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乐与段昭并肩走着,一路说笑着往围场中心的高台去。
段昭正讲着军营里新纳的良驹有多烈,李安乐听得兴起,偶尔插句嘴。
贺兰凛抱着小玉儿跟在身后,隔着两步的距离。怀里的小公主没再闹腾,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东看西看,偶尔伸手扯扯他的衣襟。
围场中心早已聚满了人,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各家命妇带着子女站在另一侧,人声鼎沸,却又透着规矩里的肃穆。
走到高台近前,李安乐才停下脚步。
高台最上层铺着明黄色锦缎,显然是皇帝与皇后的位置,稍下几级则是皇子公主与亲王的席位,李安乐的位置就在那一排,紧挨着皇子们的座次。
“我先过去了。”段昭冲李安乐扬了扬下巴,转身往武将列的席位走去,虽不如高台上层显赫,却也排在前列。
小玉儿这时候挣了挣,贺兰凛顺势把她放下,她立刻像扑向刚走上高台的皇后,脆生生喊着“母后”,被皇后笑着揽进怀里,又转头朝皇帝撒娇去了。
贺兰凛正准备退到质子该待的角落,却听见李安乐说了一声:“跟上。”
李安乐没回头,说完便径直往自己的席位走去。
贺兰凛愣了愣,还是默默跟了上去。高台上知意早已候着,见两人过来,连忙布座。
李安乐在自己的席位坐下,随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贺兰凛也坐。这举动落在旁人眼里,顿时引来了些低低的议论。
“那不是北境来的质子吗?怎么跑到侯爷这儿来了?”
“就是,质子有质子该待的地方,跑到这上面来像什么样子?还不是安乐候的那些癖好”
……
议论声不大,却足够让近处的人听见。
李安乐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皮都没抬,只对知意冷冷道:“掌嘴。”
那是几位中层官员的儿子,仗着父辈的体面混进前排,年纪轻不知深浅,见贺兰凛一个质子竟坐在高台近旁,没忍住交头接耳。
而知意会意,几步走到那几个公子面前,他本就不是寻常侍从,跟着李安乐多年,虽无实职,却在侯府掌着管事之权,寻常勋贵见了他都要客气几分,更别提这些靠父辈的公子哥。
这些小辈见了他本就有些怵,此刻被他冷冷盯着,顿时收了声。
“大晏律法有训,不得妄议皇亲近臣。”知意声音不高,却让在座的都听得清清楚楚:“安乐侯的行事,也是你们能置喙的?”
那几个公子仗着人多,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嘟囔:“我们就是随口说说……”
话没说完,知意手已扬了起来,“啪啪”几声脆响,正打在那说话的公子脸上。
“侯府门前,岂容尔等放肆?”知意斥道,“长辈们教的规矩都忘了?在侯爷面前也敢口无遮拦,背后指不定要翻出多少是非!”
其余几个公子吓得缩了缩脖子,再不敢作声。
周围的长辈们看在眼里,只当作没瞧见——毕竟是小辈不懂事,被安乐侯的人教训两句,本就是该的。
知意又冷冷扫了那几个公子一眼,“往后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们的皮”,这才转身回到李安乐身边,垂首低声道:“侯爷,打完了。”
李安乐眼皮都没抬,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再理会。
他侧头看了眼还站着的贺兰凛和知意,随口道:“都坐吧,舅舅该出来了。”
贺兰凛依言在石凳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台下望去。
方才在低处时,只觉人潮涌动,分不清谁是谁,此刻居高临下,才看清这围场的全貌——百官按品级排列得整整齐齐,衣袍颜色随官位高低渐变。
连方才那些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贵胄子弟,此刻也不过是人群里模糊的身影,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家父辈身后。
忽然想起方才那几个公子被掌嘴的模样,想起李安乐始终未抬的眼皮,想起知意那句理直气壮的呵斥。
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却能让人生畏,让非议消弭,让规矩立得稳稳当当。
贺兰凛心头忽然漫上一个念头: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吗?
不必亲自动手,不必高声辩驳,只消一个眼神,便有人为你扫清障碍;只消身处这高位,便无人敢轻易置喙。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贺兰凛这念头藏得极深,脸上半点没露,只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快得像被风吹散的烟。
他重新望向远处的旗帜,仿佛只是在看风景。
此时,高台上的明黄色帐幔被侍从轻轻掀开,皇帝缓缓起身,他目光扫过台下肃立的众人,声音传遍整个围场:
“吾辈儿郎,今日齐聚这围场之上,当显我大晏男儿本色!”
他抬手指向远处的猎场深处:“今日围猎,不问出身,只论本事。谁能拔得头筹,猎获最多,朕便赏他黄金百两、良驹一匹,更允他在朕的御书房侍读一日!”
话音未落,高台两侧忽然响起震天鼓声。
百名侍卫赤膊擂鼓,鼓面被捶得咚咚作响,惊得远处林子里的飞鸟飞起。
“大晏儿郎,岂能畏缩?”皇帝再喝一声,手臂猛地向前一挥,“开——猎——!”
“开猎——!”百官齐声应和。
猎场入口的栅栏“哐当”一声被拉开,早已蓄势待发的公子们催马而出,猎犬的狂吠、箭矢上弦的轻响,混着不绝的鼓声,瞬间将气氛达至高处。
忽然一阵马蹄声自人群中穿过,段昭不知何时已翻身上了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他勒着缰绳在高台旁打了个旋:“李安乐,今年还跟我共乘一骑?你那身子骨,独自骑马进林子我可不放心。”
李安乐轻描淡写地应了声:“再说吧。”
段昭知道他素来不爱被人说身子弱,也不纠缠,只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马鞭:“西边林子里的野鹿性子烈,咱们去晚了可就没份了。马厩那边备了骟马,你要是想自己骑,也能应付。”
李安乐没接话,目光却转向身旁的贺兰凛:“北境男儿善骑射是出了名的,你马术如何?”
贺兰凛垂眸,答得简洁:“还行。”
“还行是怎么个还行法?”李安乐追问:“今年你带我一程,能不能行?”
贺兰凛心头一紧。他知道李安乐身子弱,骑马需格外小心,若自己真没把握稳当护着,稍有磕碰……
刚想开口推辞,说句“恐难胜任”,就见李安乐抬眼看向他:“想好了再回答。”
那目光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施压。
贺兰凛垂首道:“没问题。定能护着侯爷,尽兴而归。”
“这才像话。”李安乐高兴了,转身往台下走。
段昭在旁边听得真切,顿时来了兴致,拍着马鞍笑道:“好!北境男儿的骑术素来有名,一会儿进了林子,咱们就比一比猎获,看谁先拔得头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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