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月上中空。月光皎洁,星辰璀璨。抬眸望去,天边的织女星,华彩斐然。隔着一条长长的银河,与对面的牛郎星遥遥相望。
都说在这一天,牛郎和织女会跨过喜鹊在天际搭起的鹊桥,与彼此相会。
对唐袖和姜袂来说,乞巧节更多的还是未来的七夕情人节。
姜袂把这样美好的夜晚都留给了唐袖。于是,在做女工时,不免想起留守家中的郭嘉。
姜袂得缝制点什么送给郭嘉。
香囊不会做,绢帕太女性,不如就缝根发带,郭嘉平日里还用得上,再在发带的末端,以红线绣出一个爱心。
尽管于古代来说不伦不类,可对作为未来人的姜袂来说,已是情意满满。
姜袂惊讶的是,唐袖一个手工废,生了个窈窈才六七岁,做起女工来竟像模像样。
窈窈在缝制的是一个香囊,小小的元宝形,上面还绣了一株兰草。
想到兰草,姜袂就想起荀彧身上,连带着他们一家都有的芝兰香气。
姜袂先是问:“窈窈,你绣这个是送给你阿爹的吗?”
窈窈摆了摆头。
姜袂不依不饶:“那送给谁?”
“不知道,还没想好。”窈窈认认真真地回答。
姜袂开她玩笑:“莫不是你有什么情郎,想送给他?”
窈窈的小脸霎时就红了。
俣俣凑热闹:“干娘,你敢说,荀媖都不敢应。她这样的母老虎,谁会娶她啊?还不是得留在家中,让我这个阿兄养她到老。”
“荀俣俣!”窈窈厉声。
姜袂则是来了兴致:“我们窈窈以后想嫁什么样的郎君?”
窈窈羞赧:“干娘,我还小,说这些太早了。”
“说说而已嘛。”姜袂不以为然。
窈窈还真就思忖起来,回答:“要像父亲一样是位谦谦君子,容貌俊秀、才学斐然。但父亲太温和了。反正不要荀恽这样没个正形的。”
俣俣不服气:“你能找到我这样的,你就偷着乐吧。别到时候嫁给个小老头,让阿爹都不知晓唤人家贤弟还是贤婿。”
“荀恽你!”窈窈咬牙切齿。
姜袂笑意盎然:“那我们窈窈这要求可不低。你觉得我们家糖块怎么样?我同你阿娘是挚交,俩家又情分深厚,你不如嫁给我们家郭奕,给干娘做儿媳妇吧?”
窈窈斩钉截铁:“不要。郭奕太小了。”
“我们窈窈还喜欢年长的?”姜袂都笑出声来,惹得坐在前方的唐袖回眸看她。
唐袖手中也在缝着什么,只是表情艰难,好像在挑战不可能。
姜袂同俣俣和窈窈说笑完,因甜酒喝得多了,突然觉得尿急。拍了唐袖的肩旁一下,匆匆说道:“我去小解。”便一溜烟跑离了席位。
唐袖拿姜袂没办法,摇头苦笑了笑。
此时皇后娘娘伏寿发声:“想来诸位的女工都大致有个形状。不如我们各自展示展示,剩下的诸位可自行带离宫中,回去做完。”
皇后娘娘最先举起自己的绣品,是一件婴孩的贴身衣物,上面没有太多的花样,只在衣襟处绣了祥云和“平安吉祥”字样。
皇后娘娘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一直盼着陛下可以早日有自己的子嗣。”
“娘娘贤明。”众人称赞。
皇后又道:“董美人你呢?”
被唤作“董美人”的,是一个比皇后还要稚幼几岁的少女,仿佛才刚及笄。
她脸圆圆的,有一种国泰民安之感,捧起一根墨色的衣带,含羞说:“臣妾为陛下缝制了一根衣带,上有蛟龙夔首纹。”
“董妹妹还真是心灵手巧。”皇后娘娘的面上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冷漠。
她匆匆便又去望身旁的丁夫人:“曹夫人缝绣的什么?”
丁夫人恭顺地将自己的绣品呈上,是一方绢帕,绢帕的角落绣了一只平平无奇的麻雀在给一只幼雀喂食。
“曹夫人这是?”皇后娘娘疑惑。
丁夫人微笑作答:“臣妇惦念自己的儿子。每每他上战场都会提心吊胆,因此绣了母雀喂食幼雀图,想提醒臣妇的儿子要珍惜性命,别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担忧。”
“是了。父母如何会不担忧自己的孩子,便是兄长也会对自己的弟妹念念不忘。也不知少帝若是在天有灵,看见如今的陛下,是该高兴,还是怜悯。”皇后娘娘凄然地说道。
但只这几句,就叫丁夫人变了脸色。
皇后口中的少帝,乃是早先被董卓废黜的天子,董卓在让如今的天子坐上皇位不久,便处死了少帝。
她说亡故的少帝惦念如今的陛下,还有怜悯,是以如今的陛下比作少帝。
他们同样都受人胁迫。
好在丁夫人临危不乱,又答:“陛下,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又有群臣辅佐,自是不会走上少帝的老路。”
“哦?曹夫人能断定这群臣之中没有如董贼一般的野心之人吗?”皇后娘娘不不紧逼。
丁夫人坚定:“自是没有。若有的话,司空大人一定会早早地为陛下铲除。”
此一句倒是皇后娘娘脸色突变。
她怒瞪丁夫人,就在欲要张口发难之际,她倏尔又话锋一转,望向座下的唐袖:“不知荀夫人缝制了什么?”
唐袖人在位上座,焦点从四面八方而来。
她的女工,她可不好意思拿出口。
但没有办法,唐袖只得双手捧着,以手指略略遮掩,展示给皇后看,说道:“臣妇绣的也是一方绢帕,上有黄狗一只,鲨鱼一条。寓意不同境遇的人就不该待在一起。”
其实,她是绣了自己在未来的玩偶鲨鲨,和养的狗汉堡。
她的寓意全是胡诌的。
但皇后娘娘似乎若有所感。
皇后娘娘无奈又愠恼地说道:“荀夫人是在提醒本宫,一个内妇就不要多理外面的事情?也是,今日乞巧宴,说好的,只庆祝节日,不多论各自的夫婿。”
皇后娘娘自己说服了自己。
唐袖诚惶诚恐,她没有这个意思!
她是想把自己的鲨鱼和狗绣出来给荀彧看,并非意有所指。
丁夫人对她露出了赞赏又责备的目光,大约是觉得她太激进了。
唐袖没脸见人,索性与身后的小黄门道:“茅房在哪,我该往何处更衣?方才那位离开的夫人还没回来吗?”
姜袂去了好一会。
小黄门对于她既直白又委婉,既俗气又文雅的说法,感到十分割裂。但他到底是在宫中见过大世面的,迟疑了一会便答:“出永始台,往东。”
“那位夫人确还没有回来。”
唐袖吩咐俣俣和窈窈:“你们就待在席上,哪也不准去。阿娘去找找你们干娘。若是一时半会没找到,还没发觉乞巧宴已经结束,你们就混进司空府的家眷里。”
俣俣:“阿娘,我也想去。”
窈窈否决他:“阿娘,你快去吧,我和荀俣俣在这里等你。”
唐袖便向着东,一路走出去。
到一方修竹之前,方才瞥见姜袂的身影。姜袂手里拿着一根颇为眼熟的腰带,在与一位同样眼熟的装宫服的少女说话。
少女道:“多谢女郎捡到了我缝制的腰带。它对我很重要,是我想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的。”
“既是送给心上人,你可得拿好。”姜袂一本正经。
少女和颜悦色:“好。只是女郎你如何会出现在这清宴殿附近?这里可是天子的寝殿,不可随意出入。”
姜袂“啊”了一声:“我迷路了,问了几个内侍与宫女,是他们和我说永始台在这附近。”
“那你大概是走岔了。我送你回永始台吧。”眼熟的少女热心肠地说道。
姜袂的语气感激不已:“好啊好啊,多谢女郎。”
正当唐袖准备走出竹丛后,告知姜袂她走错了,自己可以带她回到永始台,却听身后响起另一个隐有几分奸细的嗓音:“好大的胆子,竟是敢冲撞了陛下。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到这清宴殿来?”
如此一声,无论唐袖,还是不远处的身影和姜袂都回首。
姜袂和身影靠近。
身影雀跃道:“陛下!臣妾可找到您了,瞧您不在殿内,还以为又去永宁殿处理奏疏了呢?”
那奸细嗓音的主人,望见那熟悉的身影,恭敬施礼:“奴婢见过董美人。”
董美人,那个给天子绣了腰带的董美人。
再望董美人口中,隐在内侍提灯之后,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身量不大,却算得上瘦高。
他对董美人明朗一笑,若非身上的冕服,更像是个邻家、彬彬有礼的小公子。
“这位是荀夫人。”董美人向年轻的天子介绍唐袖。
“尚书令的夫人?”天子沉吟着重复。
又一个提起她与旁人关系的。这次不是什么唐玹、唐衡,而是荀彧。
“臣妇叩见陛下。”唐袖拉着姜袂对年轻的天子施礼。
天子淡淡道:“平身。”
紧接着董美人又在天子耳边笑意盎然地说了几句。
天子突然又望唐袖,似乎不经意,只是随便谈起:“听董美人说,夫人与尚书令好福气,竟一胎怀有一双儿女。那一双儿女无论是谁,都粉雕玉琢。姑母见之,还望与你结亲家来着。”
唐袖总觉得天子这话茬怪怪的。
哪只,下一瞬,那董美人便附和:“陛下,臣妾也有个胞弟。”
不需要言说更多,天子了然与唐袖道:“夫人既是朕信赖的忠臣之妇,可愿接受朕为你同荀彧的女儿赐婚,将她许配给董美人的亲生弟弟?”
唐袖没想到这企图与荀彧结姻亲的还有天子。
董美人?哪个董美人,她家日后是何模样……唐袖只要想到窈窈会嫁人,就觉舍不得。
她更舍不得把窈窈当作这些权贵勾心斗角的棋子。
可是面对天子,她还能把事情推给荀彧吗?
唐袖突然抬眸,目光如炬地望向年轻的天子:“陛下既想赐婚,何不直接拟诏颁给荀彧荀大人?既不颁诏,又越过荀彧来找我这个妇人,想来是陛下也有身不由己。”
“臣妇不想自己的女儿同样身不由己。”唐袖一字一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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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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