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忙完救助站的事以后,程万礼有一阵时间没去了;有几次傅清桐早上起床时发现身边人已经起来好一会儿了,晚上吃了饭程万礼也会把自己抢先一步关进书房,只允许三月进去,就连给他送热牛奶也只能站在门口等着。
有一天实在熬到太晚了,傅清桐威胁程万礼说再不出来睡觉就把家里所有房间的门卸了,他才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关门出来钻被窝睡觉。
被窝是暖的,傅清桐特意给他捂的,虽然卧室温度并不低,穿的睡衣厚一点还会感到热,但傅清桐就像游戏里的npc要完成固定任务一样,每晚都坚持不懈给他暖被窝,自己睡的那侧却总是凉的。
程万礼有一丢丢小小的感动,这一丝感动随着傅清桐使用某些不可说的手段让他乖乖交代每晚都在忙什么时候破灭了。
“真的只是在做题?”
“真……真的……”
假的,考驾照科一那些题他闭着眼睛都能选出来。
程万礼被折磨的实在没办法了,顶着呜咽的声音全盘托出;得到答案,傅清桐也终于肯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被磨惨了的人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他的眼尾,锁骨,手指关节,以及膝盖后面的腿窝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又甜又腥的气味,程万礼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于是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傅清桐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扛在肩上去洗澡,调侃说:“阿礼自己的味道怎么还嫌弃上了。”
程万礼打了个哈欠,不轻不重拍了下傅清桐的后背,虽然没多少力气但依旧嚣张回怼:“就和里面没有你的徒子徒孙一样。”
视线往下一瞟,程万礼想到刚才某幅荒唐的场面,又觉得十分懊悔;由于太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他的手指曲张还有些困难。
虽然但是,傅清桐的身材真不是盖的,自己往他面前一站简直就像个不知天高地厚豆芽菜站在修炼成精的老黄瓜面前嚷嚷着要和人家比划比划,最后悲惨出局灰溜溜跑回老家励志和金针菇当一辈子好兄弟。
但话又说回来,他也是有四块腹肌的,而且形状很漂亮;程万礼又美了,不知道在哪个破破烂烂充满碎石的夹缝里找到了能把自己哄得眉飞色舞喜笑颜开的尊严。
傅清桐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一只手按着他肚子点评了两句:“你这是瘦出来的,不健康。”
“……”
程万礼觉得这人真扫兴,气急败坏宛如一个破了防的渣男嚷道:“肉长我自己身上,关你什么事!”
傅清桐上下打量他一圈,用自己胳膊比了比他的腰,说:“喂了这么久一点效果都没有,明天和我去医院做个体检。”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表情也很凝重,像是在无声地说:就这么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程万礼没由来的有点慌乱,对他来说这种事能规避掉最好,放以前他还不怎么在意,但现在……检查结果的好与坏并没有多大意义。
脑袋里灵光一现,程万礼拉住傅清桐的手腕,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无比真诚又充满期待地开口:“傅清桐,我想自己出钱把救助站盘下来。”
傅清桐一愣,思考一会儿觉得这好像也不算太难,就说只管让他放心大胆去尝试。
程万礼提醒他:“从事这种行业几乎没有盈利的可能性。”
“有我给你兜底,怕什么?”
“那如果你破产了怎么办。”
程万礼站在原地,傅清桐正给他擦头发,听到这话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当然也只是诧异一瞬间,又继续道:“那也养,搬砖都养。”
程万礼“嘁”了一声,只当个玩笑话一笑而过;傅清桐许是觉得他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于是非常郑重的掰过他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认真的,阿礼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其他的都不用考虑,一切有我。”
“……”
程万礼想说他并没有否定他的能力和人品,视线却忽然被天花板上明亮的白炽灯吸引,再看着着镜子里的两人,不满道:“这什么破灯,怎么照的我像死了三天一样白?”
“……”
傅清桐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会这样比喻自己的肤色,他给程万礼裹上睡衣,随手把灯关了带着人离开浴室,说:“不许这样说,你健康着呢。”
“口嗨而已,干嘛那么在意。”
傅清桐从背后抱着他,他没说话,只是力度比以往抱的格外紧;良久,程万礼都快睡着了,才听见他声音放得极轻,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自己:“你当然会长命百岁。”
程万礼会长命百岁,傅清桐又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
【叮咚!宿主您好,您的生命倒计时为:99天;任务进度值为:48%】
察觉圈着自己的胳膊松了些力度,程万礼缓缓睁开眼睛,动作及其小心生怕把人吵醒,他面对面看着傅清桐,又伸手感受着他侧脸的轮廓;这一刻他忽然很遗憾自己毫无艺术细胞,如果只是单纯的离开这个世界,他真的,很想把他画下来。
【叮咚!宿主您好,您的生命倒计时为:99天;任务进度值为:50%】
比起程万礼长命百岁,他更希望傅清桐长命百岁,顺遂安康。
【叮咚,宿主您好,您的生命倒计时为:99天;任务进度值为:52%】
……
庄辛童连续上了一个多月的课,今天终于告一段落暂且“毕业”了,上课的日子很辛苦,也很无聊,除了和平安说说话也没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
顾怀瑾把两个房间打通合成一间当舞蹈室,还给他安了一面巨大的镜子,但他从来不会看庄辛童跳舞,有几次老师当着他的面夸庄辛童的学习成果,他的表情也很淡,几乎没什么情绪起伏。
庄辛童很感激他愿意为自己投资,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本人是真真切切的受益者。
还有三天就要飞往江州进组拍戏,他的戏份不算多,但保守估计也要在那边待个十几天才能回来,走之前他再想去一次疗养院。
顾怀瑾问他你最近去的少了吗,每次去都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有什么意义。
庄辛童在客厅踱步了很久,连顾怀瑾叫他出门都没听见,最后还是平安咬住他的裤腿让他被迫停下才作罢。
熟悉的病房门口,顾怀瑾看了眼腕表,说:“这次你又想悄无声息看多久?”
透过那一小块透明的玻璃,庄辛童看见屋内的女人正低头绣着什么东西;没一会儿,只见他轻轻按动门把手,房门从露出一个小缝,到最后完全敞开。
顾怀瑾倾斜的身子又稍微支起来了,略带些惊讶看着他,庄辛童背对着他,当然不可能回应他,他想一起跟过去,刚迈出一步又停在了原地。
庄辛童又把门关上了,直接把他关在了门外!这一举动让顾怀瑾非常不爽——他到底是形如鬼魅还是丑如夜叉,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拿不出手、见不得人?
这对母子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顾怀瑾心烦至极,刚想出去抽颗烟散心,只听见病房里传出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随后就是女人尖锐的嘶吼。
护工没在病房里,顾怀瑾以为母子俩因为什么事吵起来了,但这动静又不想是单纯的吵架;怒斥,嘶吼,哭喊,打骂声愈演愈烈,顾怀瑾扔了还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一个箭步冲上去踹开房门,看到里面的场景时却让他呆在原地,甚至忘了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
“阿玉,你还我的阿玉!”
“你把我的阿玉送哪去了——你怎么还不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女人激动的从轮椅上站起来,绑好的马尾乱了,拖鞋也甩丢了一只;那双眼睛从最初的愤恨到蓄满泪水,她死死地抓着庄辛童的胳膊,状若疯癫,一直来回质问这两个问题。
庄辛童努力安抚她的情绪,试图让她坐回轮椅上,甚至想用衣袖把脸上的泪痕擦去。他只是做了个擦拭的动作,并未真正碰到她,不料却被女人一个用力推开倒在地上。
她不间断地连着问:“你把我的阿玉送哪去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顾怀瑾快速上前把庄辛童从一片混乱里拖出来,让他赶紧去找护工;庄辛童要离开的举动再次激怒了女人,她从落了满地的刺绣工具中抓了把小剪子直直刺向庄辛童的眼睛。
速度太快了,庄辛童躲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顾怀瑾牢牢地把庄辛童圈在怀里,用后背去接那把锋利的剪刀;剪刀刺入的瞬间,庄辛童没听到顾怀瑾吭一声,但他听到了衣服被划破皮肉绽开的声音,声音很小,小到会让人误以为是幻听。
一众医生护士,还有一直负责照顾辛芩的护工也赶来了,他们安抚辛芩情绪的同时又把顾怀瑾和庄辛童请了出去,一名医生特意跟出来给顾怀瑾检查伤口。
伤口主要在肩膀,万幸的是剪刀不算大没伤到骨头,但刀锋足够锋利,即便伤口不深也留了个血窟窿下来,断断续续换了几次纱布才勉强把血擦干净。
“年轻人身体素质好,仔细养着,三周之后就能恢复个差不多了,记得按时换药,伤口没结痂前千万不能沾水……”
庄辛童一言不发,医生和他说了许多注意事项,他一字不差的都写进了备忘录里。
上了药,医生刚要走就被顾怀瑾叫回来了:“他胳膊也受伤了,麻烦您也给他开些药。”
听他这么一说,庄辛童才感觉到两条胳膊确实有点疼,低头一看只是只是被指甲抓破了皮,血迹早就干了,伤口只浮于表面,没有上药的必要。
顾怀瑾发话,就算医生觉得不用上药,再三考量还是给他拿了一盒碘伏棉球和两包创口贴;庄辛童跟着医生去拿药的,路上医生语重心长地和他说:“你母亲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多好,虽然她四年前切了半个胃暂时控制住了病情,但依我们近三个月监测的体检结果来看,癌细胞隐隐有扩散的趋势。”
“病人情绪很重要,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还是回避吧。”
手里的袋子没拿稳,里面的药瓶稀里哗啦都倒在了地上;庄辛童颤抖着手去把它们拾起来,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由清晰到逐渐模糊,那几个药瓶怎么捡都捡不起来。
医生摇头叹息,病人患有中度的阿尔茨海默症,但平时见她的精神状态都很好,完全没有显现的症状,并且见谁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偏偏只有见到亲儿子却像见到仇人一样发疯般打骂。
顾怀瑾一个人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不是去拿个药,磨磨蹭蹭的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他披好外套弓着背去找庄辛童,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终于在走廊的一端见到了人。
庄辛童依旧蹲在原地,怀里抱着袋子,砸在地上的眼泪都快反光成一面镜子了。
辛芩的病情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和自己亲儿子的关系糟糕到这种程度,也难怪之前几次庄辛童只敢在外面偷偷看她。
顾怀瑾不会安慰人,他移到庄辛童身边两分钟一直在想待会儿以什么样的语气让他起来。
“庄辛童。”
酝酿半天,顾怀瑾还是一如既往的语气态度喊他名字;庄辛童抬头,他的脸上满是泪痕,眼里还有泪光,下唇也被咬出了血,有很明显的血珠挂在上面。
看他这副样子,顾怀瑾一天下来乌云就散过的心情又被遮了几层,这已经不能用烦来形容了——如果可以他想锤爆整个世界。
“站起来”,他命令道。
庄辛童用袖子擦干眼泪,眼眶被搓的通红,意识到顾怀瑾肩膀上还有伤,他没敢去碰他,而是勉强挤出一个丑到哭的笑容问:“你怎么出来了?”
顾怀瑾睨他一眼,那几年的演员还真是没白当。
“你能别哭了吗?”
“烦……”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脖子猛然被人抱住;他抱得很轻,身体晃都没晃一下。
庄辛童埋在他的颈窝小声抽噎着,声音沉闷又压抑着痛苦,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但砸进他心里的只有几个字。
他听见他说:“顾怀瑾,对不起。”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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