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昏暗一片，通宝镇陷入了寂静中，街上不见一人，只有淡淡月光引路。
通宝镇三面环山，虽山不高可连绵一片往里延伸，这里终年温凉还有薄雾缭绕。
只是今夜，寂静得有些诡异，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连点声响都没有。
唯独有一户人家亮灯，门前挂起了红灯笼，贴着喜连，瞧着像是这户人家在办婚娶喜庆事，可不见丁点热闹，只有幽幽哭声传出。
旁边邻里不忍，可谁让山神选到了白家，他们生怕惹怒山神自己遭殃，连窗缝偷看都不敢，躲得严严实实。
正堂处有个身穿嫁衣的新娘，但诧异之处就是，这新娘子才约莫五岁年纪。
天真孩童的心性，她不懂爹娘为什么哭，小女孩好奇的看着喜堂布置，大眼睛水汪汪的很可爱，只是这会儿抹了胭脂，还有唇脂颇为怪异。
“爹，娘，我可以穿新衣服出去和妞儿她们玩吗？”她想穿着好看的衣服和好朋友炫耀。
白父眼眶也红了，身子在颤抖，他哽咽的缓缓说，“芽儿，咱明日再玩，你先安静坐着，等明日···爹娘买珠花回来给你戴。”
“好呀好呀···爹，娘，我饿了。”小女孩自从天黑后她就坐在这里好久了。
她也听话懂事，爹娘叫做什么，也乖乖的没有乱动。
“再等等···”
“当家的，给女儿吃吧，就当是，就当是···我们做父母的送她最后一程。”白母老泪纵横，拉着白父的手说。
白父看了看女儿懵懂天真的脸，再看向妻子的哀求泪眸，他咬咬牙说，“你去做一碗长寿面，再放芽儿喜欢的荷包蛋。”
“诶，我这就去。”白母擦了眼泪，可怎么擦都擦不完，她转身要去侧院。
叩叩叩···
这时，白家大门被敲响了。
惊得夫妻二人都是心头一跳，皮肉紧绷着，连牙关都在打颤。
山神，山神···这会儿提前来了？
可听说山神都是直接进来，怎还会敲门。
叩叩叩···
又是不急不缓的三下敲门。
仿佛是闷棍打在他们紧绷的神经线，稍有那么一用力，就要崩溃。
“请问，屋内主家可否在？”
紧接着是一道清脆的年轻女子声音传来。
白家夫妻狠狠松了口气，不是山神。
白父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他手脚有些发软发颤，慢吞吞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是一个俏生生的娇女娃，眉眼弯弯下是一双明亮杏眸，像是会说话一般灵动，生得像画里人一样好看，嫣红唇角弯着浅笑。
“···姑娘是来找谁？”
白父诧异一个女娃晚上独自外出，语气温和了几分。
瞧着水灵灵的模样，就不是他们小镇能养出来的人，面生的很。
“阿伯，我是路过的外地人，风雨兼程许久想要在镇上歇一脚喝口热水再赶路。可这儿没有客栈，其他人家也都关门了，唯独你们这还亮灯，故而来借宿一宿，还望阿伯别怪罪冒昧上门。”
她浅笑着，脆生生的说，也是很有礼。
白父一愣，借宿？
自从山神将婚服放在了白家，选了白家姑娘做新娘，周边邻居都是退避三舍。
人之常情，他能够理解。
沈丹照见装扮喜气洋洋，氛围却死气沉沉，自知有异样，“阿伯家中是不便？如此，我也不好多叨扰···”
“也并非不便，只是家中今晚会有些许动静，我是担心姑娘会害怕。”白父摆手，一脸愁容惨淡。
但转而他又说：“赶夜路也不好，你若是不嫌弃寒舍简陋，可先歇息，待明天再走。”
白父是担心夜里在通宝镇乱走，若是碰到了山神来接亲，凭白又搭进去一个姑娘。
“多谢阿伯。”沈丹照一笑，跟他进了门。
见屋内喜庆摆设，新娘还是个小孩子，她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好奇多看多问。
白母还没有去厨房，见到是人，一个俏姑娘，她心下也放轻松不少。
可又升起悲伤，若是女儿没被山神选中，能平安长大，将来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
悲从中来，白母泪水落下，她背过身擦。
“让沈姑娘见笑了。”白父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翠娟，再多煮一碗面给这位姑娘。”
“诶，好。”白母捂着泪脸前去厨房，隔得不远，还能听见她的幽怨哭声。
沈丹照看在眼里，如有所思。
白父将她带去侧厅，这儿连接厨房，他们一家吃饭的地方，可其乐融融的生活即将没了。
“姑娘先坐在这儿，等吃了热食，待我妻子收拾好空房，你也好去休息。”
白父的发间有了白丝，身形也消瘦得很，神色很疲倦。
“好，劳烦了。”沈丹照点头。
白父也没多余心情招待，他礼貌点头，转身去了喜堂。
墙院外，夜很黑，犹如被笼罩着，红灯笼下有几只飞蛾扑过去。
沈丹照一手拖着脸，一手抛这两枚铜钱在玩，好似百无聊赖的发呆。
她手一松，两枚铜钱落下，在桌面滚了滚，然后全都立起来了。
大凶之兆。
“沈姑娘等久了，我们家粗茶淡饭的也不知你吃得习不习惯。”白母端着满满的一碗面过来放在了沈丹照面前，热腾腾的冒着白雾香气，上面还有个荷包蛋，色香味俱全，很有食欲。
“这已经很好了，我在山里歇脚时还吃过野菜充饥。”沈丹照动了动鼻子闻，后伸了大拇指，亮晶晶的双眸很是诚恳，“光是闻着味口水都要流，阿婶的手艺定是很好，我是有口福了。”
“只是平常做法，没有姑娘说的这般好。”被她这样一夸，这段时日压在心头的郁气消散许多，白母露了一个笑意。
“你先吃着，要是不够了，厨房锅里还有，不用客气。”
白母说着转身要走，没打搅她。
“阿婶，你们家中是要办喜事？怎是嫁一个小女孩。”沈丹照吸溜着面，好似单纯好奇，“我从未见过如此惊奇之事，新娘这般小。”
白母顿时僵住了身体，刚压下去的悲伤疯狂涌上来，泪水哗啦啦落下。
“吃了你们的面，承了你们的情。阿婶可以同我说说，兴许还能想法子解决。”
沈丹照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也不粗鲁，还有几分雅态。
“没法解，没法解的，我可怜的芽儿，她才五岁。”
白母像是脱力了般，身子一软地坐下来伏在桌上哭泣。
沈丹照也没催促，等白母渐渐降了哭声，她的一碗面也吃完，端起碗连面汤也喝得一干二净。
真好吃，还想再来一碗。
白母哭一会儿，抬起头见沈丹照捧着比她脸还大的碗，眼里流露着馋意，像是贪吃的小猫儿。
“···姑娘可否要再添一碗？”她迟疑的问。
这一大碗，她丈夫吃了也差不多饱腹，小姑娘看着纤细，肚皮不像是能装的啊。
“好的啊，麻烦阿婶了。”沈丹照一笑，将碗推了出去。
“···不麻烦，我也是分神煮多了。”白母默默的去盛了满满的一碗回来。
随着沈丹照道谢，吃得津津有味，白母也有了倾述的念头。
在她的话中，通宝镇因为地处偏僻，且难以进来，百姓常年生活再这里，极少有人出去。
当然也是不敢出去。
五十年前，他们这里还是村庄，进山打猎的人很多，可进去的人全都死了。
后来村里进来了很多野兽，眼看要全都惨死，山里传来了道厚重威严的声音，逼退了这些野兽，护下了村民，此后进山也是满载而归。
如此神威，村民就自发跪下，称为山神，每年都进行祭拜。
可祭品，却是山神指定要的新娘，说这是保护村民的条件。
新娘还是刚五岁的小女孩，大的不要，小的也不要，就要这个年龄段的。
每当山神选好谁家的女儿，就会在其门前留下一套红嫁衣。
当信仰的保护神成了残害生命的存在，村民开始害怕，也想要反抗。
曾经有人被选到，不舍将孩子送去，想要逃走的，可刚走出村口就被山上下来的野兽给吃得一干二净，血淋淋的场面，吓得所有人都不敢了。
从此会后，选到的人家，尽管再不舍，也都会将新娘准备好。
谁家都担心会被选到，所以生的孩子多，渐渐也扩大成了镇。
今年就是选到了白家，这对夫妻唯一的孩子，悲痛可想而知。
说着，白母又是捂着胸口在落泪。
这几日流的泪要将她给哭干了。
随着听讲，沈丹照已经吃了大半，“你们就没想过全部搬走？”
“谁说没有想过，可是走不出去的。”白母幽幽叹气，“只要是村里人，只进不出，就算是出去也只能出去几个，一旦多的就会死。”
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牺牲一个孩子来换回镇上安宁。
这和圈养起来的可食用畜生没区别了。
沈丹照依旧是把面汤喝完，她放下碗，擦了擦嘴巴，“我有一法子可以救你们的女儿。”
“真，真的？”白母抬头，怔怔看着她，眼里是小心翼翼的期望。
可转而就是担忧，山神那么厉害，如何能救。
“当然。”沈丹照站起来，“就当是两碗面，还有借住一宿的恩情。”
白母回神，见沈丹照已经出了偏厅，她急忙跟上。
若是能救回芽儿，即便是砸锅卖铁，拿她的性命，也是毫无怨言。
——1——
已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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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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