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惹得江行止忍不住紧了紧喉咙，睫毛低垂。此时的江行止更像是凌若徽养下来的一条听话的狗了，给摸给碰，好像要是一巴掌扇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反抗，更不会咬人的。
凌若徽本来也这样做了。
她一巴掌清亮地甩了过去，让江行止的脸颊微微侧着，后背全都贴在了椅背上。
“江行止，这就是我给你的第一剂良药。”凌若徽这一巴掌，打的是江行止沉溺了这么多天，一直痛苦，颓废消沉的。若是早些醒悟过来，这些日子都足够江行止能做成许多的事情了。
江行止实在不必为了本来就是肮脏的人多费精神。
但是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吻又从那被打的脸颊处开始。凌若徽完全俯下身子，亲在了江行止的脸颊，她勾住了江行止的脖子，把江行止的脸扳过来，还不够，那吻还要攫住江行止的唇，凌若徽的手去探寻江行止的手，要和他十指紧扣。
这样实在是难受的，凌若徽不会让自己难受，她索性直接坐在了江行止的腿上，她的鼻梁蹭过江行止的鼻尖，那一双狐狸眼睛终于带了一点笑意。
“江大人，方才那一巴掌痛不痛？”
给了个巴掌又给了个甜枣，江行止稳住了凌若徽的腰身，手刚要缩回去，但是他的手被凌若徽抓住，就放在原位上。
江行止这才隐约回笼了一些疼痛的感觉，但是那样的感觉太少了，江行止记住更多的，还是凌若徽唇瓣上的那吻。
“长公主有何指教？”
“没有指教，今日我是来同你谈心的，”凌若徽摇了摇头，“凌阙之送我和亲的那日我便如同你这样，后来我逃下了轿子，去找凌屹川的时候，夜夜都是如此。可是江行止，这几日几夜里，你把自己关起来，可是想清楚了什么？”
“你大概什么都没想清楚吧。”
是的，这些日夜里，江行止除却了那些冰冷和再也不敢回想起来的阴冷牢狱之苦，他有的只有说不出来的憋闷。他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指明了自己想要走的道路，朝中的暗网联络，各种人的嘴脸显露，江行止忽然发觉，他不认识这世间的任何一张脸了。
因为他从前是得意的新贵，那些罪罚就加倍来到了江行止的身上。
这就是长公主都看得上的驸马吗，这就是谁也不站队的，总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人间天地的英才吗，你是什么东西，不也是沦落到了我们的手里，成为了我们的阶下囚吗？
你的生死，全在我的手中，江行止，只要你能求饶一句，只要你能喊我一声爷爷，我就放过你，可好？
江行止这样的人，如何能说出口这些求饶的话呢，那么他受到的苦只会更多。
凌若徽说就算是说了那些求饶的话，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江行止看了过来。
凌若徽知道她引起了江行止的兴趣，她继续开口道：“从前我乞求自己的弟弟不要将我送去和亲，只要他出兵就有胜算，大将军骁勇善战，自然可以打赢。他不肯，他将另外半块的虎符收好，他甚至带着我去大殿，在我的面前，亲手斩杀了大将军，就是为了让我去和亲。”
大将军并未留后，到了如今，朝堂上也没有再出一个骁勇的将军，若有人来攻打，岌岌可危。凌阙之从来都不考虑这些，凌阙之只想做个缩头乌龟，想要快些解决此事，继续醉生梦死。
那该是何等的绝望降临在凌若徽的头上呢，本来是可以选择的事情变成了必选，凌阙之还是如同往日那样，将大将军的死推在了她的头上，说成是大将军不满凌若徽不要为天下考虑而自戕，桩桩件件的坏事坏名声，全都是她这个亲弟弟所赐，人心更是荒凉。
凌若徽从前也不想要害人，她没想过要索取谁的命，可是太善良便成了最愚钝，谁都能踩上来欺负一脚，日子不会好过。
“江行止，可以痛苦，可是一直痛苦那就是做了傻事了，任由别人想法子欺负你了。”
凌若徽的话很有道理，这些悲伤痛苦是江行止自己的，不是旁人的。旁人要做的事情不会停歇，日后还会有更大的威胁。
“想通了也就撂开了，江行止，今日月光正好，我从你那里搜刮出来了几瓶好酒，你愿不愿意同我共饮？我能倾听你，能为你答疑解惑。”
他们见过彼此许多的一面，但是那些都裹挟着流言，并不贴心。唯余今晚，皓月当空，喝酒正是好时候。琉璃杯盏盛过月光，也盛满了江行止酿出来的酒。
“你从未说过你会酿酒，这酒香浓郁，我倒是很喜欢。”琉璃盏中泛滥着红光，香气也是浓郁的，比市面上卖的都还要好些呢。
江行止听了这话，便鼻子里出声，自嘲地笑了笑：“这些酒也就是闻一闻了，尝起来却不是什么好味道，我自己喝了几口就要丢掉，后来搁置在床头，也就忘了。”
“有些名声在外的人，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凌若徽知道，江行止借着酒在说自己，她不多言，只喝了一口自己杯盏中的酒，她想要证明这酒不只是徒有其表。
酒入喉，她皱了皱眉头，旋即将酒杯放下。
“这酒，还是很好闻的。”
江行止倒是扬起了杯盏，大口饮尽，他端着酒杯走到门口，看着洒落下来的银辉，他忽然开口：“长公主，你说人为何想要做官？”
为了名利，为了十年书的苦，为了可以证明自己的宏图大志。
你看，做官最后一条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大多数人只不过是想着钱，要追名逐利。月光落在江行止的身上，像是为他穿上了银色的铠甲，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战士——受了伤不能上战场的战士。
“也是有人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的，虽然少但是也有。”凌若徽未动，她轻轻摇着她的扇子，脚点着地，她仰着头看着那一轮见证过许多愁怨的月亮，轻轻说道。
“或许有吧，可是能坚守本心到最后的人能有几何呢，怀揣着梦想来到了朝堂，到最后发现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不想要落入旋涡，只想要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的人，都坚持到最后了吗？”
“深陷淤泥之中的人，真的还会有着那些君子之德吗？”
太少，太少了吧。这大千世界，一个人只有一张嘴，可是千万张嘴便可以吞没一个人，想要坚守本心到最后太难了，最终他们都会受到折磨，得到无尽的痛苦，最终他们都会迷失，选择一条本不想要去往的道路。
“也许会有人不愿意去那一条路，但最后的结果也就是任人鱼肉。”凌若徽说。
“是啊，朝堂容不得人不愿周旋，明哲保身是错的，当你走到悬崖边上，你明明不想要摔下去，可是有许多人总要推你下去，他们伸出手来，希望你能握住他们的手，可是他们就不在悬崖边上吗？”
伸手了可以暂缓生息，若是不伸手便直接堕入深渊。可是人终究都是有那一死的，他们总会再度重逢相遇，又有什么分别呢？
江行止的这些话，有许多的别指，凌若徽都不听。她只是说：“江行止，你有这番感想，是因为你看到了最可怕最肮脏的人性，你不敢相信这世间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此刻能够凌驾于他人之上，便不管不顾地凌虐他人的性命，可是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去，就只会舍命求饶。”
“这便是人间最无趣的事情了，永远的算计，永远的勾心斗角没有停歇的时候。我从小便见到的都是这些嘴脸，早早地就厌倦了，只想要远离。”
“江行止，”凌若徽终于站了起来，她来到江行止的身边，手轻轻抚摸在他的胸口，她靠过去，仰着头看向江行止，“你很好，你是一块璞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自然也不用为了自己探索追求而不得就自责懊恼。”
“既然是美玉，便要找个欣赏你的人，你才能大放异彩。夏虫不可语冰，自然也不用多言。”
凌若徽的目光轻轻放在了江行止的脸颊，江行止明白了凌若徽话里的意思。凌若徽与江行止有着同样的经历，凌若徽能知道江行止的感受，凌若徽就是能识得江行止的那一块璞玉。
江行止的眼中，盛满了凌若徽的样子。
“江行止，你愿不愿意，等此次风波平息，等我抓住了那幕后主使，与皇上交换一道旨意，你随我出宫，离开这个地方，你当如何？”
是继续做官，在官海浮沉，还是随着凌若徽去看那辽阔的天地，这一切都凭着江行止选择。
“若我不要当这个驸马呢？”江行止问。
“那便有些可惜了，”凌若徽捏着江行止的下颌，“那我就会向皇上请一道旨意，弄死你。”
“江行止，去见阎王还是见我，你自己选。”
凌若徽从来都是会吓人的，放在从前，江行止一定会将此话当真，但是如今他摸透了凌若徽的性子。凌若徽将他从刑部中带了出来，这些时日也为了他正名，也容他思索自身，长公主对他有恩。
那一巴掌的确是将他打醒了，他明白了过来，皇上肯重用他是因为皇上需要他这样的人，需要他的计策，他的扶持。他是顺了时运，才能崭露头角，他日若是换了个无用之人，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也能走到他如今的地位上。
是否有着大才，是否心怀天下都不重要。
心怀天下的只能有皇上一人。
皇上来刑部，首先是为了皇上，其次才是为了他。
从始至终，真心希望和江行止站在一条道上的，只有凌若徽一个人，那个从一开始就要他忠心耿耿，使尽了一些蛮横但是也不乏可爱手段的长公主。
有些开窍了的江行止，眼中虽然还是有着散不尽的愁绪，可是他却愿意张开唇，在距离凌若徽唇瓣的微弱之间松口道：“那我若是死了，长公主会来救我吗？”
“会，当然会来的，”凌若徽的眼中也都写满了坚定，“江行止，你信不信我？”
许久之后，凌若徽听到落在她唇瓣上的呢喃，那是江行止的声音。
江行止说：“臣愿意。”
“愿意什么？”
“愿意做长公主的一条狗。”
江行止：有些爱上了，汪汪汪
凌若徽：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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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举杯邀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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