不过，目前计划效果并不理想，闻述的心跟石头一样，什么招数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
她花钱在网上报了个钓crush的班，严谨地跟着教程步步实施。
什么下雨送伞只送一把，可以挨得很近，营造雨中漫步暧昧氛围；感冒体贴送药，让他依赖你；制造偶遇等等…
这整套连招下来，她被自己做作的样子恶心得够呛，可“暧昧”却连八字都没一撇，她打算走捷径。
于是，她狠下心报了一对一辅导课，趁敬酒空档躲在没人的包间里，她虔诚地朝“大师”讨教方法。
【Q：大师，有没有什么速成的方法。】
【八方来财：肢体接触。】
【Q：？】
许知清脸一红，心跳加速。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许知清如此自信能让他上钩，是因为她确实有张不错的脸，她长得属于清纯那一挂，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四肢修长，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
她在学校里的追求者不比闻述少，只是大多数人看见她身边那位竹马都自惭形秽，然后不了了之。
就算有几个胆大的，在与她接触的时候总会碰到闻述，所以免不了被他嘲讽几句，少年人的自尊心比天大，他们在坚持一段时间后都无疾而终。
“兹——”
手机震动拉回思绪，她低头一看。
【八方来财：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肢体接触能让他们感到兴奋。】
兴奋。
这两个字让她不知脑补了些什么东西，她脸色通红，心跳如鼓，打字时手都有些抖。
【Q：那我该怎么做？】
【八方来财：聊天时笑吟吟地看着他，时不时轻碰一下他的手、肩膀、耳朵、喉结，说话时贴近他，然后轻轻朝他耳垂吹一口气。】
就这？？？
正当她准备追问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她被声响吓得一哆嗦，条件反射地抬头看。
“你在这里干什么？”闻述背着光，人高马大地堵在门口，仿佛什么大魔王。
“灯也不开……坏了？”
包间光线昏暗，许知清怕被人发现，故意没有开灯，缝隙处透进的幽幽白光，将这里衬得跟审讯室一样。
“走…走错了…”她慌张地把手机塞进兜里，说话支支吾吾的。
闻述挑了挑眉，他随手按下旁边的开关，灯光霎时涌入，包间亮如白昼，一览无疑。
只见许知清缩在角落里，她脸颊绯红，双眼圆睁，红唇微张，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所以……你特意关上门，在黑暗里摸到角落坐下，现在才发现走错了？”
闻述双手抱臂，斜靠门框，唇角微勾，带着几分戏谑。
“就是走错了！”许知清嘴硬，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闻述身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游移。
宽松的黑T挂在男人清瘦挺拔的身板上，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微微压低的眉眼隐在额间碎发里，显得有点锋利。
“这么瞎的话你觉得我会信？”他面色一沉，“老实交代。”
许知清心口小小收紧，脑子里全是“大师”的话，她咽了口唾沫，指尖微颤。
要不，现在实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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