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孙劲松伏在舷窗上,柳正文特意准备的早餐已经热过了两遍。
“你看那块田,那是我们的一号田,是我们培育出的第一块高产田。你再看那,那片板房,新的嘞,我们下一个季度的计划原本是搭出来能容纳所有人的板房。”孙劲松一个一个指给柳正文看,脸上全是骄傲,“这块地,我可不是随便找的,地下有矿,远一点有油田,我甚至在底下铺了管道,量不大,但是够用,这一块地,结束了我十多年的漂泊,我们所有人都准备扎根在这了。”
“人类终究还是属于星空的。”柳正文以为孙老会伤心,便微笑着安慰。
“不,人总是会向往璀璨的星空,但是,人永远只属于他洒下血汗的那块地方。”孙劲松远远看着被甩在身后的云朵,“总有一天,我会带着红旗回来,把根扎在这里。”
“靖雪是我的地盘,必须要我回去,我哥说话才算数。”琉璃穹顶外,穿梭舰正在等待,两人已经走到气闸前,柳挽溪转过身,不再上前。
“我又不是小孩,没了玩伴不会到处哭闹,你不用哄我。”司烟有些不自然地整了整衣领,站得笔直,看着她的眼睛。
“首长,塔台又来问询了。”
“若是如此,我也安心些。”柳挽溪礼貌地笑了笑,转身便要离开。
“下次见,或许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司烟停在气闸前,舱门打开,只是几步路,两人已分在穹顶内外,微微发黄的枫叶飘下,被风卷着,在她身后掠过。
“总会见面的,人呢,没有正式告别,自然是缘分未尽。”
气闸的舱门缓缓闭合,告别的话还未说出口。
快走两步,终究还是想要赶上去,却,只撞上止步两个字。
红的发亮,醒目,又决绝。
厚重的舱门缓缓滑下,汹涌的气流雪崩一样淹没人的思念,人,终究还是会化作流星,渐行渐远。
“公子,您下次可不能这么吓我了,要不是柳小姐,我可是真真蒙在鼓里的。”一向慢条斯理的郑伯此刻也红了眼睛,额角的汗挂在眼角边,一直塞在胸口的方巾细细擦净司烟蒙尘的面孔。
“郑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天晚上,怕也是没睡上觉。”
“倒也不是大事,就是,昨天彭家老二,找了那位陈公子的茬,明面上都是那辆车的事,但是我不是个蠢笨的,听得出究到还就是对着咱来的。我硬着头皮支应,彭家老二却不买咱的面子。”郑伯慢条斯理的语句中听不出气愤,但司烟怎么可能想不到,“巧的是,宋公子正好赶过来,才结了这场子。”
“以后见到彭家两个,不必恭敬,只要不刀剑相向,用那大棒赶出去,倒也算是不失礼数。”司烟顿了顿,“论起殷都里都是怎样说的来着,对,下贱胚子。”
“明白。”郑伯拉开车门,补充道,“昨天的事情,我已经报给老爷了,老爷来函,虽是有计划的,可没料到这般凶险,早知也不会让少爷如此冒险。”
“不用什么事都传到爷爷哪去,我这不哪都好好的,不过,此事倒也没算了解,彭刚有这么大的胆子,定是有人挑唆,知道宋清山住在哪吗?”司烟想了半刻,渐渐理清了埋在广铃的这根线。
“昨日宋公子留了帖子,许是已经想到了。”
“那就直接去他那吧,听听他怎样说。”
“少爷,醒醒,到了。”
司烟拉开身上的毯子,有些迷糊的睁开眼,接过郑伯递过来的药管,被困意麻痹的大脑逐渐清晰起来,“绿水青山,倒是应了他的名。”
不等叩门,那古色大门就以被拉开,如开洞天一般,露出其后如画庭院楼阁。
“我说,来我这不先递两张鎏金拜帖?”宋清山像是刚被仆从摇醒,裹着睡袍就站在连廊中。
“就算是纯金的,你也恐怕也会给我扔的远远的,倒不如我直接来,你也不好推脱。”司烟接过郑伯准备的登门礼,随手甩到宋清山怀里。
“不是,我哪里是那样的人,如何轻看我。”宋清山不好把礼物让下人拿下去,只好悻悻的自己拎着随手放在玄关某处。
“宋副使为人寡交,为官中庸,怎么,宋公子不是这般性格吗?”司烟故作惊奇,却自顾自回过神,摇摇头,“也对,宋公子显然是更热心肠些。说起来,我那个小兄弟怎么样。”
“帮你解了围,本想随便安排了处宅子,打发他暂住,结果也不知道你让他接了多大的基业,我的礼都瞧不上。”宋清山斜靠在电梯里,佯装出一副没睡醒的惺忪样子,“你俩也算是天造地设,竟都让我吃了瘪。”
“也没多大,在你老人家眼里,甚至比不上半天的花销。”司烟仔细想了想他的后半句,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却不想理。
“你就摸排的这么清楚?”宋清山怕是人还未到就将广铃台面下的那些事都翻了个底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站起身,在咖啡机前站定,背对着,等司烟发问。
“昨天怎么回事。”司烟像是回到家似的,惬意的躺到沙发上,看着宋清山侍弄台子上的咖啡机。
“不是,昨天,你还知道问昨天……”
司烟接过热咖啡,吹了吹,“不是这件。”
“我可是快晚上才到,能安排什么事。”宋清山端着咖啡快步走到沙发边上,急匆匆的解释,“你回殷都打听打听,我可是潇洒了好一圈才来的。”
“我一开始也是觉得,你应该瞧不上彭家人的。”
“咱俩好歹打过交道。”宋清山把咖啡轻轻放到桌上,到司烟对面坐下,“我对北方集团那些蠢货,什么态度,你又不是没见过。”
“还有。”
“那事也怪不上我,我跟柳公子打过招呼了,我说我到的晚,不用安排座位了,柳公子一定要给我留个第三排的位置预备着,又正好有个白痴给我塞钱,我一开始就觉得是个公子哥要进来联系联系人脉,要是我早知道这事犯在你头上,他把合安送我我都不干。”
“把合安送你,怕就不只是这点事了。”
“爷,算我欠你个人情,也看在昨天晚上我好歹也是帮了你手底下人的份上,能不能别把我跟彭家人往一块按了!”
“我来找你有正事,是今年新扩的两个舰队的事。”
“那俩吃爹本的,恐怕就是因为这事出的栏。这种事早前便有了消息,我们银锦司自然也是第一个知道的。”宋清山又端起架子,在这种消息上,倒是找回了许多自信,“一个小型舰队,一个中型舰队,方大总统本来想直接塞给北方集团的,但是,这事不知道被谁捅出来了,大家伙都知道了,怎么可能让彭家自个吃下这么大好处。”
司烟瞥了宋清山一眼,不懂他为什么偏偏不把话说全。
“你不用这么看我,在忠威教院竞争的结果也算是江柳宋三家一起争下来,我家老爷子有些想法,可不比你们家两家,我们家哪敢在外面吹嘘。”
“我希望你能和我合作。”
“就两个名额,哪轮得到我……”
“你一个,我一个,到时候,我还会另找几个好手。”
“哪家子弟这么吃亏,白给你打工。”
“到时候你们会认识的。”
“我对舰队没兴趣,但是,你倒是比别人都顺眼些。”宋清山故作深沉,看向窗外,“我所求不止在此,司公子,希望我们的合作长久。”
“自会如此。”
“少爷,他……”宋清山透过窗子远远看着大门外的司烟,止住老人将要说的话。
“他是江府初升的朝阳,柳家不论如何都会和他站在一起。方千秋的船不稳,我爹总觉得不论怎么讲都有云梦给他撑腰。固执。我得给宋家找个新出路,正好也合了老爷子把手探到军队去的痴心妄想,是个极好的由头。”新升起的太阳切进巨大的树冠,稀啦啦连成一片的阴影坠下来,盖在窗子上。
“公子心情不错。”郑伯看着后视镜里司烟带笑的脸,压抑的心情也轻松了些许。
“宋清山是个聪明人,给他画的饼他不在乎,却也没说破。”阵阵疲倦又攀着紧绷的神经爬上来,“我再睡一会,去看看陈公子吧。”
阳光逐渐热烈,太阳挂在正空,朦胧中看到落叶拍在车窗上,细碎的光点垂在毛毯上,“公子醒了。”
“嗯,几点了。”
“刚过十一点,大概一刻。”
司烟看了看四周的样子,破败,只有几颗大树挂着些许生机,却也枝稀叶疏,只积了厚厚一层落叶。
顿时,也没了什么下车的心思。
“打个电话叫下来吃饭吧。郑伯,你找个地方。”
“公子稍等。”
“公子!”少年远远跑过来,还缠着绷带的脸上尽是兴奋。
“彭山把你打了?”灯带一条条闪过,电梯一路升到交通塔最顶上。
“兴许是我一步跨的太大了,给公子招了麻烦。”陈宁生脸上尽是愧疚,可眼里也含着委屈。
“大体讲一下吧。”
“公子,我是真没想到那老头能有这么大油水,你刚一走便求神似的一股脑全抖了出来。”陈宁生有些激动,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司烟的脸色。
“那车行算什么啊,广铃主城区外围所有的工业园,还有咱们校内的民用品都在他手上,院里的老人跟他也是串在一起的,二级保卫处的军火渠道都在我们手里,甚至,广铃星的‘药材’渠道现在也在我们手上。”
司烟听到药材不由皱了皱眉头,陈宁生看他沉默,心里凉了半截,全都挂在脸上,司烟自然也就明白了这是那胖老头教给他的黑话,“北方舰队毒品把控那么严,这些东西怎么流进来的?”
“主要是老爷们用,各层关系都有人打通,这算是这老头最大的倚仗了,但是他之前那个主子一走,这条线他自己压不住,您一走就全抖搂给我,只求能借一借您的影。”陈宁生讪讪解释,谨慎看着司烟的脸色,犹豫着,生怕他厌烦。
“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只管先接手,我会给你安排得力的人,上下线可都摸透了?”
“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是殷都来的,谈事都是他的上一个主子谈的,现在扔了他,他更一问三不知了。”
“渠道留下,弄些别的东西让路上的人都还有油水捞,慢慢便也能长久做下去,给你安身立命。”
“公子,这明摆着的生意不做吗?”陈宁生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什么要丢去这块大肉,心里舍不得,却也不敢全盘托出。
“你应该见过用这东西的人。”
“见过!在枢梁,不只是贵族老爷,街里邻居的也有不少人用,倒是,这东西贵,少有人家底撑得住,因为这个进了奴籍的也不少。”陈宁生眼睛里透着期盼,这好像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仙珍。
“见过便算有了了解,论你有多大的家底,染上便是多了个绝不去的花销,更莫说伤病痛楚。欲壑难填,就算用了这东西,也不过是进了另一条绝路。”司烟从没想过民间早已是这样看待这些东西的,一时解释起来都有些无从下手,,“这两百年的寿命,只用几十年就草草早去了,更别说因为这进了奴籍的平民。”
“这做生意更是,暴利的路子试过一次,便再不能踏实下来做事。我会一批批把人塞过来,厂子、教院甚至是他手上那条路子,你要慢慢想法子在关节上都换上自己人。有什么不会的,找郑伯,他会教你。”司烟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做事总要有条高压线悬着,勇安,你要记得我的话,否则,我便也容不下你。”
“全听少爷的,勇安不敢自作主张。”
“今天的事,是那个老头教你来求我的?”
“是。”陈宁生愣了愣,红着耳朵认下。
“在他们面前,只要我和郑伯不在,你就是我。”司烟顿了顿,对着冷汗直流的陈宁生轻笑,“这种小事你不用等着我的意思,久了你也便知道什么事绝不能做,日后你自然会有底气,这些东西,都是给你拿来练手的罢了,不用怕,天塌不下来。”
司烟看了看时间,拍着他的肩膀,将他从慌张的情绪中拉出来,“好了,都不是什么大事,这时间正好,我带你去见个人。”
“少爷,到了。”昏黄的暖光灯将温暖的绸带卷进车窗,侍从凑过来等着郑伯的眼色。
“走吧。”两个侍从抬眼一打量,先把陈宁生请下了车,郑伯正要护着司烟下车,却被陈宁生抢了先。
“不必如此,在我手下做事,就得先把头抬起来。”司烟站起来,却正巧,肩头挑起了他的下巴。
“好。”
“我在城里还有处空宅子,离学校也不远,我会让郑伯安排好,明天你就搬过去。”
“公子,不用了,那个我……”
“这只是个开始,他们都怕我,却不会真的不怕一个一穷二白的你,跟你交涉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你身上做文章,直到你有一天能不再站在我的影子底下跟人说话。”司烟的语气中,毫不掩饰的透露着不容拒绝,“你要习惯,高人一等。”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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