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草屋，安静地落针可听。
草屋外的青蛙呱呱呱地叫个不停，扰得人心烦意乱。院内的大柳树随风飘起，将夜晚的清凉吹进暧昧的屋内。
凉意袭来，戚夜杀紧紧握住我胳膊的手终于松开。
剑眉入鬓，眼神深邃，一袭劲装勾勒出他的宽肩细腰，低头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撞进我的眼眸，十分深情和好看。
两人面对面地直视，气氛有些尴尬。
“睡吧。”静默良久，他轻轻开口。
然后径直走向他打好的地铺那里，侧身对着床，和衣而眠，安静地躺下。
风一阵阵地吹动他的衣角和长长的束发，自由地起舞，平添一种静谧的美感。
我心中一阵放松，吹灭蜡烛，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
戚夜杀翻身，在黑夜中看着我，像狩猎的豹子随时将床上的人刨之入肚，那是生物原始的本能。
良久，他嘴角微微翘起，眉眼尽显笑意，没一会儿便陷入了睡眠。
“咯咯咯。”
鸡鸣唤醒了村里的所有人，我也不例外。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昨晚的地铺已经被收起来，床头留了个纸条：
“我帮林哥在院中砍柴，不用担心。”
我心中不由得一暖。
昨天在路上我跟他提了一嘴：早上起来没看到他，我以为他抛下了我。虽然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但是还是心有余悸。
我以为他听过就忘了，没想到竟然记得，今日还留下了纸条。
窗外的砍柴声此起彼伏，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一听就是一刀到底，而且很有力量。
戚夜杀举起手臂，拿着斧头，狠狠地朝着木柴劈下。唰的一分为二，均匀且刀口平滑。
“早上好。”
他扭过头，看向静静趴在窗前的我，含笑看着我，眉眼盈盈，轻声道。
“早上好。”我朝他挥了挥手，同样含着笑意。
在林哥家吃完早饭后，我们便跟着进城的马车离开了。
这一天一夜的生活仿佛像做梦一样，田园的生活，身边有自己的爱人和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着自己的手艺，养活一家人。
戚夜杀临走前，悄悄在小孩房间的书桌上留下了一两银子，感谢林哥一家的收留。
“你的钱够吗？”我有疑惑，因为初次见面那天，我翻遍他的全身，也只找到了十两，现在轻松就拿出一两银子？
戚夜杀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似乎没想到我会在这方面质疑他。旋即，嘴角轻扯，吊儿郎当地假意道：
“嗯，我没钱了，之后可能需要你付费。”
我没想到他真没钱，一惊，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腰包，只得暗暗盘算着还够不够接下来的行程。
戚夜杀看着我默默算账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愉快地欣赏风景。
......
“走一走，看一看咯，上好的美酒，包您没喝过。”
“客官，您打尖儿还是住店？”
“包子，热腾腾的包子。”
走进项武城，便被热闹的民风给扑了个满怀。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肉铺、糕点铺，作坊、布坊，当铺、钱庄，店肆林立。街道两旁的空地上有不少的小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行人不断，熙熙攘攘，挑担赶路、驾车送货的络绎不绝。
“好热闹啊。”我看花了眼，不由得感叹道。
“大姐姐，听说夜市更好看，张灯结彩的可耀眼了。”跟着进城的小林解释道。“只不过城中有门禁，我每次要在关城门前离开，从来没见过。”
真是和江城、巴州城截然不同的氛围，靠近北方一惊如此繁华，我不由得想象京城的模样。
“京城也是这样吗？”我问戚夜杀。
“比这更繁华。”戚夜杀缓缓道，“京城的店肆比这样多数倍，街道也更宽，店铺招牌、旗帜高高挂起，粼粼而来的马车和行人，更热闹。”
戚夜杀说得我和小林脸上都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很快就到了。”戚夜杀看到我的痴迷不由得笑出声，轻声道：“快马加鞭还有十余天。”
十余天！这也太久了。我默默流泪。
进了城，我们就和小林他们分道扬镳，找了家食铺，备了些吃食，就开始赶路。
说来也神奇，乌鬃马早早就在项武城等着，我们赶到的时候，它正低着头吃草，十分惬意。
“它怎么在这？”我好奇地问戚夜杀。
他神秘一笑，没有解释，语气有些贱嗖嗖地道：“你猜。”
我黑了脸，这厮太过气人，扭过头不再看他。
......
一路上紧赶慢赶，整整十二天才到京城。
看到京城的那一刻，我被它的繁华深深地震惊到，原本戚夜杀描绘的京城就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但当我看到真实的景象时，还是大吃一惊。
街道上车水马龙，商贾云集，贩夫走卒，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人文墨客，手中拿着诗词，希望能用此获得一些报酬。游唱的歌者，跳舞的表演者，热气腾腾的小吃，走街串巷的小贩，来来往往，热闹非常。
京城的繁华更像是聚集了天下最有才华、最有想法的所有人，众人相聚于此，谈天说地，实现自我抱负。
我一时间眼花缭乱。
穿过多条街道，戚夜杀将我送到尚书府门口，敲开朱红的大门。看着我被接进府里才离开。
尚书府曲径通幽，亭台楼阁如云、假山错落有致，清泉汩汩流觞。屋顶雕梁画栋，金漆雕龙，琉璃作凤，气势逼人，实在伟哉。
我被下人带着，沿着小径，竹林像海被风吹散，和百花园中的虫鸣声相和，此起彼伏，倒是让人沉醉其中。
“到了 。”下人眼神上下扫描了我一眼，看着我身上因为风尘仆仆沾染了灰尘的衣裳，没好气地道：
“您注意些，这尚书府啊，可不像不知礼仪的贫瘠之地。”
我看着一副小人得势的下人，眼神微眯，他吊销眼，嘴唇歪斜，面上满是不耐烦，真是一条好狗。
大堂通身红漆，云顶檀木作梁，四季的花样的镂空雕花窗，映出院外的四季景色。
堂中正坐一中年女子，身旁站着一位年岁相仿的女人，穿着远不及正座之位那人的奢华。其一袭蓝衫，袖间是“福山寿海”祥云纹，一片正面是蓝底蝶恋花，纹样精细。
面容高贵而姣好，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的痕迹，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矜贵，是和我母亲截然不同的人。
这就是，文怀明的妻子，尚书家的嫡千金吗？
我一怔，我竟然真的见到了她，这传说中顶顶尊贵的人。
坐上富贵雍容的女人，被金银细软、玉盘珍馐滋养的她，眉眼间流露着上位者的从容。她静静地看着我，面上含着温柔的笑容，俨然一副当家主母。
我心中忐忑地走到正中间。
她轻声开口：“来，过来让母亲瞧瞧。”
我一愣，心中响起嘲讽。
母亲？她才不是我的母亲，她还极有可能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我敛去眼中的仇恨，抬着腿乖乖走到她跟前。
“模样长得确实好。”
“配大皇子，也勉强可以。”
她摸了两把我的脸，左右看了看，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声音却仍旧柔软。
“以后你就是尚书府的嫡长女了。”
“你自幼和大皇子定了婚约，生养在外，满了年岁，近日才接回来。”
“就先在府中安心地养着吧。”
言罢，她不顾我作何反应，她抬手扶了扶额头，开始闭目养神，朱唇轻启。
“莲香，送她下去吧。”
她眉头紧蹙，似乎有疾病纠缠，这才说了没多久便多了些郁气浮于面庞。
“夫人何必亲自接待。”莲香及时给主母轻轻揉头部，脸上更是对我明显的厌恶，声音柔和地劝说主母。
“千里迢迢，自是要见一面的。”她沉郁着脸庞，整个人正襟坐在主位，说话有气无力。
莲香按得穴位是郁气聚集的地方，看来夫人在尚书府并不像表面这么当家作主，而这个家里能给她带来郁气的也只有文怀明了。
我在一旁静待着，嘴角轻轻勾起，有意思。还有自幼定亲的大皇子，这京城，还真是有趣的紧。
“笑什么？”莲香看到我嘴角微翘，没好气地训斥我：“小家子气。”
“晴好只是为能和皇子成婚而开心。”我解释道。
主母和莲香听了我的回话，两人相视，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仿佛我刚才讲了很荒谬的事情。
“你能这样想最好。”
“下去吧。”
莲香一路上喋喋不休地给我讲述尚书府的规矩，我默默地记下。并不是多想入乡随俗，而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我还应该感谢这位瞧不起我的贴身丫鬟，耐心地跟我讲解这么多。
“诺，这就是你的院子，你进去吧。”说罢，她就径直离开了。
院内荒草丛生，有的草有我这么高，房屋上布满了蜘蛛网，屋外木材的颜色也有些老旧，许久翻新过了，满目荒凉，不知道少久没住过人了。
园内有两个杂事丫鬟，一红一绿倒很是喜庆，和这破败的庭院格格不入，明显是新派来的。
红衣的丫鬟手中拿着扫帚正在清扫蛛网，听见门口的声音，看到了我，脸上都是惊喜。
“小姐，您终于来了！”
她将扫帚放下，颠颠地跑向我，对我满满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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