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刚才有点失态了，希望你别介意。”
从海边返回的路上，贺洵揉揉眉心，又恢复了那副好说话的面容，略显歉意地对宋流光道。
“不会。”
宋流光紧攥着已经空掉的可乐瓶子，神情比在七里香都楼下偷拍那会儿蔫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缄默了好半晌又问：“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的。”贺洵深呼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在月光下露出个有点嘲弄的笑，“宋、流、光。”
他也没想到为了查丁夏冰的事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把这宗陈年往事一并拖到眼前来。
当年莫文进因为酒驾致使宋流光的父母当场死亡，现在也该轮到宋流光以职业之便亲手了结。
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但当事人总得亲自审判。
“这样吧，给你点时间考虑考虑，明天这个时间点不给我答复我就换人。”贺洵拍拍宋流光的肩膀，“但是我相信，没人比你更清楚怎么在这件事上获利，我找到你不仅仅是因为发现你跟莫文进有点渊源，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看中了你的能力。”
“不用考虑了，我答应跟你合作。”
说着，宋流光倏然仰头对着漆黑的夜空竖了个中指，骂了一句：“操他妈的莫文进！”
吼完这一嗓子，宋流光才叹了口气，像是脱水的鱼一样露出一副矛盾中又夹杂着无可奈何的挣扎模样，他蹲在地上，双手抵住额头，闷声闷气地说：“其实说真的洵哥，我没你那么高尚，你要说我多么想给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的父母报仇，摸着良心说还真没多想，我答应跟你合作也只是...只是想着先怎么狠狠敲他一笔钱，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
贺洵一脸不置可否。
纵使对方的这种想法略显阴暗，却无比真实。
当汹涌的愤恨情绪如海浪退潮般消散，大脑只能留下点无可奈何的咬牙切齿，和得过且过的一切向前看。
亦或者是向钱看。
但宋流光能对此生出哪怕一点点的愧疚和心虚，也已经强过大部分没有心脏只有生理器官的人了。
“怎么？”
贺洵倚着街边的树干，椰树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一层比夜晚更深的阴影，他双手抱臂垂头看着从头到脚都写满纠结矛盾的宋流光：“难不成你觉得我就是高尚的？”
“不高尚吗？”宋流光仰头，表情有点意外地反问，“为了不相干的人可以出手相助，这不叫高尚什么叫高尚？”
“从某种层面来讲，高尚也是私心。”贺洵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弄，在夜色下刨白自己，“换句话说，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以前也不止一个人这么评价过我，我承认。”
宋流光突然不知道怎么接了，只能缄默地仰望眼前人。
贺洵并没看他，而是眺望着远方，眼神也没聚焦，与其说是在发呆，不如说更像是沉浸在了某段阴霾回忆。
宋流光心里莫名一动。
他终于品出了点贺洵身上那与出众的外貌不相衬的违和感：一种决绝。
他不知道贺洵曾经经历过什么，只是觉得对方明明生了一张该是从小到大都被众星捧月的外貌皮囊，身上却总是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决绝。
好像他只要活这一天的决绝，只要完成这件事就去...就去死的决绝。
这个猜测令宋流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腾地站起身，忍不住对着贺洵挥了挥手，企图将贺洵从另一个他未知的世界拽回来：“哎哎哎，这我可就听不懂了，越说越往哲学上靠了啊，你们这些文科生说话就是一套一套的，反正我不管什么私心不私心的，只要对付坏人，那就是高尚的、伟大的、正确的。”
贺洵终于敛神，推开宋流光挥舞的胳膊笑骂：“跟个傻逼似的。”
宋流光心底莫名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几声。
俩人又默契地往前走了一段路，宋流光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把呲着的大白牙收了回去，神情是难得严肃，瞪着贺洵：“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贺洵侧目看他。
“既然你明明就是要来找我的，那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还要故意吓我？！还说什么要把我的照片从大楼上撒下去！”
贺洵用一种挺奇异的表情看着他：“我故意的。”
末了又补上句：“挺有意思的，你不觉得吗？尤其是还能激发出你天女散花的功力。”
说罢又正色地转过头去，只有吊梢眼角的一抹月牙弯暴露了他现在正在憋笑的事实。
宋流光：“......草。”
有意思个茄子！
“行了行了，别跟这儿耗了，滚回去睡觉。”
贺洵染着笑意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海边酒店大门就走出来一个高大且异常熟悉的身影。
他眼睛微眯，下意识就往树干后面躲去。
“谁啊？”
宋流光觉察到他的小动作，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等看清人才见怪不怪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云途的莫世临吗？这么晚了还出来应酬啊，你别说，这些有钱人也是够有耐心的，你以为他们这群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每天歌舞升平声色犬马的，实则人家一多半的时间都用在谈生意上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多可怕！”
因为圈内的明星多数都有金主的缘故，宋流光也跟着偷拍过不少商业人士，对于这群人的行程他大部分都是了如指掌的。
贺洵秀气的眉眼轻蹙，回想了一下今早在穆香芦那儿得知的莫世临的行程表。
啧。
对方今晚八点在海边酒店还真有场饭局。
不仅如此，他当时还接到了穆姨委派他去给莫世临送牛奶的重任，好在因为今晚他要来找宋流光，被他有意搪塞过去，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在饭局上折腾到多久。
因着私人饭局的缘故，莫世临今晚穿得明显没那么规整，休闲款式的西装照样衬得他肩宽腿长，外套扣子解开，不羁地露出内里珍珠白的衬衫，鼻梁上又架了那副半黑框眼镜，凉薄的唇微微上扬着，不仔细品味那气质，还以为是哪所高校走出来的男大。
几轮客套话之后，送莫世临出来的那名眼生的中年男人返回酒店，莫世临却没有立刻抬腿上车，而是似有所感地倏然朝贺洵这个方向睨过来，镜片后的丹凤眸似是淬了冰，仿佛能刺透茂密的枝叶和粗/壮的树干。
贺洵身子一抖，猫似的不动声色又往后挪了几步，顺势拽着宋流光的T恤下摆往深处走了点。
“对对对，是得躲躲。”
宋流光也遽然反应过来，压低声音，用只有他跟贺洵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声说：“这人前几天的他妈的查我，差点害得我失业。
贺洵敏锐地要素察觉，皱眉问：“查你干嘛？”
“咳咳，别提了，是之前在K国会所的事，跟他有点小纠纷。”
“小纠纷？”
贺洵倏然想到前几天刷爆互联网的劲爆新闻标题。
他一双眼睛微扬，颇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打量着宋流光：“啊~，原来是你。”
说着，他语气微妙地一顿，又问：“后边的内容没拍到？”
“嗨，别提了。”宋流光一脸遗憾，“我也没想到俩人竟然没干起来，现在想想，估计是他嫌外边的人不干净吧，你别说，莫世临这自制力还真算可以的。”
“不像...他那个畜生叔叔。”提到莫文进，宋流光忍不住咬起了后槽牙，“给个废品站的矿泉水瓶子估计都能打出来。”
贺洵将视线从远处的男人身上收回，随即起了点恶劣的小心思。
“虽然那张照片只放出来了两张，但以我的经验来看，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只拍两张。”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流光。
宋流光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指的是莫世临在k国会所的照片，“你想干嘛？”
“发给我。”贺洵言简意赅。
“看不出来啊洵哥，原来你也这么八卦。”
宋流光一脸了然，揽过贺洵的肩膀，掏出手机解锁屏幕，三下五除二就打开了一个不会留下聊天记录的软件，“好说好说，虽然相机里的照片都被莫世临的人逼着删光了，但我还留了备份的备份，现在就发给你...诶，咱俩还没联系方式呢吧？快加上，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多谢。”贺洵莞尔一笑，“我扫你。”
“行，你自己来。”宋流光将自己的手机递给贺洵，下意识环视一遭，眼看着莫世临已经收回视线，倚靠着车身跟人打起了电话，他费了半天唾沫星子的嗓子又开始幽幽冒起烟来。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对着埋头添加自己联系方式的贺洵——怀里的那罐可乐有点蠢蠢欲动。
“洵哥，你那可乐还喝么？不喝的话也别浪费了。”
宋流光边说边将可乐掏了过来。
这两罐可乐原本就是提前给宋流光这小子买的，贺洵没道理不同意，抬起胳膊任由他拿走。
可伴随着铝合金拉环弹出的呲啦一声脆响，贺洵的眼皮忽然一跳。
他猛地抬起头抓住宋流光的胳膊，眼神透着难得的惊恐：“等会儿再——”
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暗红色的可乐液体如烟花一般轰隆呲上天空，紧接着又如一百五十颗双子座流星雨坠落一样呈半圆滑翔至莫世临那把他和宋流光涮吧涮吧洗干净卖十次也买不起的售价七位数的黑色保时捷911的车前玻璃上，而弹在车玻璃上的可乐流星雨又迅速且顽强地以伞状飞溅出去，将触底反弹这个词表演的淋漓尽致，最终降落地直指莫世临那张人神共愤的帅脸上。
遭到突如其来的陌生攻击，向来游刃有余漫不经心的莫总在黑暗中的身影明显一顿，一张帅脸上难得透着点无辜的茫然。
再睁大眼睛看，还能看到有一滴可乐珠子，正沿着他的眼镜边框，缓缓地滑落下来。
贺洵：“......”
宋流光：“......”
宋流光顶着满头可乐泡沫怒吼：“洵哥！你还敢说你买的不是香槟牌的可乐？！”
贺洵不语，只一味计算莫世临的车被弄脏之后需要花多少钱来清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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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pisode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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