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儿,等等我!”
柳青绵闻声回首,只但见周子鱼气喘吁吁地奔来。
“子鱼哥哥,何事如此慌张?”青绵微微蹙眉,轻声问道。
周子鱼缓了两口气,神色紧张的说道:“你可曾听闻?杏花村……竟有人遭狼群吞噬!”
“今晨堂叔与家父叙话时,我已听得一二。”青绵首点了点头,“说是南坡山上出现一具残骸,唯余白骨与衣衫……像是个醉卧山野的。子鱼哥哥平日也莫往南山坡去才是。”
“你倒劝起我来了?”周子鱼语带急切,“柳伯父说,你今日竟去了杏花村?”
“林府小姐染恙,爹爹足伤未愈,我便代爹爹出诊了。有林府的马车来接,一路倒安稳。”
“女儿家终日抛头露面,终非良策。”周子鱼温声劝道,“不如学些刺绣女红……”
青绵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子鱼哥,日色将暮,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近来野狼横行,你独自归去,我着实不安心。”
“不必了。”青绵声音轻柔,却自带一段坚定,“从此处到家,不过一程路。沿途既无深山,亦无老林,想来无碍。子鱼哥哥也请早些回去吧。
“可……”
“真不用了,”她语气轻柔却坚决,“天马上就黑了,你我孤男寡女走在一起,若叫人瞧见,反倒徒惹是非。这条路我常走,不会有事的。”
周子鱼见她意决,只得轻叹一声,驻足原处,目送那抹纤细身影渐行渐远。
暮色渐合,青绵独自沿着小径而行,心中却仍因周子鱼那番话隐隐发闷。女子为何便不能行医?她想起九岁那年,兄长上山采药,一去不返,众人皆言遭了狼害。柳家医术险些失了传承,祖父力排众议,执意要她继承家学。父亲虽初时不允,终究拗不过老人家。她自小天资聪颖,十五岁起便能独当一面,至今已在方圆百里颇有名望。
可即便如此,指点议论从未止息。当此盛世,女子本当深居简出,她却偏要抛头露面行医问诊。“望闻问切”难免肌肤相接,指尖轻触男子腕间,便已犯了“男女大防”。周子鱼那句“女子该学女红刺绣”,正正戳中她心中隐痛。她一身医术仅次于父亲,可世人只见她云鬟翠袖,不见她济世仁心。这医术换不来敬重,反倒惹来无数闲言碎语。
青绵正自神思恍惚,不妨脚下蓦地一绊,整个人向前跌去。她吃痛的揉着发痛的膝盖,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忍不住朝那“罪魁祸首”踢了一脚。
“生气归生气,何苦殃及我的晚膳?”
一道慵懒的男声毫无征兆地响起。青绵悚然一惊,慌忙起身四顾——暮色四合,野径寂寂,哪见半个人影?
“你……是人是鬼?你在哪里?”她声音发颤,却只余风吹草动,无人应答。
她定了定神,低头看向绊倒自己的东西。天色已昏,难以辨清,她便蹲下身细看——这一看,直教她三魂七魄险些离体!
那哪里是顽石?分明是一具残躯!首级不知去向,胸腹尽被掏空,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袭来……
青绵脑中轰然一白,顿时软瘫于地,周身战栗,竟连站立的气力也无。
“若我是你,此刻便该速速离去。免得本尊改了主意,将你也添作存粮。”
那男声再度传来,慵懒之中带着几分幽邃的戏谑。
青绵几欲崩溃,带泣声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枉你行医济世,竟也信怪力乱神之说?”那声音轻嗤,“非鬼非人,不过一匹狼罢了。”
青绵心头一紧:莫非是遇上了装神弄鬼的登徒子?早知如此,真该让子鱼哥哥相送……
“阁下究竟在何处?若有指教,何不现身明言?”她强自镇定,声线却掩不住微微发颤。
“本尊不正在你眼前么?”
青绵凝眸望向黑暗——空无一物。忽然,距她不足丈许的暗处,倏地亮起两点幽绿寒光。随即一匹巨狼的身形渐现,轮廓在夜色中愈发清晰……它体型硕大如牛,一身毛色几乎融于黑夜,唯有一双绿眸锐利如刃,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轻声些,小绵羊,”那狼竟口吐人言,“本尊好不容易觅得一处安眠,偏教你扰了清梦。幸而本尊只求果腹,不嗜杀戮……否则,你今夜怕是难逃此劫。”
天!狼竟会人语!青绵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彻底软倒在地。
“……啧,这般不禁吓?”巨狼轻嗤一声,衔起地上残尸,悄无声息地隐入夜色之中。
青绵睫羽微颤,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柳一山憔悴而关切的面容。
“绵儿,我的儿啊……你总算醒了!”柳一山声音沙哑,眼底布满血丝,“这一夜,为父的心都要碎了!”
青绵猛地坐起身,昨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惊慌地扑进父亲怀中,声音止不住地发抖:“爹,太可怕了……”
“好孩子,莫怕,有爹在。”柳一山轻抚女儿后背,温声问道:“告诉爹,昨夜可是遇上了歹人?”
青绵忆起昨夜情景,不由打了个寒颤。
见女儿不语,柳一山又小心翼翼问道:“是遭了强盗?”
青绵摇头。
“那这是……”柳一山顿了顿,“你昏睡整夜,身上虽无伤痕,脉象却显惊悸之症。多亏昨夜李婶与周公子发现你昏倒在离家不远的路上。”
“绵儿醒了!”周子鱼恰在此时端着一碗汤药从门外进来,“柳伯伯,药已煎好了。”
“有劳周公子。”柳一山恭敬接过药碗,置于案上。
周子鱼身为县尊公子,柳一山向来礼数周到。
“柳伯伯,”周子鱼温言道,“您唤我子鱼便好,这般客气,反倒生分了。”
自一次患病得柳青绵代父出诊、悉心医治后,周子鱼便对她情根深种,一心欲娶她为妻。可惜周县令对这位行医的女子并不中意,反倒属意杏花村林府的千金林蝉儿。林家是杏花村首富,林蝉儿更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与周家堪称门当户对。
“此番多亏子鱼相助,与李婶一同将你送回。”柳一山对女儿温言道,“还不快谢谢子鱼。”
青绵轻轻离开父亲的怀抱,向周子鱼郑重一礼:“青绵谢过子鱼哥哥。”
“绵儿妹妹何须如此见外。”周子鱼连忙抬手虚扶,眼中尽是关切,“昨日未能坚持相送,我心中一直愧疚难安。若不是为寻张大善人,我也不会恰巧在路旁发现昏迷的你。听柳伯伯说你并未受伤,我这才稍觉宽慰。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何事,竟令妹妹昏倒在归途?”
“子鱼哥哥不必自责,是青绵执意独行才致如此。昨夜我……”青绵正要解释,却见李婶急匆匆从外奔来,气喘吁吁地喊道:“找着了!找着了!”
“可是寻着张大善人了?”柳一山急切追问。
“人是寻着了……只是……唉!”李婶一声长叹,令周子鱼与柳一山心头一紧。
“你快些说个明白,真真急煞人也!”柳一山连连催促。
“爹爹,哪位张大善人?他出了何事?”青绵疑惑地问道。
“便是前村的张贵喜,素日乐善好施,乡邻皆称他张大善人。”周子鱼低声解释,“前日清晨出门打柴后便再无音讯,昨夜全村人都在四处寻他。”
“女儿记得他,”青绵轻声道,“曾在伽禅寺见他为难民施粥布膳,确是位善心人。”
“只可惜善人未必有善报啊!”李婶连连摇头叹息。
“究竟如何了,李婶?”三人异口同声追问。
“方才人是寻着了,可惜……只剩下一具残缺不全的尸首了。”
三人闻言,俱是骇然失色。
“怎、怎会如此?尸身是在何处寻得的?为何会残缺不全?”周子鱼难以置信地连声追问。
“就在田村后头那个小山坡上……残缺之处,怕是遭狼啃食了。面目全非啊!若不是他儿子认得那身衣衫,根本辨不出是谁……真是善人无善报啊!”
李婶的话如同惊雷,震得青绵心头剧颤——昨夜绊倒她的那具残尸,莫非正是张大善人?她越想越是胆寒,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绵儿,你这是怎么了?”柳一山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的异样。
“爹爹……我、我昨夜遇见狼了!”
“果然有狼患!”周子鱼愤然击掌,“我这就回去禀明父亲,组织猎户上山剿狼。听闻杏花村已有两人遭狼害,若再纵容这般猖獗,往后岂不是要祸及乡里!”
“正是此理。”柳一山神色凝重地颔首,“这群恶狼非除不可,否则往后莫说进山采药,就连各村往来都要提心吊胆了。”
“是啊,这群恶狼非除不可,否则往后连山都进不得了。”李婶附和道。
“爹爹,这匹狼......这匹狼它会说话!”
青绵的话让众人都愣住了。
“绵儿,看来你是吓坏了,快把这碗药喝了。”柳一山将药碗递到女儿面前。
“柳伯伯,听说田村有个婆婆很会治受惊之症,要不我去请她来看看?”周子鱼凑近柳一山低声道。
“一个姑娘家,定是吓坏了。”李婶也在一旁帮腔。
看来没有人相信她的话,都以为她是惊吓过度在说胡话。
“爹爹,我说的是真的!它真的会说话,体型特别大,眼睛还会发出骇人的绿光。”青绵极力解释,希望有人能相信她。
“要不,还是听子鱼的,请田村那个婆婆来看看吧。”李婶建议道。
“是啊柳伯伯,您虽医术高明,但常言道术业有专攻,或许那位婆婆真有奇效。”周子鱼认真劝道。
“你们......还是不相信我?”青绵急了,“我对天发誓,句句属实!那真是匹会说话的狼,而且它还会隐身。昨晚我被一具尸体绊倒,它就在尸体旁边,可我起初根本看不见它......”
青绵将昨晚的经历细细道来,众人面面相觑……
柳一山长叹一声,缓缓道:“那就麻烦周公子去田村跑一趟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