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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冬去春未来

康朝五十三年,冬末的寒峭尚未完全褪去,紫宸殿的金瓦上凝着最后一点未化的薄霜。新帝登基的诏书在黎明时分由司礼太监用毫无波澜的声调宣读完毕,偌大的宫殿广场上,文武百官依制跪拜,山呼万岁。那声音整齐划一,却空洞得如同穿过枯枝的风,在肃杀的晨光里消散,未能在朝堂或民间掀起一丝应有的涟漪。死水微澜,也不过如此。

众人皆心知肚明。那龙椅上坐着的,不过是我那痴愚懵懂的三皇兄。先帝,我那刚刚束发、锋芒初露的幼弟,就在昨夜,被人无声无息地刺杀于他新婚燕尔的寝宫之中。太后——我的生身之母,几乎是立刻便将三皇兄推到了风口浪尖。这其中的手笔,连宫中最末等的洒扫太监都看得分明。这深宫之中,能将骨肉算计、权力倾轧玩弄得如此炉火纯青,视人命如草芥的,除了那位垂帘之后、执掌乾坤的太后,还能有谁?

我那幼弟,聪慧得令人心惊。短短五年帝位,已不动声色地与朝中几位手握重兵的元老、掌管钱粮的能臣结下了深厚情谊。他像一颗迅速汲取养分的树,根系悄然蔓延,枝叶已隐隐有蔽日之势。这勃勃的野心,便是他的催命符。在太后眼中,一个合格的傀儡,怎可沾染半分实权?尤其,当这傀儡竟是她亲生骨肉之时——血脉亲情,在至高权力的祭坛前,不过是多余的祭品。他终究没能撑过这个冬天,成了我最后一个……亲皇兄。

他死得很“体面”。至少,在太后精心策划的剧本里,他该是“平安上路”的。我踏进那弥漫着浓重血腥气和昂贵龙涎香混合气味的寝殿时,他正安静地枕在皇嫂膝上,双目紧闭,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只是那身明黄的寝衣前襟,已被粘稠的暗红浸透,像一幅诡异而凄艳的泼墨,污损了皇嫂那身象征着无上荣光的、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凤的华丽翟衣。她,这位刚刚加冕三日、年仅及冠的皇后,此刻脸上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破碎感。柳眉紧蹙,如同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可那微微上扬、用力压制却终究泄露出一丝弧度的嘴角,又像是在无声地笑。

她在笑什么?笑这突如其来的“自由”?从此不必再困于这深宫枷锁,不必再与无数佳丽分享一个注定薄情的夫君?可这自由,是用死亡换取的。她在哭什么?泪水无声地滚落,砸在染血的衣襟上,晕开更深的痕迹。是在哭她那刚刚开始便已结束的爱情?哭她身为国母,注定要追随帝王于黄泉的命运?还是在哭这无法挣脱的宿命?

同是女子,一股冰冷的怜悯如细蛇般缠绕上我的心脏。她是爱他的。爱那个在她眼中独一无二、给予她短暂荣宠的夫君。纵使这夫君坐拥后宫三千,纵使她戴上凤冠仅仅三日,纵使……她的结局早已注定——殉葬,毫无尊严、毫无自由地走向永恒的黑暗。这爱,在这吃人的宫廷里,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又如此悲壮。

这场由太后亲手导演的暗杀,我充当了那把最锋利的刀。但这一次,我留下了皇嫂的性命。并非仁慈,而是我知道,她终归要死。或迟或早,殉葬的旨意总会落下。让她多活几日,体面地迎接那注定的终结,而非此刻就死在我这柄沾满她爱人鲜血的剑下……这大概是我唯一能给予的、微不足道的“体面”。

她颤抖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沾着血污的手指,艰难地抬起,似乎想揭开我覆面的黑纱,看清这“罪大恶极”的凶手,看清是谁夺走了她生命里最后的光。我没有躲闪,甚至主动向前倾身。面纱滑落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她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那双盛满泪水和愤怒的眸子,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震惊、难以置信、被至亲背叛的剧痛……种种情绪在她眼中剧烈翻涌、碎裂。面纱下,是我——那个曾将手温柔覆在她尚未显怀的小腹上,笑着说“等小皇子出生,第一眼必须看姑姑”的妹妹;是这深宫寂寥岁月里,除了先帝之外,唯一能与她分享心事、片刻温暖的亲人。如今,我却亲手斩断了她的希望,将冰冷的剑锋送入了她爱人的胸膛。

愤怒在她苍白的面容上燃烧,却又被巨大的无力感迅速吞噬。美人盛怒,亦是惊心动魄的凄美。两三颗晶莹的泪珠,终于挣脱了长睫的束缚,滚落下来,划过她毫无血色的脸颊。我的心像是被那泪珠烫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替她拂去这绝望的痕迹。然而,视线触及自己指间、袖口那已然干涸、呈现出暗褐色的血痂时,动作猛地僵在半空。这双沾满至亲鲜血的手,只会玷污她此刻的脆弱,在她洁净的脸上留下肮脏的印记。

“我……”一个音节哽在喉头,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语。道歉?以什么身份?是杀人凶手的身份?还是她爱人亲妹的身份?抑或是太后座下最得力也最无情的棋子身份?每一个身份都显得如此荒谬,如此苍白。最终,我只是狼狈地弯腰,一把抓起地上沾染了尘埃的血色面纱,近乎仓皇地转身,不敢再多看她一眼。那泪光灼痛了我的眼,更可怕的是,它竟在我冰冷坚硬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涟漪——一种想要带她逃离这地狱的冲动。这念头一旦滋生,便是弥天大罪!

若让母后知晓,她精心打磨、操控自如的利刃,竟生出了自我意识,竟敢怜悯,竟想反抗……那么我的下场,只会比皇兄更惨,比皇嫂的殉葬更早降临。权力的漩涡深处,人命轻贱如蝼蚁,母后要碾死我,甚至不需要一个像样的理由。这世间,无人敢忤逆那位垂帘之后、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至尊女人……包括我,她的亲生女儿。

我低着头,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踏在刀尖。绣着繁复暗纹的软底宫靴踏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摩擦声。心中机械地默数着步数,仿佛这枯燥的数字能暂时屏蔽身后那片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血腥: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只求快些,再快些,逃回那间属于我的、同样冰冷但至少暂时安全的囚笼,洗掉这一身洗不净的血腥味和罪恶感……

忽然,额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片温软馨香之中,与寝殿内浓重的血腥和龙涎香截然不同。是清雅的茉莉混合着某种暖融融的甜香。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之前,袖中短剑已然出鞘,带着冰冷的杀意,毫无保留地刺向那片温软!

“铮!”

剑锋似乎被什么格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手腕传来微震,剑已脱手。与此同时,一个娇俏却带着十足骄矜与不满的女声在头顶响起,如同珠玉落盘,却淬着冰渣:

“怎么?几日不见,胆儿肥了?想杀了本宫不成?”

这声音……我猛地抬头。

眼前人穿着一身娇艳欲滴的桃粉色宫装,外罩着银狐轻裘,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发髻上珠翠环绕,步摇随着她微微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炫目的光。正是慧妃,太后嫡亲的外甥女,宫里最娇纵也最明艳的一朵食人花——季南湘。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更深的疲惫和烦躁。我无心与她纠缠,只想尽快逃离。“让开,”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我要回去换衣服。”只想立刻剥下这身浸透了皇兄生命的黑衣。

“大胆!”她秀眉一竖,叉着腰,将那骄纵跋扈的姿态做足了十成十,“见了本宫不行礼问安就想走?当本宫是御花园里的摆设吗?”她刻意拔高了音调,在空旷的宫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几乎要崩断。我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血气,敷衍道:“嗯嗯,慧妃娘娘好,可以了吗?”只想尽快打发掉她。

她被我这态度噎了一下,显然觉得被冒犯了。但奇怪的是,她眼中那点佯装的怒气并未加深,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纵容的信号,那骄横之下,竟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娇嗔的委屈。她上前半步,几乎要贴上我染血的前襟,仰着脸,带着点刻意为难的娇蛮:“你就这么敷衍本宫?本宫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是陛下最宠爱的慧妃!”

那“陛下”二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我的耳膜。今夜的血腥气息仿佛又浓重地包裹上来。烦躁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话语不受控制地变得尖刻,带着淬毒的嘲讽:“是是是,慧妃娘娘好生厉害!天大的一个人物!不过……”我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娇嫩的脸庞,吐出最残忍的预言,“恭喜娘娘啊,用不了多久,就该尊称您一声‘太妃’了!这泼天的富贵尊荣,娘娘可要好好受着!”

“你!”她瞬间脸色煞白,那抹娇嗔的委屈彻底被惊怒取代。她瞪圆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我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然而,出乎意料地,那勃然的怒火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一种“本宫不跟你这粗鄙之人计较”的傲慢,猛地一甩袖子,侧身让开道路,声音却泄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仓促和……受伤?“哼!本宫大人有大量!懒得跟你一般见识!还不快滚!”

如蒙大赦。我几乎是立刻侧身挤过她身旁那馥郁的香气范围,只想离她,离这血腥的一切远一点,再远一点。脚步匆匆,只丢下一句毫无诚意的敷衍:“嗯嗯,多谢娘娘。”

身后似乎还传来她一句模糊的嘟囔,像是气恼,又像是别的什么,但我已无心分辨。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冷冽的空气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那萦绕不去的血腥味。只想快些回到那间属于我的偏殿,用冰冷刺骨的井水一遍遍冲刷身体,洗掉指尖凝固的血块,洗掉衣袍上干涸的暗红,洗掉……这深入骨髓的肮脏感。

明知不可能摆脱这一切,这权力编织的巨网早已将我们所有人死死缠缚。可此刻,我竟无比庆幸方才没有让剑真的伤到她。那温暖的怀抱,那清甜的茉莉香……与这满宫的冰冷算计和血腥污秽格格不入。我不想让她沾染半分。不想用这双染血的手触碰她,不想让那些阴暗的、肮脏的气息污染她身上那仅存的、带着点天真残忍的明亮——即使那明亮,也是权力浇灌出的虚幻花朵。

这个念头莫名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竟让沉重压抑的心绪,诡异地轻松了一瞬。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的脸庞。那双总是盛着明媚笑意的眼睛,如同碎星落入了春水。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笑着,迈着短腿,跌跌撞撞地跟在我身后,一声声清脆地喊着“姐姐”、“姐姐”……那时宫墙仿佛也没那么高,天空似乎还透着一丝蓝。

只可惜……物是人非。

人,终究是会变的。在这座以黄金为牢、以权力为饵的庞大囚笼里生存,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爱也好,恨也罢,所有真实的情绪都必须被小心掩藏、扭曲、甚至亲手扼杀。在这里,唯一能被确认真实存在的,只有胸腔里那颗因恐惧或算计而狂跳的心脏,只有每一次因压抑而艰难的呼吸起伏,只有胃里那些用以维持这具躯壳运转、却尝不出滋味的食物。

活着,仅仅是为了活着。在权力这头永不餍足的巨兽投下的深邃阴影里,在它搅动起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中心,我们所能做的,唯有屏住呼吸,努力维持着那一点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卑微地,挣扎着,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终结。心跳,呼吸,食物……这些冰冷的、生理性的存在,成了确认自己还“活着”的最后坐标。至于心在哪里?早已被碾碎,埋葬在每一次挥剑的瞬间,每一次虚伪的跪拜之下,每一次……面对故人时,那无法言说的愧疚与冷漠交织的煎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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