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简蓝悦一袭青绿色钗钿婚衣慵懒地坐在金色铜镜前,左拿名叫《柳娘婚后记》的言情话本,右拿紫毫笔,边看边在书页空白处添写批注,认真程度堪比即将赴考的学子。
屋外橘光暮色温沉柔和,庄佩愈的声音比人先进到屋内,“悦儿,快看娘给你带什么来了。”
话本放进腰间束带,简蓝悦刚起身,庄佩愈已经等不及敛袖,为她介绍梨木托盘上的东西。
“这是你爹送的牛皮短鞭,你兄长给的青玉软剑,银针是娘从胡军医那要来的。今时不同往日,你身上蓝草未解,与之不会武功,护不了你,这些放在你身上防身用。”
简蓝悦满心欢喜全部收下,藏在腰间确保外人看不出后,才问:“娘,你何时与闻青辞这般熟悉了?”
与之,是闻青辞及冠时,景帝亲赐的表字。
简家与闻青辞在简蓝悦的印象中从未有过来往,就连与她青梅竹马长大的陆信羽都不曾被庄佩愈如此亲切地唤过表字。
“你的婚事原本落不到陆家头上,娘还没怀你时,便与与之的娘有意结为亲家,只是后来造化弄人……”
庄佩愈说到最后嗓音变得哽咽,眼底水光微动,兀然背过身,疾速抬手擦去眼泪,“娘去内堂等你。”
面对母亲突然的失态,简蓝悦有些意外,直到庄佩愈仓促离开的背影走出庭院,她才回过神。
一开始这场婚礼只是利益交换。
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与闻青辞必然会分开。
后来见到庄佩愈与简绍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既满意又期待,甚至他们不辞辛苦地亲自操办婚礼的大小事务。
简蓝悦也受他们的影响,对婚礼重视起来。
因此,对男女情感一窍不通的简蓝悦,拉着流霞去书肆买了人生中的第一本言情话本。这两日,白日她忙于试婚服,夜晚就沉浸在话本里学习柳娘婚后与丈夫的相处之法。
“小姐。”
简蓝悦转过身,流霞从身后拿出一把点纹象牙匕首,笑着递到她面前,“这是我送给小姐的新婚贺礼,也是用来防身的。”
两人相望都顿了一下,随后相视一笑。简蓝悦收下匕首,顺手挂在腰上。
天边暮色渐敛,外面锣鼓轻响,丝竹悠扬,伴随着喧哗声离国公府越来越近。
简蓝悦手持鸳鸯团扇遮住面容,从闺房缓步轻移往内堂走去。
内堂里,庄佩愈与简绍端坐在主位上,紧盯门着门外缓缓走来的端庄身影,欣喜的眼眸里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简蓝悦跪拜行完礼,转身面向简绍,“爹,女儿到了闻家,就放哥哥回来吧。”
简墨霄是简家唯一一位对圣上赐婚不满的人。
他日常忙于十六卫的事务,在同时知晓简蓝悦昏睡醒来退了陆家的婚事、遭受陆家人污蔑、圣上赐婚的三件事后,勃然大怒,思索片刻后,提上他的青银枪便要杀去闻府,活捉闻青辞到宫中求景帝收回赐婚的成命。
然而,简墨霄还没见着闻府的门匾,就被简绍五花大绑绑去军营受罚,到今日还未归。
简绍本想明日放他回来,眼下女儿已经发话了,他只好答应。
“妹妹出嫁,兄长岂能不在。”
门外身着月白袍衫,风度翩翩似文人墨客一般的简墨霄阔步走进屋,眼尾轻佻,略带挑衅地看了眼简绍。
简绍含怒起身,却被庄佩愈重按回去,“墨儿有分寸。”
面前光线黯淡,简蓝悦察觉到简墨霄朝她走来,下意识往后退,“兄长是来带我逃婚的?”
“想什么呢?”简墨霄抬手轻敲简蓝悦的发顶,转身拍了拍后背,“哥哥背你出去。”
国公府里里外外的门窗都贴着成对的囍字,整座府邸浸泡在喜庆的红色当中。
简墨霄背着简蓝悦踏出国公府大门,径直走向街边的喜轿,对上前迎接的闻青辞视若无睹。
坐进轿中,简蓝悦拉住简墨霄的衣袖,温言道:“哥哥,别为难闻青辞。”
简墨霄没答应,轻哼一声离开,路过闻青辞身边,还刻意加快脚步,像是走慢点会被鬼魅缠上一般。
闻青辞卡在喉咙里的“兄长”还未喊出,简墨霄就已经走上了石阶。
透过纱帘瞧见这一幕,简蓝悦无奈笑了笑。
夜幕降临,闻府宾客盈门,笑语喧阗,贺喜声接连不断。
喜房门窗紧闭,红烛暖光漫过床沿,简蓝悦手持面扇端坐在床边,肚子咕咕叫不停。
须臾后,楠木门从外推开,淡淡的酒气和熟悉的香气随着夜风一并进到屋里。
凭脚步声,简蓝悦听出是闻青辞进了屋,她内心狂喜,繁文缛节的束缚终于要解脱了!
放下托盘,闻青辞走到简蓝悦面前,深吸好几口气,平复好内心的欢腾,才揭下面扇。
没有面扇挡住视线,简蓝悦抬眼便瞧见梨木托盘里的瓷碗装着她最爱的水溲饼。
继而,她不假思索地提起裙摆,绕过面前一动不动看入迷的闻青辞,疾步到桌边,抄筷吃起汤饼。
头上的花钗冠沉得厉害,一低头,钗冠似乎又加重几分,简蓝悦只好抬起左手扶住,分担点重量。
闻青辞走到她身后,温声带笑:“我帮你卸了头饰如何?”
简蓝悦嘴里塞满了面片,含糊“嗯”了声。
红烛摇曳,地上两道浅影紧靠在一起,简蓝悦汤饼吃完,头上的发饰也卸完了。
闻青辞端起桌上的青瓷杯,递一杯到简蓝悦手中,“交杯酒。”
简蓝悦接过,倾身向前。
两臂交缠,她仰头像在军营与将士们豪迈饮酒一般饮下杯中酒。
米酒清雅甜润,一杯不足以尽兴,简蓝悦执壶准备再来一杯时,却被闻青辞收走了酒杯,“蓝草解了再喝。”
提到蓝草,简蓝悦松弛的状态迅速消失不见,“你何时动身去江泽郡?”
前世通敌之人隐藏颇深,简蓝悦到死都未见其暴露,重生回来她只能从头查起,不放过任何与通敌有关的蛛丝马迹。
景帝将蓝草交给闻青辞调查,江泽郡他非去不可,简蓝悦想从他手中了解更多蓝草的消息,和他同去江泽郡是最好的选择。
她还没提出来,就听见闻青辞问:“明日傍晚动身,你能和我同去么?”
“能啊!”简蓝悦杏眸瞬亮,俏皮一面骤然显露,“那今夜我们早些休息。”
说完,她便去熄灭了床边两根红烛之外的所有烛火。
动手宽衣时,手碰到腰间的软剑简蓝悦才想起,身上还有几件防身的武器。
她又去点亮桌边的蜡烛,将腰上家人送她的贺礼一一卸下,放在桌上。
闻青辞一直坐在桌边没走,目光落在简蓝悦的身上满屋移动,视线落在桌上,着实吃了一惊,“这些是……”
“娘他们给我防身用的。”简蓝悦难得羞赧,咧嘴笑了笑,“事出有因嘛。”
清浅的月光穿透窗棂进屋,在地上铺了层银霜,红罗床幔松垂在床边,简蓝悦沾枕片刻,便沉沉睡过去了。
前两晚挑灯看话本睡得太晚,往日雷打不动卯时准时起床的简蓝悦翌日睡到巳时才起。
闻青辞父母故去多年,简蓝悦没公婆茶可敬,简单用过早膳,就回武国公府了。
马车里,简蓝悦想到昨日简墨霄对闻青辞冷漠的态度,宽解道:“进了国公府,我会寸步不离与你待在一处。”
话虽如此,但马车刚在武国公府外停稳,简蓝悦便像离弦的箭矢,唰地一下冲出去,把闻青辞丢在了车厢里。
简蓝悦跑进前厅,只看见庄佩愈和简绍坐在太师椅上,不见简墨霄身影,“哥哥呢?”
“不是到门外接你们了吗?”庄佩愈说。
话音甫落,庭院骤然响起轻微缠斗声,简蓝悦脸色突变,“坏了!”
烈日当空的庭院里,简墨霄拿槐树枝条当作利剑,单手对闻青辞发起进攻。
闻青辞用尽毕生所学勉强躲过两轮,奈何双方实力悬殊过大,他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石墙,退无可退,才抬起双臂牢牢地把白净秀气的面容遮住。
简墨霄依然没有收手,锋利的枝尖直直朝闻青辞心口刺去。
“哥,住手!”
热风掠过,简蓝悦骤然出现在闻青辞身前,伸臂将他稳稳护住在身后。
“身体是何情况,你不知数吗?能跑这么快吗?”简墨霄及时收回枝条,没有误伤,见简蓝悦被头顶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自然地将两只手掌放在她头上,语气和缓,“怎么回来这么晚?”
简蓝悦依然是一副母鸡护小鸡的姿势,“我起晚了。”
语罢,一道恶狠狠的视线精准落在闻青辞的脸上,简墨霄朝他愤懑地骂了句“禽兽”。
简蓝悦困惑地眨了眨眼。
她起晚了,骂闻青辞作甚?
在武国公剩下的半日里,简蓝悦几乎都在劝说简墨霄,让他对闻青辞好一点。
直到斜阳西下,该她启程去江泽郡时,都没能将简墨霄劝说成功。
甚至,她与闻青辞离府,简墨霄都没有出来相送。
马车往出城的城门驶去,简蓝悦心情有些郁闷,但一旁的闻青辞倒是满面春风,心情大好。
离城门还有一条街的距离,马车顶突然“咚”的一声,一个重物落在了上面。
俄顷,简蓝悦便看见简墨霄带着行李,掀开车帘,进到车厢。
她没有忽视掉闻青辞在看到简墨霄的那刻,欢愉惬意的面色瞬间垮了下去。
想到两人相处的不愉快,简蓝悦顿时头疼,“哥,难道你也要和我们一同去江泽郡?”
“不然呢?”简墨霄将身上的行李随意一丢,“这一路危险重重,你身中剧毒使不了武力,还……”
简墨霄嫌弃地瞥了眼简蓝悦身边的闻青辞,毫不客气道:“还带了个累赘。”
“哥!”这次,简蓝悦是真的生气了。
“我实话实说,就他比划那几下护得住谁?”
简蓝悦直接不理简墨霄,扭头看向闻青辞,说:“他脑子不好,别理他!”
刺啦——
缰绳急拉,车轱辘在青石板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车厢猛然晃动,简蓝悦身体不受控地往前栽去时,腰上突然多了只宽厚有力的手掌。
闻青辞一手抓住车窗边沿,一手揽住简蓝悦的腰,稍一用力,稳稳地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马车停稳,闻青辞松开简蓝悦,急切地问:“伤到没有?”
“没有。”
这时闻青辞才放下心,抬眼往车帘处看去,厉声问:“际风,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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