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树被骤风吹动，左右摇晃，叶子呼呼作响。
院子里的梨花吹乱了一地，满面白雪般，落在黑褐的泥土中，掺和着绿叶，好一副江南别院春景。
街上往来人群，行色匆匆，小贩吆喝，商人坐镇，百姓其乐融融。
我托着腮，静静地趴在碧云居二楼的窗棂上，俯瞰着江城小桥流水，青石板路上的脚印，白墙黛瓦上的影子绰绰，水面上倒影着船只，穿着粗布衣裳的船夫在河上吆喝，撑着油纸伞的姑娘漫步江南烟雨中。
我不觉想起来初见华驰的样子，剑眉星目，意气风发，身着铠甲的硬朗少年，脸上盈着爽朗的笑，单手托住我的腰肢。
那般模样，格外夺人心魄。
华驰已经走了半年，却恍若昨日。
华驰离开的那日，满城相送，我仍历历在目。
城门口，两人依依不舍，临到了出发的时间，他才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我走了。”华驰双腿箍在马上，附身离得我近些，眼间是化不开的深情。
他低头隐忍着摸了下我的脸，目光灼灼而明亮，郑重道：“晴好，等我回来娶你。”
我看着百般柔情的他，思起近日同游他握住我的手，诉说着他的衷肠，初见时的欢喜与艳绝，再见时的沉沦与着迷。
我微微点点头，回望看着他认真的眼睛，轻声允诺：“好。”
华驰脸上扬起一个巨大的笑容，惹得旁边的人频频侧目，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却毫不在意。
他明亮的眼里化不开的笑意，笑言盈盈，忍不住深深蹭了一下我的脸：“等我。”
“嗯。”我莞尔，心中甜丝丝的。
华驰不舍地看了我几眼，下定决心般起身，挺拔的身姿凌驾于马上，煞是威风，少年将军之姿已然显露头角。
“驾！”
华驰策马声，响彻城门。
“咚咚咚。”
铁骑从江城踏过，夺城门而出，千军万马之势，狰狞肃杀。领头的华驰，于万人之间，湛然若神。
远去的铠甲身影依稀浮于脑海，那日全程欢送，我站在人群最前，目送着他远去。
风呼地吹起窗纱，微风渐起，似在调侃相思人的无趣，空有大好时光，却在想一个回不来的人。
我不禁莞尔，风都明白的道理，我作何守着痴念不放。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响起，外面婆婆沧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牡丹，该练习了。”
我拂了拂衣袖，跳下窗台，快步走过去给婆婆开门。
婆婆打量着我，面色不是很好看，眼神犀利，盯着我的腿道：“教你的全忘了，谁让你走那么快的？”
我一怔，晒笑，吐了吐舌头，环抱住婆婆的胳膊，撒娇道：“这不是太想见你了嘛，其他人我可都是慢悠悠开门的，只此一次，下不再犯好不好！”
我连忙伸出三根手指，比划着，试图蒙混过关。
婆婆脸色仍旧沉着，眼神却柔软了一丝，绷着脸看着我，走进房间，生硬地说道：“下不为例！”
“好嘞。”我雀跃着步子，紧紧跟在婆婆身边，差一点就要跳起来，看着婆婆严肃的背影，又及时使压制住了。我缓了缓我的小心脏，幸亏忍住没跳起来，不然就要挨罚了。
婆婆走进去，慢条斯理地坐在桌子旁边，缓缓将戒尺拿出来，朝我瞥了一眼，开口道：
“过来。”
我看着婆婆手里的戒尺，嘴角一抽搐，这是还要抽我？我牵扯着尴尬一笑，问道：
“不是，下不为例了吗？”
“下不为例，是下次的事。”
婆婆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严肃地动作不改，轻轻敲戒尺，声音冷淡道。
“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此次就打三十下，以示惩戒。”
我内心十分崩溃，看着那长长的、厚厚的戒尺，看着婆婆严峻的脸，不容置疑的眼神，欲哭无泪，怎么还打啊？
我慢慢踱步，委屈巴巴地伸出手，递到婆婆跟前，手不禁一颤。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倒是不痛不痒的，我微睁开一只眼睛。
婆婆神情严肃，眼神刚正不阿，手上也在不间断地挥舞着戒尺，手高高抬起，一副吓人的架势。
如果不是我手上没有感受到疼痛，我差点都以为婆婆要往死里打我。
我两只眼睛斗睁开，被婆婆看到，她眼神淡淡瞥了我一眼，拿着戒尺的手作势要高高抬起，我立马闭上了眼睛，嗷嗷地叫了起来。
她打一下我叫一声，一声比一声凄惨，一声比一声大。
最后三十下打完，我还在嘤嘤嚎叫。
“好了别叫了。”她淡淡开口，打断我的叫声。
我睁开眼，看到她对我满脸的嫌弃之色，眉头微蹙，锐利的眼睛此刻仿佛被什么东西玷污了一般，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我乐呵呵地凑上去，积极道：“我最近学得可有长进了。”
“绕着这屋子走一圈。”
婆婆轻声道，端坐于雕花圆椅上，身姿挺拔，目不斜视，表情严肃。
我起手，双手自然垂下，手指并拢，身姿柔软有力，以腰带脚，一步一走，眼神目视着前方。
临到婆婆旁边，眼睛随着身子的靠近满满下移，身子坐到婆婆身上，眸子缓缓抬上去，水汪汪地勾着对方，单手抚在婆婆肩上。
婆婆的平静的眼神起了波澜，转瞬即逝，面上不显示，脸上盈起一丝笑意和欣慰。
“还不错。”
半晌，婆婆慢悠悠道，只是许久不夸人，话语实在有些生硬。
我低头起身，掩盖住自己的笑意。
婆婆的声音传来：
“头颈再直些就好了。”
“挺胸抬头，腰腹有力，上身挺拔，整体不错。”
“你从我这里结业了。”
“你赵师傅说今天要来考你的妆面与赌牌，你准备一下。”
“好。”
我恭恭敬敬地朝着婆婆行了个师礼，感激道：
“这么些时日，婆婆对牡丹的照顾，牡丹谨记在心。”
婆婆静静地坐着，神色微动容，受了我这一拜。
“你我师徒一场有些眼缘，我给你准备了样东西。”
婆婆从怀中拿出一本书，递给我，解释道：
“这是我在宫中时所记录的所有，里面包含了宫廷礼仪，官员礼仪，亦有很多如何权衡各方的心得，也算是集合我的毕生心血。”
“你我投缘，我便将它赠予你。”
我听完，连忙挥手婉拒，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我敬重您是我的心意，您不用给我任何东西。”
婆婆拉过我的手，抚摸着，用我从未听过的轻声道：“我给你，自有我的道理。”
“你是个机灵的孩子，之后你会用到的。”
婆婆讲述塞入我的手里，神情柔柔，俨然温柔长辈的样子，嘱咐了我几句，便离开了。
我拿起书看着里面的内容，越看越心惊，我看向已经远去的婆婆，心中忐忑，她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我翻看书一时间入了迷，下午赵师傅来的时候，我还在看书。
我装作无事般，不慌不忙地把书合上收起来，赵师傅看到我的动作，却也没多问，她是性子无拘束，也不喜管被人。
她慢悠悠地做到我面前，声音柔软无骨，却不卑不亢，道：“婆婆跟你讲了吧？我今日也是来考验你的。”
“这第一场嘛，就是妆面技巧。”她挑起耳旁的青丝绕了几圈，眼波流转，缓缓道：“考题便是，给我画一个迷倒万人的妆面。”
“作答完毕之后，我出去要赢得碧云居全部人的回眸，方算过关。”
“但前提是不可以从猎奇的角度出发。”她眼神忽然认真地看着我，似乎在警告，或提示？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我看向保养得当，但是脸上细纹已经显现的赵师傅，她此刻的妆面已经十分完美，实在没有可以更改的地方。
赵师傅稳稳坐着，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你可好好想想，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若是不行......”她微微停顿，眸子流转间媚色尽显，宝刀不老，丹唇轻启：“你就等着吧。”
“师傅，你勾勾手，全碧云居人的眼神都要留你身上了。”我咽了咽口水，怔着看着明眸善睐，风韵犹存的赵师傅
赵师傅眼神一转，白了我一眼，声音柔情道：“若是需要我，还怎么显得你的手艺？”
“我不会动一下，你就呆着吧。”
赵师傅冷漠回我之后，伸出葱白玉指捏了一颗桑葚递入自己的朱唇，面上露出满意陶醉之色。
我看着享受着美味的赵师傅，听到她的回绝，心如死灰，努力地想着过关的方式。
我趴在桌子上思索，忽然看着素色纱窗飘过，心中临时起了一计，语气略带开心道：
“师傅，我想到了，您把眼睛闭上，我要开始了。”
我把师傅掰过来，仔细打量着师傅的脸，脸上虽已浮现皱纹，但眉眼间流露出的柔情却是勾人流转，五官和谐，有一种柔情淡然的美。
我心中一喜，果真如此。
我在赵师傅脸上妆面了许久，听得见她的呼吸声逐渐均匀，好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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