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我掌心,温的。
若瑶站稳了,喘着气,右臂布条又渗出一点红。我没松手,指腹压住她腕脉,察觉那血流得不对——不是伤处自然渗的,像是被什么往体外拽。
我低头看那滴血。它没散开,凝成一小团,在我掌纹里微微颤动。一丝黑线从中心钻出,转瞬即逝。
“别碰地上。”我开口,声音比风还冷。
她愣了一下,没问为什么。我把她的手腕扣紧,另一只手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指尖一弹,针尖点在她眉心。她闭眼,身子晃了半寸,但我抓得稳。
针落下来时带出一缕灰气,像雾,刚冒头就被风吹散。
“走。”我说,“慢些,跟在我三步内。”
她点头,右手按回伤口。我们沿着石阶往上,主峰飞檐渐渐清晰。路旁草木焦枯,越近北岭,地面越裂,露出暗红土层,踩上去黏鞋底。
这是百年前烧过的地,灵脉断过,草都长不深。
走到一处断崖边,风忽然停了。空气沉得发闷,若瑶脚步一顿,呼吸重了几分。
“怎么?”我问。
“胸口……有点堵。”她咬牙,“右臂也烫。”
我没答,空鞘轻点地面。鞘尖触到一块碎石,石头“啪”地裂开,里面爬出几道黑丝,眨眼钻进土里。
我蹲下,手指抹过裂缝。泥里有腥味,不是血,也不是铁锈,是湿腐的根茎烂在地底的那种气味。可这山地不该有这种味道。
若瑶在我身后轻声说:“师父,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看过去。焦土堆里半埋着一块腰牌,边缘染黑,只剩一个“玄”字残痕。
“别动。”我起身挡在她前面。
她却已经迈了一步。
指尖刚碰到腰牌,整个人猛地一震。她张嘴要叫,没出声,反手死死掐住自己手臂,膝盖往下坠。
我扑过去拽她后领,把她拖离那块牌子。她倒在地上,瞳孔散了片刻,随即缩成针尖大小,嘴里溢出一口气,带着淡淡的苦香——那是魔气入体后的反胃之兆。
我两指搭上她脉门,灵力探进去的一瞬,自己经脉也是一抽。
她的肺经七穴全在漏气,像被人用细管子一根根吸走灵息。而源头,正是右臂那道魔纹。纹路此刻泛紫,皮下有东西在游,顺着血脉往心口爬。
我拔针,连刺她列缺、经渠、太渊三穴。每扎一针,她抖一次,嘴角溢血。第四针下去,她终于昏过去。
收针时,我虎口剧震,整条左臂麻到指尖。一股熟悉的痛从脊椎窜上来,不是现在受的伤,是旧的——当年封印血魔时,经脉一根根崩断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
原来如此。
她体内的魔气不是沾上的,是种下的。有人借她身上的伤,把魔种埋进了灵脉。而这腰牌,是引子,一碰就催发。
我盯着那块残牌。它刚才没动,可现在,正一点点往裂隙里陷,仿佛地下有东西在拉它。
我伸手去拿。
指尖刚触到金属,眼前一黑。
风没了,脚下的地变了。
我站在青冥峰顶,夜雨倾盆。火光映在湿瓦上,照出满地尸体。剑在手里,还在滴血。前方,太上长老仰面倒下,胸口插着我的剑,眼睛睁着,嘴唇微动。
他说了什么?
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剑穿心后,他笑了。
可我知道,不对。
他不该死在我手上。他是自毁元神封魔的,最后一刻推开我,让我快走。
幻象。
我咬舌尖,血腥味冲进鼻腔。疼,但清醒了一瞬。再看四周,雨还在下,可颜色不对——是黑的,落在身上蚀衣透骨。远处喊杀声不断,却只有回音,没有源头。
有人想用这段记忆困住我。
我摸向腰间,玉佩还在。翻过来,“守”字朝外,贴上额头。脑子里嗡了一声,像是冰水浇进滚油。
《守心诀》只剩三句还记得。
“心如灯,不避暗;火不熄,我不退;念若断,魂先折。”
我默念一遍,体内残存的灵力顺着经脉爬行,虽慢,但动了。
抬手,凝气成剑。
这一剑不出招,只斩自己面前三尺。
剑光落处,黑雨骤停。
整个幻境像纸一样撕开,露出焦土与裂地。我和若瑶倒在原地,她还在昏,我单膝撑地,嘴里全是血味。
腰牌碎了,化作黑灰,随风飘散。
我坐了片刻,才抬起左手。指尖在流血,不知何时划破的。经脉里的刺痛没消,反而更深,像有东西在里面生了根。
若瑶咳了一声,醒了。
她睁眼第一件事是去看右臂。魔纹颜色稍退,但仍显暗红。她慢慢坐起来,抬头看我,声音哑:“师父……刚才那个人……真的是你吗?”
我没回答。
她问的不是我有没有杀太上长老,而是——那个在火雨中持剑冷笑的人,是不是我心里真正的模样。
我缓缓站起,把碎裂的腰牌残片捡起来。金属边缘割手,但我没松。
往前几步,到了坡沿。
下面就是北岭灵石阵所在。地脉裂开一道缝,宽不过两指,深不见底。黑气从里面缓缓溢出,不是直冲,是一圈圈打着旋儿往上冒,像呼吸。
这就是护山大阵的第一道裂痕。
若瑶踉跄着站到我身侧,半个身子靠在岩壁上。她盯着那裂缝,忽然说:“我碰那腰牌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戴着面具,在挖什么东西。”
我心头一紧。
“什么面具?”
“黑色的,前额有个血纹。”她皱眉,“他背对着我,但手里拿着的……好像是半截剑刃。”
我握紧了残片。
青冥剑当年碎成七块,四块下落不明。若真有人在挖,说明封印松动不止一日,早有人暗中动作。
而且知道那剑能唤醒血魔本体。
“你还记得别的吗?”我问。
“不记得了。”她摇头,“只觉得……那地方很熟,好像我曾经去过。”
不可能。她十七岁,百年前的事她怎能亲历?
除非……
我看着她右臂的魔纹。那种子,或许不只是用来侵蚀她,也是用来藏记忆的。
风从裂口吹上来,带着那股腐根般的气味。我站在这里,腿沉得不想动,可不能停。
若瑶扶着岩壁,一步没退。
“师父,”她低声说,“我们下去看看吗?”
我没说话。
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摸到那根最粗的针。若再遇幻境,得封她识海。但这针,扎深了会伤神,扎浅了压不住。
我捏紧针管,指尖血顺着金属滑下来。
山风卷起她的发丝,扫过我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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