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梦瑶说得足够冷静，她语气淡淡，眼底却泛起泪光。
顾江用手指搅动酒杯里的冰块，思索很久说道：“也许你说的没问题，但我从不认为，金钱对等，灵魂就能共鸣。”
“没有永远共鸣的灵魂，人在权衡利之后总会选择自己最有利的。”
“可我们明明有能力带他们去看更大的世界。”
“试错成本太高，人总归是会累的。”
汪梦瑶的话语一针见血，不管是顾江、还是汪梦瑶，他们这类人从出生起就拥有了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无法碰触的资源，他们站在父辈庞大的身躯上看世界，自然看得更高、更远。如果没有认识陈奕，顾江一定会认同汪梦瑶的观点，但在体会过极致的爱意之后，他已经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没有再就这个问题与汪梦瑶展开争论，他跟汪梦瑶有不同的人生抉择，在这场抉择里，没有谁错谁对。
舞台上的歌声悄然而至，阿舟唱完一首歌，拿起话筒在舞台中央站立，她清清喉咙，脸上带着笑说道：“我在这里做驻唱歌手两年，认识了很多朋友，今晚是我在这里唱歌的最后一个晚上，过了今晚我就要离开了，因为我要结婚了。”她说着向台下的人展示了手上的戒指。
舞台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新婚快乐”，然后其他人也开始跟着喊，汪梦瑶把手做成喇叭状，对在嘴上，也喊着：“阿舟，新婚快乐。”她的音调很高，只是在一声声的叫喊中，一颗豆子般的泪珠从她的眼底滚落。
顾江见状，递给她几张纸巾。
阿舟做了最后的致谢，她的眼睛往台下扫来扫去，不一会，就确定了汪梦瑶的身影，她下了台，穿过层层人群，朝汪梦瑶走来。
汪梦瑶擦干脸上的泪痕，重新补妆，好让自己看起来无事发生。
她冲顾江说：“帮我演一场戏。”
顾江的眼睛在汪梦跟阿舟身上打转，他已经猜到汪梦瑶想做什么，思考片刻，他看着汪梦瑶的脸说道：“好。”
阿舟从人群中挤出，她看向汪梦瑶的眼神专注、热烈，她拉着汪梦瑶的手说道：“你来了，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
汪梦瑶道：“怎么会，说好了会来看你的，对了，给你介绍一下。”汪梦瑶的手挽上顾江的胳膊,“我男朋友，顾江。”
阿舟的眼神出现了短暂的错愕，半分钟后，她伸出手说道：“你好，我是梦瑶的朋友。”
顾江跟她握手，微笑道：“早就听说过了，梦瑶经常提起你。”
阿舟嘴角出现略显僵硬的弧度，她点点头说道：“我先走了，赵哲还在外面等我。”赵哲是阿舟未婚夫的名字。
“好。”
“阿舟，”汪梦瑶叫住她，“你跟赵哲，祝你们幸福。”
阿舟的目光游离不定，失去焦距，她浅笑道：“谢谢，也祝你们幸福。”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灯光下，她的肩头轻微抖动。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汪梦瑶有些头晕，酒吧里所有的物品都好像在转动，她脚下打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幸好顾江在她身后，用身子抵着她：“坚持一下，她快走了。”
汪梦瑶脸色苍白，双目迷惘失神。她跟阿舟之间有无法跨越的圈子，无法跨越的阶层，她遵从着社会的生活法则只选择对自己有用的，但这滋味，实在太痛。
顾江看着这一幕，感同身受，汪梦瑶与阿舟之间存在的问题何尝不是他跟陈奕之间存在的问题，阶层、金钱、权力，太多太多的因素成为横在他们感情之中无法跨越的鸿沟，顾江不禁想，他跟陈奕的未来又会何去何从。
等阿舟走后，汪梦瑶叫来很多酒，喝下数杯后，她的哭声愈渐放大，她喋喋不休说了很多，又在醉的不省人世时低声叫阿舟的名字。
顾江叫来一辆车，他不知道汪梦瑶的住处，只能暂时把汪梦瑶安置在酒店里。
汪梦瑶醉如烂泥，她靠在顾江身上，时而笑时而哭，顾江不会说安慰的话，就静静看着她发泄。
“顾总，到了。”车停在酒店门口。
顾江拍拍汪梦瑶：“到了，你能走吗？”
汪梦瑶醉的失去意识，还在大声喧嚷着：“我没醉，再来，再来。”
顾江无奈，只能把汪梦瑶打横抱起，他把汪梦瑶送进酒店房间，把她放上床就离开了。
漆黑的夜，顾江再度点起一根烟，烟灰洒落，然后是下一根，顾江面无表情。在第三根烟熄灭的同时，酒吧里的关乎于他跟陈奕的未来会何去何从的问题有了答案。
他叫司机把车开去了陈奕所在的酒店。
与此同时，陈奕正在酒店看剧本，他看的心不在焉，昨晚的一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一次又一次警告自己别去想、别去想，但半开的门、**的周伟，那一帧帧画面还是见缝插针地在他脑海中涌出。
紧接着，他的手机震动几下，竟然是小詹的好友请求，陈奕心脏猛跳，通过他的好友验证。
几乎是同时，小詹甩过来一条视频，陈奕点开，30秒的视频看罢，他茫然失措、无法言语，视频里一个女生正拉着顾江的胳膊向别人介绍到这是我男朋友。
陈奕的心像是拴了铁块，渐渐沉下。
等他反应过来，小詹又发来一条消息：“陈奕，看来你跟我也没什么不同。”他的语气尽显嘲讽。
陈奕全身麻木，不知如何应对突发的一切。在小詹眼中他是什么，是为了资源甘愿爬床的兔子？是明知顾江有女友还死缠烂打的第三者？无论是什么，他的尊严已荡然无从。
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千灯火，喉咙发紧。他想起他妈，如果他妈在世，他一定会抱着她，跟她说说心里的话，如果他妈在世，城市中的千万灯火当中，一定有一盏是为他亮的。
这时，走廊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房卡刷动发出的滴答声，陈奕全身的血液都凝聚在头上，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一扇即将要被打开的门。
门开了，顾江出现在门后，不同于之前碰面后的场景，顾江几乎是扑上来把陈奕抱进怀里，他越抱越紧，仿佛要把陈奕镶嵌进自己的身体一般，“我看到了视频，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顾江忙不迭地说着内心的想法，他渴望，渴望跟陈奕回到以前。
陈奕的脑子浑浑噩噩，他不清楚顾江在说什么，他不懂眼前的人为何会有两幅面孔，顾江的样子太过陌生，他的臂弯抱过多少人？他的嘴唇又触碰过多少人？这么一想，顾江的样子愈显狰狞，他对顾江起了排斥反应，他简直，简直想吐，他冲出顾江的怀抱，奔向卫生间。
顾江的话语还没停止，他看着陈奕的举动一阵错愕，他跟在陈奕身后，跟他一起进了卫生间，他看见陈奕趴在马桶上做出呕吐的样子，“陈奕，你怎么了？”他担忧道。
陈奕沉默，他的神色带着痛苦，顾江手忙脚乱地拍打他的背部，又递上纸巾跟水，陈奕仓皇起身，他双眼紧闭，长此以往，他都在欺骗自己，他骗自己顾江是过客，骗自己对顾江的感情已经消失，但欺骗终究是欺骗，心脏处流露出的痛意，无一不在叫嚣着他对顾江还未消亡的爱意。
顾江担心陈奕的身体，打电话给赵医生，赵医生是他家的家庭医生，在顾家工作了十多年。
电话拨通，在赵医生接通电话的那一刻，陈奕突然开口道：“顾江，你跟我之间的契约会存在多久？”
顾江的手顺势顿住，电话那头赵医生还在不停说：“顾总，喂，顾总，你可以听到吗？”
顾江握着电话的手逐渐垂下，他挂断跟赵医生的电话，用一双哀愁、极具悲伤的眼睛看向陈奕：“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何时结束？你总要给我个期限，又或者我换个问题，你对我的报复什么时候会停止，什么时候顾总才愿意放过我？”
顾江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他步入商场三年，在顾承志的影响下，对人性了如指掌，在谈判桌上如鱼得水，他有着足够的自信，他知道凡是他想要的他都会得到，但现在，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捧着一颗真心给陈奕看，陈奕却只想离开他。
顾江眼睛通红，他的嘴角微微颤抖，眼里却有化不开的凄苦，他苦笑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既然是交易，总归是要有一个时间限制的。”
“如果我说永远呢。”
“什么叫永远，我有些不懂。”
“一辈子，我想让你在我身边一辈子。”
“一辈子？”陈奕笑道，“何必呢，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错误，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苦苦纠缠？说实话，其实你心里也不好受吧，顾江，不如设定一个期限，期限到了就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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