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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白事

引子

唐定成三十年正月十四,户部尚书徐瑞彰,于其长子大婚当日,惨死府内更衣室,秽物覆身,身首异处。

三日后,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宦官阮美椋,被发现死于浮香阁水榭雅间密室,无衣蔽体,同样身首分离。

圣人震怒,着大理寺于二月十五——三秩隆昌御极庆前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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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近日多雨,似总有阴纱覆顶,上囚日光灼灼,下困刍狗泱泱。不远不近间,这雨绵密如蛛网,又若银针,欲将天地共缝、万物尽叠。宫城角楼偶有惊鸟振翅,亦无法穿透那阴翳,未近便力竭。

忽一声闷响,户部尚书徐瑞彰伏倒在地。血液从其脖颈处汩汩而出。疑惑而圆睁的眼,倒映近处紫袍玉带,华贵却生机尽散。

其最后发出的撞击之声,未及近得喜宴人前,就遭天地间万千雨丝切割殆尽,再不可闻。

半个时辰后,子时初刻。

大理寺廨舍内,少卿谢怀安指尖正划过标注定成二十七年的某份案牍,门外忽起急促脚步声。不等他应声,大理寺丞周正焦急叩门三声后竟直接推门而入。

“少卿!出,出大事了!”只见周正气息未匀,扶着墙道,“户部,户部徐尚书……身死!”

寺卿未归,重臣死亡,谢怀安拿着案牍的手一顿。

嘴角微抿,起身间,谢怀安即令这大理丞寻寺正伍仝备马阶前,不及拿上把伞,其身影已然破入雨幕,直奔议事堂。

至堂内,其甩尽掌中潮意,当下抬笔成牒,而后立遣吏员持牒急报刑御二司,另派人寻仵作王阡至现场勘验,再召休沐之员归寺轮值,又调驻寺值守增援崇仁坊徐宅。

如此部署既定,谢怀安振袖而出,与阶前等候的寺丞周正、寺正伍仝会和。三人三骑,不顾冷雨钻襟,挥鞭破空即当先往崇仁坊奔去。

至徐宅,胡乱抹一把面上汗水、雨水,谢怀安定神便见左金吾卫翊府中郎将裴胜带队守于门外,几名苍头正拆卸宅邸正门彩楼。

而周围瞧热闹的人,遭金吾卫阻拦,只得举着油伞再将脖颈抻得老长。巴望间,恨不能钻进去瞧个周全仔细。

观察间,谢怀安利落下马,带着身后两人快行几步,寻那身披明光铠之高大男子就去:“子坚兄,情况如何?”

“季宁,”裴胜按住谢怀安欲作礼双手,神色凝重,“徐尚书惨死后寝,现场未见凶器。”言罢,他抬手示意,身旁校尉立刻递过三把雨伞。

将伞先递给伍仝与周正,谢怀安道:“金吾卫作何安排?”

“徐宅戒严,左右街使设临时关卡盘查,武侯亦去周边寻可疑踪迹。不过……”裴胜皱眉抚上腰际横刀,目光扫过四下上元鼎沸、雨伞连天,“若凶手已然混进夜游人堆,那便真如大海捞针,再无可寻。”

想自己一路驰马难行,处处小心躲避街面游人,谢怀安知裴胜所言非虚,对疑踪追查也没抱什么希望,转而发问:“宅内情状、人员如何?”

“陈尸处和庭间宴席,金吾卫到后便立即封锁,原样待大理寺勘验。宾客仆从等,徐家已先行控制,几位三品上者则被安置正堂。”

听“原样”二字,又见面前彩楼正遭拆除,担心关键证据就在这红白转换间被悄然破坏,谢怀安追问:“徐宅拆撤婚仪彩楼,金吾卫可曾先行检查,全程监督?”

“金吾卫只许拆除门外之物,宅内布置只准白布盖覆。徐尚书毕竟官居高位,诸般礼法还得顾及一二。”

得此解释,谢怀安颔首而答:“寺内评事、吏员稍后即至,宾客问询、凶器搜索还劳金吾卫协助。”

“分内之事。”裴胜干脆应下,目光扫过异常静谧的徐宅,下意识摩挲刀柄,声音沉凝,“现下,你我怕还得与宴上那几位贵人打个照面。”

顺裴胜目光亦往徐宅看去,谢怀安不禁低喃,话音却又潜藏兴奋:“今年上元,怕是热闹了。”

抬步跨过徐宅高槛,谢怀安只觉眼前一花,原是面前“咚”地跪下个颇为圆润之人,正于湿冷地砖上伏地高呼:“掌事家令徐敏,候中郎将、少卿公!”

垂眼打量,谢怀安目光如刃,寸寸刮过家令身上那昏灯不减其光泽的深绛色团花袍。

身旁,裴胜不耐烦地虚抬手中刀鞘,冷冷而令:“带路去正堂。”

得令,徐敏忙不迭爬起,躬身于前方引路。

疾行间,谢怀安只觉一股诡异割裂感正自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本应假山琳琅、灯火流光之地,此刻却尽数蒙上惨白素纱。偶有几处漏网红色灯烛,在雨中竟如团团模糊血污,兀自明灭。

鼻尖,喜宴饮食酒香全然不见,反倒萦绕股冷炙残酒的腥腐气。隐约间,更存丝丝许许铁锈气味。喜与丧的边界好像正被这夜雨侵蚀模糊。

眼鼻未歇,耳朵倒也未得轻松。一路便听徐敏在旁哭哭啼啼、磕磕巴巴,直说他如何被那惊惶厕婢唤去家主更衣室,如何被室内血腥场景吓得丢了魂,又如何寻大郎君后,急派仆役持尚书鱼符往后巷武侯铺与大理寺报信。

囫囵有了个案件轮廓,谢怀安等脚步恰好至徐宅正堂。

“下官惊扰诸公。”说话间,谢、裴齐齐站定,随后抬手躬身,标准行礼。

“谢少卿,”刑部尚书韦识道面露哀戚,率先出言,“大理卿薛愈未归,徐尚书案还需你率大理寺仔细查验,速速抓住那凶犯,毋纵毋枉。刑部自当提供一切便利,以慰徐公在天之灵!”

“韦尚书放心,”谢怀安抬眼间隐秘观察面前人眼底情绪,而后俯身又行一礼,“只是现下,怕还需请教几位今夜宴饮所见。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八议惯例,三品贵者,非十恶重罪,皆享荫庇。谢怀安自知他大理寺少卿从四品上的官阶在诸位紫袍玉带面前,着实不够分量。可当下情况紧急,若不立时询问,只怕日后想再寻这几位,丝毫不比捞起那井中明月简单。

果然,问询一出,堂内气氛瞬间滞涩。但看在死者尚书身份,再卖大理寺卿薛愈点面子,几位大员或徐徐、或草草还是应付了些“未曾离席”“更不知瑞彰何时离席”的场面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本也没指望从这几人口中得到什么关键线索,谢怀安与裴胜匆匆记下相关名录,便于正堂前目送他们出宅归家。

望着那几抹紫色身影逐渐消失雨幕之中,裴胜问身旁人:“季宁,你怎么看?”

“若真是这几位,”谢怀安声音低沉,“为何不用朝堂手段不留痕迹地对付徐瑞彰,又怎会留尸体等大理寺查。”

“难道有什么必须立即除掉他的缘由?”

或许真如裴胜猜测,或许如自己直觉般凶手另为他人,谢怀安未置可否,只后撤半步,虚手作礼:“子坚兄,我先去现场一看。”

见裴胜点头回应,谢怀安再寻家令带路,领寺正伍仝、寺丞周正就往事发更衣室去。

案发处徐瑞彰后寝更衣室前,几名金吾卫兵士站定无言。旁侧,徐瑞彰长子、太子亲卫徐晔,倚靠门框勉强稳住身形。

远远瞧他与“亲卫”二字实难相配的瘦长身躯,谢怀安一时竟觉,夜雨灯烛间,徐晔身穿对狮纹绿袍,与视线尽头隔断屏风上透殷红,以及这红白沁染的内宅倒莫名有几分相配。

“大郎,”只见家令徐敏快行几步至徐晔身后小声通报,“大理寺少卿到。”

随即,徐晔扶门艰难挺身,转身间抬袖拭面,再朝谢怀安叉手行礼,语气哽咽难抑:“劳谢少卿深夜踏雨急行,阿耶……阿耶他……”

“徐亲卫节哀。”谢怀安敷衍客套,作势虚扶。近处观察间,见徐晔确满面泪痕,双眼通红,复道:“本官先入现场探看。”

“伍仝,你与我查验现场,”谢怀安回首安排,“周正,仔细记录。”

言罢,其撩袍跨过门槛,领二者就绕过那染血屏风,径直步入血腥之地。

即使有所准备,谢怀安仍被更衣室内情状和腥臭撞得一晃。

四方小间内,墨黑色胡床便器朝门居中而设,现向其左前侧倾翻倒地,徐瑞彰身穿紫色圆领襕袍的躯体亦往同侧倾翻,正趴伏在地。血液自其脖颈断口处浸染其身与大半地面。两步外,其头颅滚落,双目圆睁。

蹙眉蹲身,谢怀安便见本置于胡床下方的鎏金承秽匣翻倒徐瑞彰腿侧。细看,胡床秽器与小匣上有纹如金丝般密密交错,更似有股宁静药香。匣内香灰、木屑,以及零星几个安息香块则散落四周。

再看徐瑞彰,其青色丝质大口袴褪至膝下,下身浸染五谷轮回之物,分明是狼狈如厕状。脖颈处,断口参差明显,地面血液淤积处仍带些许潮湿,附近可见凌乱手印与擦抹状血迹。至于断首,其瞪大之双眼瞳孔稍扩,似还倒映生前惊骇。

顺尸体倒地方向看去,只见些许甩溅血迹附墙壁下方。血迹右侧靠近屏风处,立着染血半人高莲底落地烛台,台上灯烛未熄。

再往右瞧,一人多高屏风正对胡床。屏风绘树下美人,美人袒胸露乳,眼波流转。屏风低处及其近处地面,现下被大量暗红色喷射状血迹所覆盖,浓郁完整,衬得这美人都似多了几抹妖冶。

回身面对胡床,谢怀安左手侧紫檀小几未显打翻痕迹。其上,裁剪得宜的丝绢小帕与鎏金莲花香炉,前后摆放整齐。

弓身察看,炉内香碳尚未熄灭,持续烘烤三颗香丸伴些许碎末。只此刻此景,蕴聚热力的香气,直催得房内血味、秽味如那野草疯长,往人七窍里钻。

强按下胸口涌起反胃,谢怀安视线越过小几往后,落于正稳稳置于紫檀小架的盥洗铜盆与雀绕花枝菱花镜。眯眼与伍仝共同分辨,确认未见挣扎、打斗迹象。

正欲细观旁侧平整搭挂衣架上衣袍,方才压抑反胃之感乍起,谢怀安忽觉轻微眩晕,身形随即略略晃颤。好在,下一息便被一左一右伸来两只手稳稳托住。

“少卿,”寺丞周正压低声音,“您可是忙着查阅案卷,没休息好?”

“可能被此间气味冲得瞬间恍惚,无碍。”说着,其顺势接过周正手中记录小册,略加翻阅后又递给寺正伍仝复核。

瞧着周正所记,伍仝不自觉道:“这现场倒干净。”

“可说呢,”周正眼珠再快速扫过面前小室,“一没凶器,二没脚印,徐尚书手里也没抓下什么碎布鞋袜、首饰耳环,这凶手倒半点痕迹没留下。”

“倒也未必,”谢怀安揉揉左右颞颥,“凶手留下最大破绽便是这尸身。”

“少卿是说……”伍仝眼色微亮,似已领会这话里意思。

接过伍仝归还小册仔细塞进袖中,周正直蹙眉撇嘴:“少卿你可别卖关子,这尸身如何?”

“你倒说说徐尚书死在何处,如何死的?”谢怀安觑了眼徐瑞彰断首处问。

“这更衣室满室血迹,定为案发地。至于死法,徐尚书周身没有其他伤口,唇色亦不似中什么烈毒,”周正说着举起右手对准自己脖子就摆出个手刀挥砍模样,“应就是被人‘咔擦’,砍了脖子。”

伸手拍掉他那不甚吉利右手,伍仝道:“首先,徐尚书为何离席来这更衣室?他下身狼狈,是自然内急、断首失禁,还是遭人算计?若为后者,凶手必能近处接触尚书今夜酒水饮食。”

点点头,谢怀安接:“既现场未见能断人首级的凶器,凶手要么有法子能带利器自由出入,要么用了宅内什么物件再藏于某处。不论何种情况,他必极熟悉宅内布局。

“另外,能在更衣室这等私密处动手,能近处于徐尚书身后挥刀,凶手自能让他,或者能用什么手段让他在**·处都未设防。

“最后,或许亦是最重要一点,若无深仇大恨,选择断首击杀未免困难激进。”

咂摸二人话中意思,周正忽轻拍伍仝肩膀,“选在徐家大喜之日行断首事,只怕凶手不仅看重它喧嚣掩护,而是真恨得紧啊。”

“是啊,恨得紧。”谢怀安口里喃喃,目光冷厉落在徐瑞彰圆睁双眼,再扫过其身下胡床秽器,眉头浅淡地蹙起抹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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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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