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浦生回到了901，他进厨房做了顿暖乎乎的晚饭，招呼蒋圣先吃饭，而他自己半蹲在时间表和那座巨大的钟摆前，盯着时针、分针和秒钟看了很久。
指针滴答滴答缓慢的移动，他打开那扇玻璃窗，正想要尝试着拨动指针的位置，却发现指针异常牢固，用了不少的劲头逆时针没有丝毫偏移，而顺时针本该轻松挪动却也是难于登天。
蒋圣吃好了饭，把碗池里的碗洗完就默不作声的站在段浦生身后，时针到了固定的点，他才突然出声：“爸爸。”
段浦生暂时放下了对钟摆的研究，他推着蒋圣进卫生间洗漱，然后他在客厅兜了一圈，将打了半截的毛衣继续补上，眼见着蒋圣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放下手里的毛衣跟昨晚一样他顺手关上了主卧的房门。
幽深的走廊没有设置感应灯，各家各户都到了休息的点，一整个九层都安安静静，没有人声。
但就是这样的安静之下，原本早上死去的904户的房子传来了无比清晰的吵闹声，像是单口相声，吸引人短暂在904户门口驻足。
“我想跟你讲的就是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被辞退了嘛，然后但是他当时是让我继续干着，他还没招到人。”
“然后我这上个月发工资的时候，那天晚上我先问了一下主管，问他招到了没，没招到的话我就干到月底，他说这个得问店长了。”
“我就打电话给店长，我说店长您好，我是调料区的某某某，想问那您招人了吗? 没招到人的话，我干到月底吧，他当时信誓旦旦的跟我说没招到人，你放心干。”
904户传来了女生的气笑声，她紧接着说下去。
“结果隔天就来了一个小男孩，24小时都还没热乎的，他就已经招到了人，然后他当时嗯是主管领着他直接到阿姨那边都没有跟我讲，是我走到他背后听到他，我感觉是在吐槽我吧，然后他看到我之后直接说你干到月底。”
“我真的是被气笑了，拜托，谁家的好人放心干是24小时的。”
她在房间里走动，脚步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是清晰，光是段浦生站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然后我上个月27号，我不是回学校拿毕业证嘛，反正当天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个男生他就是干一天也跑了，然后等我28号回去干的时候，那个主管就是用那种赏赐般的语气跟我说，你先继续干着吧呃，还没招到人什么的哦。”
“我说那他还没招到人，那就是他还想继续招到人，我肯定想继续干，那万一七月中旬他又招到人的话，我不是照样就干直接走吗，我就很无语，就说算了吧，我已经跟朋友约好下个月出去玩了，我没有义务为你的那个行为继续做。”
脚步声很密集，听上去不是一个人，903就在904的隔壁，段浦生打算躲到903等待今晚发生的事情。
“真的有病，我搞不懂他们，一会儿让我干，一会儿让我别干，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嗯嗯。”电话打了都有半个多小时，904户的声音不仅存在904户，906户那边也有904户的轻微说话声，“他但凡留一点余地，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都不至于这样。他当时就说死了，你干到月底吧，我就很无语这个孽，反正也是他自己造的。”
段浦生听完这些，大致了解了904户的情况，刚毕业的学生在一家商超做类似理货员的暑假工，商超的老板临时变卦，借要招长期工的情况随时可能解除暑假工的工作时间，双方闹得不是很愉快。
紧接着904户的下一句话引起了段浦生的警惕。
“我感觉这次这个世界很像我誒，别，你别出门，这个地方很不对劲，黑夜来的时候最好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段浦生继续听着，便听到904户的女生说道：“嗯，你也在906户，这里也有906户，我们今天转了一圈，那个姐姐很厉害，明明都是差不多时间进来的人，她掌握信息的速度比我们要快得多。”
“她还有她身边跟着的男孩和我们说，只有成为房间的主人，才能去往另一个黑夜。”
听到这里，段浦生明白过来为什么903户的周粥要借力杀害罗坊，只要她成为了房间的主人，她才能去往另一间903户，才能在两个世界自由互通。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蒋圣挨家挨户的敲门询问，沉重的斧头擦地在每一户门口停留。
有人开了门，随后传来萍萍尖叫的声音，段浦生正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通过猫眼查看外头的情况。
肩膀被人轻碰了下，段浦生立马回头，瞳孔张圆，竟然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周粥，面前的周粥区别早上见到的周粥，手腕多了个银镯子，他仔细分辨了下，笃定道：“你不是周粥。”
“我们见过，半山村的张珍。”戴着周粥的脸，室内昏暗的灯光没能将白天彻底带来，她看了一眼门口，淡道，“你可以叫我章雅。”
段浦生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他直接问道：“章雅，那边是什么情况？”
“901外来者持牌蒋圣死亡，屋子的掌握权还在争抢阶段。902户萍萍私自解除协议，在出门的下一秒就地死亡，屋子被外来者持牌橙子占有。”
章雅盯着段浦生看了一会儿，冷道，“本来这房子是被我占有的，结果你竟然拿了罗坊的牌，他昨晚就死了，说明你是今天才拿到的，并且拿到之后才能在稍大一点的区域行动，按你原来的牌，你是蒋国栋。”
“我是蒋国栋。”段浦生直接承认，他听完章雅说的话，心下一沉，如果章雅说的话是真的话，那他想要自由行动，势必要对蒋圣下手，但有一个地方不太对劲，“你说蒋圣死亡，但屋子的掌握权还在争抢阶段，你们那边看到了蒋圣妈妈？”
“没见到，他们家就一个小孩子能听懂人话，还死了。”章雅淡道，“904户和906户都被外来者持牌贾落和卢玉占有，905户勉强处在共存阶段，907户原住民郑达占有。”
段浦生诧异道：“你们那边的906户也是外来者。”
章雅点头道：“对，没人见过原住民，房子自动归外来者占有。”
“勉强处在共存阶段。”段浦生对章雅说的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他又重复了这一句，猜测道，“弟弟发现了哥哥的异样，要动手了？”
章雅模糊道：“差不多是你说的那样。”
“那现在……”段浦生抵在猫眼上看走廊的情况，依照章雅所说，那么他这里的902户是由原住民橙子和外来者萍萍组成，萍萍孤身站在走廊不断敲打902户的门，尖叫着求原住民橙子放她进去。
蒋圣提着斧头从离901最远的907户开始，一家一家的敲门，一点一点靠近萍萍，萍萍不断往后退，退到了大开的安全出口，她不断拨弄手机想要呼救，在斧头落下前脚下的地面碎裂，一脚踩空从楼上坠落下去。
一个被强制按照时间表生活的小孩，在夜晚到来时才有属于自己喘息的时间，在任何人都享有的自由时间，是蒋国栋唯一受约束和禁锢的时候。
时间表之外有可能不会发生特别的事，也有可能突然做出危险的行动
章雅打断了段浦生的深思，她问：“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都很像。”段浦生抿着唇思考901钟摆的蹊跷，以及晚上唯一能在外自由行动的蒋圣之间的关系，“都可能是。”
蒋圣敲完了所有的房间，时间就已经到了凌晨两三点，他拎着斧头回到了901户，整个走廊只有萍萍坠落地方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
段浦生从903户出去，捡起萍萍掉落的手机，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刚发出去没多久的朋友圈，萍萍于一分钟前发了一句：要吃一个月苹果了。
902户的门半开着，段浦生一扭头对上了橙子漠然冰冷的视线，手机弹出一个点赞消息，正是橙子点赞了萍萍这条朋友圈，还加带一个红彤彤苹果的留言。
“只有成为房间的主人，才能去往另一个黑夜。”段浦生咛喃这一句话，他询问章雅，“你成为了903的主人，是怎么来到这边，我要怎么才能去到你们那？”
“只有白天和黑夜交接的时候，两个空间会产生重叠，有的会存在另一个空间，有的仍会停留在原来的空间。”
“原来如此。”段浦生喃喃，他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注视着不断变化的时间，“两个空间肯定存在着关联，白天和黑夜也存在着某种联系。”
“我们没找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章雅自然也看到了手机上的时间，她抿了抿唇，声音轻飘飘的，“我们的时间是相反的，你们是黑夜，我们就是白天，白天是最安全的，晚上必须要锁好门。”
“901是原住民蒋圣和我在住，902户是原住民橙子，903户重叠，904户也是重叠，905户……”段浦生迟疑了一两秒，他尝试着再次敲了敲905户的房间。
门内传来了两两密集的脚步声，两边的人隔着一扇门沉默的对峙，几乎是三两分钟的时间，905户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粱耀的脸，闻一鸣的气息。
“哥，终于见到你了。”闻一鸣惊喜道，他往走廊两边看了看，迅速将段浦生拉进屋里，“哥，老大说这是多主宰世界。”
段浦生难得能在这户人家待上这么久时间，他听到闻一鸣的话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放松下来，看了一圈，他问闻一鸣：“梁宇呢，你解决了？”
“没有呢。”闻一鸣挠了挠后脑勺，他打开梁宇的房间，床上躺着一张熟悉的脸，现在陷入了昏迷，他有些后怕道，“他们太像了，我一句话都没说完，这户人家的弟弟就拿刀劈了上来，幸好老大出现。”
闻一鸣紧张问道：“我弟怎么样，他屋里那个哥哥有没有做什么事情？”
段浦生温声道：“暂时安全，905户的双胞胎不仅外貌相似，性格也挺相近的，粱耀应该还没发现他弟的异样。”
“那就好。”闻一鸣放下心来，他进厨房拿了点吃的喝的，苦闷道，“这里的世界很混乱，老大说最好每一户都要逐一攻破。”
“有点困难，要乘以双倍。”段浦生坐在沙发上，他抬头盯着缓慢如沙漏的时钟，思考片刻，“从现在开始盘算，这里属于黑夜，你们那属于白天。”
“901户的父亲和孩子很像猫和老鼠，父亲拥有整个家所有的钥匙，孩子如果躲藏在家里其实无处可逃，白天的蒋国栋利用他的优势将没有出路的外来者蒋圣解决，但房子并没有因为蒋圣的死亡而被蒋国栋所拥有。”
段浦生想了想，不确定道：“房子之所以没被占有，我想房子里还有一个人，也许是蒋圣的母亲，我觉得这种情况和白天黑夜独居的906户是一种，906户的房子不一定是被外来者占有状态，而是房子里还存在着一个人，他们存在着看不见的共存关系。”
闻一鸣不由得环视了一圈，他压低声音道：“那老大很危险啊，本来那个蒋国栋整天阴森森盯着老大，要不是没906户的钥匙，估计还要对老大下手，可惜了那个小孩子，他都知道通过调钟摆的时间来增加自由行动的时间，也没能从蒋国栋手里活下来。”
段浦生顿了一下，拧眉道：“蒋圣可以调钟摆的指针增加自由时间？”
闻一鸣说道：“对呀，只有他能轻松拨动钟摆的指针，我们很难推动。”
“看来昨天不是错觉。”段浦生立马想到了他站在906户门口感受到的时间流逝，蒋圣对906户的卢玉有着不一般的保护欲，“我会尽快找到901户看不见的那个人，想要顺利出去，目前最要做的就是成为房间的主人。”
段浦生总结道：“902户还剩橙子，905户的双胞胎，906户的卢玉不确定在哪，907户的郑达。”
“白天到来的时候，我会把这些信息告诉老大的。”闻一鸣用力点了点头，他抿唇沉默了一两秒，凑到段浦生身边认真道，“拜托你了哥，一帆他，说好听点比较独立，说难听点他看着冷静其实也有点冲动，你帮我看着点他。”
“肯定。”段浦生摸了摸闻一鸣的头，随后抚平闻一鸣紧张过度的眉头，温柔道：“小孩子不要皱眉，开心一点，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一帆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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