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啷啷——!
铛——!
战正酣。
血干涸薄薄的甲片上,亦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凝成血痂。
方千秋不知在哪具尸体边上捡起一把断刀,守在筝迁锦身后,不求杀敌,只求能挡开她背后劈下的刀。
铛——!
筝迁锦反手架住左前横劈而来的长刀,整个人闪避不及只能侧过身撞着身后的方千秋猛退几步。
“躲远点!别碍事。”
势尽,筝迁锦抬脚挑在那刀身上,将那长刀挑至半空,右手翻转刀身,用刀柄打在那长刀刀尖,长刀打着转飞了回去,正扎在那人胸甲上,却弹开,未进分毫。
“您还要挣扎多久!只需我一声令下,这人海一般的林家亲卫,乱刀之下,是不容忤逆的!”林晚意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一片金海正中,绽开着的那朵血花。
“林晚意,”风从宫门中吹来,扬起她的长发,冰冷的手甲将脸上的血印抹开,却擦不净,只为她加了些危险的妖冶,“站在那,俯视这天下,身处其中,不觉得可怜吗?”
“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早想过会是什么模样,高处不胜寒。就算是一同走上这高台的,等再过许多年,不论是生老病死,还是猜忌反目,总会落到孤家寡人的境地,这不是帝皇定会走过的路吗?”
宫墙外,浪涛一般,骚乱横荡着蔓延进宫门内。
杀声震天,不知从哪而来。
“军令官!”
“臣在!”
“怎么回事!”
“是年大人,擅杀了彭将军,正领着禁军人马杀向内宫!”
林晚意凝眸看向筝迁锦,盛怒,淡然,两道目光交织交锋,却让林晚意只觉得杀意被平白卸去。
“你真觉得那些人来得及?”
“我若说从始至终,我都只觉得今日单有我这一人双刀,你可敢信?”筝迁锦摆开架势,静静环顾着缓缓压上来的金甲兵士。
砰——!
钩锁搭在宫墙上,禁军黑灰的战甲在半空留下鬼魅一般的弧线,上升中的短暂片刻,枪口吐出焰火,钢针甩开脱壳,自旋着,扎进黄金色的外甲。
铛——!
呲!
血从冲来的林家亲卫颈甲喷出,筝迁锦早有准备地躲开,却全都洒在了方千秋的龙袍上。
刀身勾转,架在左手刀身上的长刀随着它的主人一同跌在地上。
“教皇大人,您太让我失望了。”林晚意背过身,向大殿中走去,“我没兴致了,拔枪吧。”
宫墙上,几道灰色身影跌下来,砸进这片金海中,没了动静。
外面,杀声渐渐被枪声覆盖,到最后,枪声都变得稀稀拉拉的。
狱中阴冷,穿堂风,湿寒。
“你为什么要救我?”方千秋靠在栏杆上,发问,却藏着话,平静,更像是在问一个陌生人。
“重要吗?”筝迁锦看着这处简陋的监所,轻轻用力,栏杆在吱吖作响。
“换个人,我便不会问,就算是这幅躯体,不是你,我也不用问。”方千秋闭着眼,像是在休息,整个人收敛的过分,看不出任何情绪。
“还没到你死的时候,世家军阀还需要一个台面上的领导。”筝迁锦拍拍手,将锈屑拍落,“怎么这幅样子,你这帝王之路,走不下去了?”
“太短暂了,这一篇还能写的长一些,写的再圆满一些。”方千秋认真想了想,认真地诉说,“待朕出去,再兴大殷!”
筝迁锦毫不在乎地发出不屑的轻笑,“再兴。”
她转过身,清冷的眸子透着冷酷,安静又无甚波澜地看着那个满身血污的皇帝。
“陛下。”
“是谁,还有谁,能允许你,能帮助你,能让你,再去续写你的帝王篇章?”
“彭诚舒吗?”
“他已经死在乱军之中。”
“年成令蛰伏许久,现下也为了你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彭山被围死在枢梁,林晚意与你一手扶持的新将星,已经另立新朝。”
“帝王……”
“在这囚笼中,你还有什么幻想,是瞭查司还是银锦司宋督办?”
“毕竟,就算是南方军区的速备舰队,现在也是鞭长莫及。”
方千秋拂袖站起,整了整衣衫,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
“朕是帝王,无兵无将,屈居陋室,困于监所,朕,仍是朕,挽遂,你不适合这个社会,你不认可阶级,阶级,是从出生到死亡与生俱来的,是我生命中绝不可能剥夺的一部分!”
“就像你,你在那些奴隶中格格不入,因为你生来就是高贵的,高不可攀!就算我把你贬落凡尘,你也不会真的变成凡人白衣,这就是你生命中不可能被剥夺的属于贵族的一部分!”
“我用我所能做的一切,去帮你适应这个社会,一次又一次,可你总是会被那些杂质影响……”
筝迁锦只觉得一股无法压制的恶心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甚至都已经不再是失望。
“方千秋,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人。”
“恶心?”方千秋皱着眉头,凑到两所监牢之间的栅栏上,嘴唇颤抖,声带紧绷,“这帝国里,哪里还有第二个如我这般的人,我就是你的另一面,我就是你的封建,你的野心,从先总理将我带到你的面前,我便明白了。”
“你,只要高高在上,怜悯众生,便是功德无量。”方千秋压着自己的心脏,用力,颤抖,“我,我要□□我们的权力,一步一步,完成这个尚不成熟的帝国,为了大业,我要集权,之后,这世间再没有人能拥有比我们更高的地位。”
“若不如此,我们都会死,都会死在无处不在的权力乱流里。”他将栏杆掰开,折断,却没过来,“这就是我的恶心,我断然没有你高洁,可没有我,先总理留下的一切就会被瓜分殆尽,你我,也会死于清算。”
“所以,你便要不受控制的背弃一切,助你独掌大权,为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筝迁锦听着他的句句辩白,记忆一段段闪过,最终,变成一把愤恨的刀刃,“我以为你我是一路人,可你图穷匕见,将我们所谋求的一切,都拦腰斩断。”
“柳风、江满烃,他们两个的权力被你纵容太过了,太过了!这是毒瘤,是先总理时期就留下的毒瘤,你看看如今,我为了摒除内患,甚至要亲手引爆一场内战。我只后悔,我杀的太慢。”方千秋摇摇头,只去相信他愿意相信的。
“方千秋,从你改头换面,登上那个位置之后,我就该看透你的,可惜……”筝迁锦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几乎是要烧毁他的灵魂,“害得柳风枉死,我不该让他顺从你的命令南下的,我对你的信任,害得他二人,此生不能瞑目!”
“挽遂,你不懂,你选的那条路,是死路,你是教皇,你是要被毁掉的,你是要死的,否则,那些教众,如何融入那样的一个新世界?”方千秋的声音发颤,像是在哀求,“我不想你走上绝路,你还是先总理的女儿,他们容不下你的!”
“方千秋,如此做,便能长久了吗?”
“你我,都能活下去。万亿人之上,尊荣一世!”方千秋红着眼睛,垂着泪,声音渐渐沙哑,“我的心从未变过,教司之乱我杀了多少人,从上到下,教廷几乎只剩个壳子,可我仍将你放在身边。我只是太过清醒!”
“你的清醒,就是要饶恕这世间最不可能被宽恕怜悯的重罪,维持这世界上早就应该被抛去的痛苦。将我治下的教廷,这个畸形恶堕的社会,苦苦挣扎生长出的唯一一根自救的脊梁,彻底折断。”筝迁锦的目光,从未离开他的眼睛,痛苦,愤怒,最后是一丝绝望。
“可它太脆弱了!我只是控制了你,这条脊梁便被抽了脊髓,再无什么力量,亦不成势力,变成一团散沙!”方千秋抽动着嘴角,笑,却笑不出,“若不是江柳二人手中的军队,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方千秋,你忘了自己曾经的身份了吗?一盘散沙的元凶,到底是我的失踪,还是你的背叛,你不清楚吗?”
“我是方千秋,帝王,天生的帝王,却也是个有情爱的帝王,由此,我是最完美的人皇。”方千秋张开双臂,少的可怜的阳光,从头顶的方窗斜落,铺在他的肩上,“挽遂,你应该站在我这边,今后,百余年的时光,你我联手,这天下又能如何!”
旌旗猎猎,红绸飘扬,园区之中,各厂之间,一片洋洋喜气。
工人们坐在摆渡车上,穿着配发的崭新防护服,从大门穿过,在这一片大红之下驶进亲手搭建的工厂。
“同志们!定尘星系,各行星,各规划园区生产组网及验收工作,于今日圆满完成,工人的汗水、机器的油垢以及各级技术员们不眠不休的日夜,换来了定尘星系全面的军工现代化!”
王秋衡站在高高的播音塔上,这一次落在他的眼中的景色,已经不再是那一片燃火的废墟,红绸之下,已经不再是生灵涂炭。
“三个多月以来!我们广大的奋战在各岗位的同志们,从初期计划的生产线转移,到设备技术接收,再到全星系的工厂建设,在战争和时间的双重压力下,完成了前所未有的突破!取得了惊人的成绩,这一切,都是各岗位同志们,不容忽视,不可磨灭,亦永远光辉的成绩!”
三个月来,韩纤悸第一次穿上便装,红妆也比以往精致了些,这是最后一个园区,也是他们建设的最快的一个,是又一次打破的建设速度记录。
工人们、技术员们已经和这位年轻却经验丰富的高级技术员打成一片,他们扶着她,让她在敞篷的摆渡车上站起来,看向工人,看向崭新的,即将要开始生产的一体化园区。
“三个月前,我们从零开始!三个月后!我们的园区已经数以万计!我们的生产效率,已经有足够的底气,让我们满足前线!我们也以不容忽视的成绩,告诉殷伪政权,告诉在共同体各角落奋战的同志们,我们是人类不容忽视的一份子,是发展和建设的中坚力量!”
“同志们。”韩纤悸看着这些建筑,看着进入工厂的工人们,无意识的,却是来自心底的笑了起来,“同志们,我们真的将这至关重要的造血器官以极快的建设起来了。”
“各单位注意!将南方军区的速备舰队放过去,不要对转移下来的南元综合舰队率先开火,在战略上,我们有了新的选择。”柳正文俯视着整个西线战场的调度图,南方军区的速备舰队在以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的姿态离开僵持的西线战场,向殷都集结。
“柳正文!老子这次算是彻底站了队了,你可要听明白,我这是起义,不能算是投降!”赵乾卸了武器,大步流星地走进舰桥,嘴上骂骂咧咧的,让人听去还以为他轰碎了殷都。
“只是你不愿意站队,现在混战的三方,谁不是早早看明白了派系。”
“我不愿意管这些了,反正我手下这百十万人还有他们的家眷,得有饭吃、有地方过日子,不然我这个当将军的还不如一头扎进太空,憋死!”赵乾无所谓地耸耸肩,反倒是认真地打量起舰桥来。
“这么多设备岗,你这新战舰集成化这么高,我要是一炮打进你舰桥不完蛋了?”
柳正文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说,代差的差距不只是装备,还是思想。”
彭山看着雷达上数不清的未知小目标,下意识地就认为这些都是增程炮弹或者是跃迁定位出错的反舰导弹。
“注意末端拦截。”
“一大队无人作战群部署完毕,等待火控雷达阵列引导,完毕。”
“飞行指挥中心收到。”
袁成翻开防误触隔断,重重摁下权限摁钮。
“开火!”
“前线终端已锁定主动引导坐标。”后座操作员的终端上接收着多条数据链传来的统一信息,偏头看向太空中,与他的操作相同,伴飞的无人机群已经打开置弹舱,探出的复合挂架上挂着清一色的反舰导弹。
“导弹离舱!”
雷达上,密集的杂波一般的雷达信号只突显了一瞬,是高频率雷达阵列实时扫描到的导弹离舱的一瞬间。
“一大队开始回转,完毕。”
极小的一次性曲速引擎抽尽了磁储舱内不多的反物质,导弹如雨一般射出,却一瞬间消失,再出现,已经出现在弹载雷达的主动搜索范围内。
“视觉回传!”
后座操作员的目镜好似蜂巢复眼,数不清的视窗出现在他的眼前,只是一眼扫过,他便找出雷达工作异常跑偏的导弹。
“接管调整。”
操作员介入,将几颗跑偏的导弹引导向既定目标,又回到复眼。
“进入末端拦截射程。”
“末端突防动力点火。”
萤火虫聚成一团朦胧的光团,闯进木屋中,惊醒少年酣畅的美梦。
惊起,奔逃,却无意闯进,胡乱撞去视野中一片竟然全是橙黄的亮色。
“这是什么?”彭山在雷达上突兀看到密密麻麻一片拢来的杂波,猛抬头,“这是什么!!”
近防炮编织起的光幕一般的防护网,竟也被一阵耀目的闪光穿过,近防系统几乎错乱,火控雷达锁定给出的提前量在抽搐着,由曳光弹组成的密集光束也都变得歪歪扭扭。
“二大队就位。”
“二大队开始回转。”
彭山颤巍巍地站起身子,残骸、碎片已经汇聚成一条小行星带一般的景色,旗舰断了电,他狰狞的面孔在猩红的警报下一下又一下闪现。
“我们没有退路!为了帝国,为了荣耀!!”
“三大队就位。”
“三大队开始回转。”
“将军!将军!哗变!!哗变了!”
“巡洋舰的蠢货,到底有没有把防御磁场发生器部署出去,为什么,为什么?”彭山跌跌撞撞从布满浓烟的舰桥蹒跚地走出来,像是失了神。
“将军!快走,哗变了!”
彭山任由亲卫架着,像一滩被框在战甲中的烂肉。
“姓名!”在外围把守的亲卫拦住正要向里闯的卫明晋,冷冷开口。
“陆战署高级军官卫明晋,有紧急军情禀报!”
“陆战署的人不去镇压哗变,来舰桥做什么!”
“有紧急军情!”
“请在终端禀报!旗舰现在太过危险,将军需要撤离!”
“旗舰还能作战!陆战署还能镇压哗变,为什么要撤!为什么!”
“这是命令!”
“我要见将军!你让我进去!!”卫明晋疯了似地推开亲卫,硬要闯进去。
“别动!”上膛声清脆地在身后响起,卫明晋转过身,那亲卫竟正用枪指着他,“我怀疑……”
噗——!
头连带着战盔,从肩上滚落,伤口黑糊,已经被热切刃烫合,也没什么血流出来。
卫明晋后退两步,像是有些傻了。
“少主人,彭山那厮已经跑了,哗变越来越难以控制,我们也撤吧!”
卫氏军官聚在一起,带着自己信得过的亲卫,也聚起一股不小的势力。
“卫家人绝不能贪生怕死,生食君禄,死不弃主,你们谁要逃命,便逃命去!”摇摇头,卫明晋的眼中又燃起凶光,“愿意跟着我这个少主人的,我们主星见!”
“各单位注意!敌舰队即将进入我射程范围。”
残破的正燃烧着的战舰队列在行星后一点点露出来,它们藏在晨昏线后,却被打击的残破,火光跟着释压的破洞向外喷涌,一艘艘宛若燃烧的颅骨在无声哀嚎。
“雷达岗火控锁定敌各舰,探测到敌锁定信号或任何反击特征,各武器操作岗可以即刻反击。”
“是!”
火光从连廊一侧炸起,滚滚浓烟一时将这段路遮盖,几个亲卫并排着从这火光中走出,身后是聚在卫明晋身边实力不菲的卫家兵。
“少主人,前面就是我们控制的疏散区了。”
砰——!
前方最后一个路口,在拐弯处,士兵的尸体被钢针的冲击带出来,半个身子露在路口处。
在他的左肩肩章,能看出是卫家样式。
砰——!
砰砰——!
卫家士兵被抓举着,枪口抵近,钢针将他打了个几个对穿,被狠狠扔在路口。
“兄弟们!撤!”那不知从属的军官振臂一呼,领着人冲到路口,却看到卫明晋带来的人,又忙退了回去,“隐蔽!”
“杀!”不问缘由,卫明晋及身边的一票军官已经红了眼,这是对他们的挑衅,亦是侮辱,绝不能容忍。
钢针混着榴弹,将路口那一侧死死封住,带队的军官喘着粗气,不甘心地看向只有几步之遥的入口,那是他带着自己的兄弟一路拼杀来的希望。
“兄弟们,最后一口气了,一会,我带着你们的几个哥哥,往对面冲过去,剩下的,你们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给我往里面冲,冲进去就撤,撤出去就往战区外飘,信哥哥我,那些人不会难为你们,一定要被俘虏。”
“哥!我也是兵!是帝**人!”
“混小子,”军官歪头看了看不服气的几个新兵蛋子,又看了看安静下来了些许的路口,“听着,你们老大我,要不是倒了血霉,现在应该在对面船上。”
“知道我为什么管你们管的那么严,不是什么狗屁帝国荣誉,你看,就隔着个拐角,这帮杂种,最讲什么帝国荣誉,可有一丁点的贵族风范吗?”军官指指地上的尸体,“这些狗腿子都是人家养的狗。”
“善人养不出乱咬人的恶狗,就算不幸捡了一只,也会拴起来。”军官不愿再讲什么大道理,再拖下去不一定还能走得了,“不管怎么讲,你们要听从上官的命令,我带人冲出去,你们趁机钻进疏散舱,这他妈是命令!”
军官向外弯了弯手腕,看了眼弹链,“做哥哥的最后提醒你们一句,别犯混,不管是想活,还是想做人,都要往光面去,越过晨昏线,一定要越过晨昏线。”
“老二!”
“在!”
“部署临时掩体!”
“是!”
“老三,震爆筒!”
“是!”
“老幺!”
“在!”
“跟我冲!!”
极大的瞬时过载将军官的视野边缘拉黑,眼球充血,艰难地在冲锋中摁下扳机,钢针很没有准头的冲进卫家军官的人群中,惊得紧张的亲卫们忙追着他开火。
半身掩体跟着他的脚步落在路口,老幺跟着军官冲到路口另一端,在半身掩体落下的一瞬间,卧姿翻到掩体后,抬起身子还击。
老三扛着筒子从原来那一端蹲姿拉出,最后一发高爆震荡弹轰了出去,正炸在人群中。
“冲!”
等着的几个新兵闷头冲出去,趁着这短暂的火力压制,冲向近在咫尺的疏散舱。
“班长!”老幺被反击的火力压回来,靠在军官身边,一扭头,却发现血已经流的满地都是。
“腹部大创口,没救,别费劲了。”军官声音微颤,咬着牙,抬起手压下腰挂的限位闸,严格管理用量的投掷物落在地上,滚到老幺的脚边,“老幺,帮我多换几个。”
“是!”
在另一端,老二把受了伤的老三拉回去,卸下甲片,把限血纤维片塞进创口,又把一张备用甲片按了上去,死死卡住纤维的边缘,在破碎的纤维内衬上打上了个补丁。
“说你小子运气差吧,你他娘只是被弹托打穿了,说你运气好,你他娘竟然被弹托打穿了。”
药劲上来,老三的呼吸放缓了许多,弹盘自检转了几圈,他又靠着墙站了起来。
“别管我,小心火力真空。”
默契的交叉火力把卫家人死死挡在这一节道路上,军官的呼吸越来越弱,耳边的枪声渐渐模糊,好似被蒙上一层鼓膜,朦胧却轰轰作响。
砰!
血肉爆开的声音将他模糊的意识拉回了一瞬,目镜上喷溅的全是鲜血,断掉的一节手臂在血泊中滑下来,碰到他已经快没了知觉的腿边。
“呃!”老幺咬着牙强忍着痛,不让自己叫出来,捂着右肩的断口缩回来,从腰挂中拿出限血纤维敷在创口,再去拿止血带,却怎么都缠不上。
老二和老三隐约已经猜出这边的情况,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手上的枪已经快要熔了枪口,手摸向腰挂,却也已经空空如也。
“老幺……”最后一组药推进已经没多少血的血管,军官稍稍有了一丝力气,侧着头,紧皱着眉,身上的痛已经渐渐麻木,可心头的尖刀,正一点点将他凌迟。
“没……没事。”老幺扶起面甲,用牙咬着止血带的一头,左手用力死死压在自己的伤口上,止血,“唔——”
“呼!”老幺的面色惨白,唇上也已经没了什么颜色,“班长,挺好的,路上有熟人,也不用担心明天怎么过了,更不用想下一顿吃什么。”
军官的视线渐渐模糊,朦胧间,爆炸的火光从对向升起,破片带着火光的粒子闪烁着散落,老幺用左手拔出佩刀,捅倒几个压上来的亲兵,在几声隆隆鼓声后,直挺挺倒下。
卫家人冲上来,将这两侧的路口控制住,为卫明晋及他身周的高级军官们扫清一条道路。
他们踏过那条残破不堪的单薄的掩体,英姿飒爽地走过这个别人需要拼杀许久才能接近的路口,向着生的入口迈去。
“回家了。”
咔哒——!
他模糊的意识中,隐约看到了几颗古老的槐树,破旧的神龛前摆着几束香火,几盘苹果,父母将红绸子挂在枝头,孩子腼腆地小声嘀咕着干娘,磕下一个头。
轰——!
几根冷却管瞬间烧的通红,燃料舱连带着发动机核心组猛地爆燃。
就在卫明晋走过这个路口的瞬间,整个路口都被这庞大的冲击波充斥,火光吞噬了阻在这边的亲卫,身周那些高级军官忙矮下身,压着卫明晋护在中央。
“少主!”
卫明晋推开半跪在身周弯成一个圆,将他护在身下的军官,矮着腰爬出去,抬头看向爆炸的方向,一片火海,吞没人墙,火从护甲的缝隙中喷出来,恶魔一般,却将绝大部分的爆炸威力框限。
“走!快走!”
卫明晋只觉得那条被阴影、火焰包裹的通道中,有一个魔鬼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蛊惑着他,要夺去他的性命。
“走!”
“带上伤员,快撤!”卫氏军官命令着剩下的亲卫,忙追上向疏散舱跑去的卫明晋。
可这个为高级军官准备的疏散舱区,从没考虑过需要承担多重的疏散工作,本就不多的疏散舱被冲进去的新兵们一分,已经不剩几个。
“快,我们离开。”卫明晋顾不上那么多,拉开最近的舱门,等气密舱就位,便要钻进去。
“少主,这不够……”
“伤兵的情况怎么样?”
“这……”军官回过头看向被抬进来的伤员,身上的甲片都已经裂的不成样子,涂装也已经被烧的看不清晰。
“不带伤员的话够还是不够?”
“只够军官们……”
“那就是够,能为帝国精英而死,就是这些精锐亲卫至高的荣耀!我会给他们的家人最高的抚恤和优待,也会扶持他们的后代,这是些都不可求的……”
“少主人……”军官转过身,看向正在警戒着的亲卫们,又看向卫明晋,“怕是会哗变啊!”
“他们就应该有这份觉悟,走!”
“报告!重力场外围发现多方位大规模跃迁波动,根据引力波雷达信号,技术岗计算了几个方位的舰队规模,基本可以确认,就是彭山部的绝大部分兵力。”
“陆战署除去必要留舰防卫单位,其余各单位向巡洋舰集合,完毕后,巡洋舰进入近地轨道,执行战略投送。”司烟不再看那被空战署打烂的舰队,一场势必要打出歼灭的决战就在眼前,“其余各舰,掩护巡洋舰单位完成任务后,重整编队,远离彭山部旗舰。”
“是!”指战员没有问为什么还不选择撤离,而是仍留在这战场的中心,哪怕这里会变成决然死地,他也坚信,直面死亡的命令,一定会造就最终的胜利。
“北方集团,你的末日到了。”复仇的怒火在他的眼神中灼灼燃烧,战后等待着合围的旗舰舰队变成他布下的饵,是群龙无首的敌舰队集团,在重围下唯一斩首取胜的希望。
兵家合围,必留生路,他不愿放掉哪怕一兵一卒,他便选择,将自己的生命当作那道生门,由那些绝望的恶狼扑来,承受最猛烈坚韧的攻击。
“报告!巡洋舰正在脱离轨道返航,部分有投诚倾向向我部靠近的敌疏散舱也已经尽数捕获,是否扩大俘虏数量,继续搜救!”
“向重力场外围转移,巡洋舰、战列舰、驱逐舰交替构筑外围环形警戒带,各型护卫舰构筑中段支援警备区,武库舰守住阵中,依据命令反击。”
“是!”
“空战署一大队留外警戒,其余两个大队返回飞行甲板,补给后将一大队换下来。”
“是!”
“一大队注意,中段预警机编队正进入你部编队。”两架伴飞的战机跟随着大了几圈的中段预警机进入一大队防区,袁成从怀里摸出眼药水,滴在盯着雷达已经干涩极了的眼睛上。
“一大队收到。”通讯那头在简短的回复后沉默片刻,“首长,下面三个中队的反舰导弹基本都打空了。”
“我们现下主要是侦察警戒任务,等二大队和三大队完成补给,你们就换回去。”
“明白,首长。”
袁成本要放下通讯器,却还是不放心,“无人单位珍贵,可我更不愿意拿着抚恤名单走进舰桥。”
“是,首长。”
“报告!平面方位角300、210、正东,均发现敌舰队,雷达岗、技术岗确认,与第一救**舰队下辖三个中型支舰队作战序列识别代码及规模,完全相符。”
舰桥上,短暂的寂静将两场战斗分隔,血与泪流不到新的战船上,只有荣誉的光辉透过这单薄又虚无的间隔,拂在高昂且永不崩泄的士气上。
“各单位注意!准备接敌!!”
“各单位注意!归建!”柳挽溪站在舰桥,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报告!各舰都已进入跃迁状态,核查无误!”
“各舰注意!目标,枢梁主星极外围重力场!跃迁!”
爆炸的火光连绵着在舷窗外爆开,将军甩开披风,坐在指挥台上,“纠集主力,冲溃叛军旗舰编队,你我便有了活路。”
“将军,我们后面还被咬着……”
“如果能突围,我也不愿意啃硬骨头。”将军的话语像是无可奈何的挣扎,可语气却像是细雨中漫不经心的脚步,“眼前那块换不来多少生机的硬骨头,是唯一能把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作战的希望。小子,想活着就得等待机会。”
“可等待机会也要有资本,这就是我们现在的资本。”将军低下头,指指雷达,又看向空无一物的太空,“纠集主力!”
“纠集主力!”
滴!
“长官!”卫兵向若无其事走进来的两个人敬礼。
封锁门从陈婉身后升起,而在她的面前,是通向大海的军用码头。
“我的任务地点是反轨道阵列,这是命令文书,备船。”
“明白,我先带您休息。”值班军官谄媚地走过来,弯着腰让陈婉先行,又抬眼谦卑地看着蒋辉生,两人只对视了一瞬间,值班军官却明白过来,笑着站直身子,却仍恭谦地走在落后蒋辉生一线的身位。
“长官,我不便作陪,还要为您去备船,这里简陋,我也是壮了熊心豹子胆,还请您不要见怪。”
值班军官把仅有的几个随军女侍都召集在了这间不算豪华,却也精细布置了一番的房间里。
“去忙吧。”陈婉抬手将一个女侍叫到身边坐下,连抬一下眼都懒得。
“诶,您等我消息,很快。”值班军官心里安定下来,退后几步才敢转身离开。
“长官,您这样的大人物如此低调的来,一定是很重要的任务吧?”女侍娴熟地捻起剥好的葡萄,错开长长的穿戴甲,递到陈婉嘴边。
“你们上司很宠你们吧,放到别的地方可没哪个敢这么说话。”陈婉轻张樱唇,些许汁水留在她的唇上,染的唇色剔透。
“奴不敢。”女侍故作慌乱地从她腿上爬下来,跪在地上。
“又不算什么大事,他们宠你,我也未尝不可。”
那双宝蓝色的眸子底下,闪过片刻真实的慌乱,她试探地抬起头,却正撞上那勾人的魔鬼一样的眼神,让女侍的内心燃起不应存在的**。
“长官……”
“嘘——”她唇前细长的手指,轻落在淡红的唇间,自然地拇指扣下,滑过柔嫩自然的颚线,托起小巧的下巴。
“不比那些恶俗的男人要好上许多吗?”
“是……”
嘣——
胸前的紧束感骤然松开,弹开的扣子滑过她的指尖,落在缝中,却停不住,蹭着敏感的皮肤轻轻穿过。
“在颤啊?”陈婉慢慢将手抽回,轻颤着的人儿不由自主地贴上来,却不敢太过分,只能抬着头,看着她,“还是个很听话的宝宝。”
“长官……”
“每天都有人这么叫我,我不喜欢。”陈婉勾着笑,轻轻摇动手指,又向后靠了靠,不再屈身向前,俯视着的勾人目光越过被拉开的距离,将她的思绪拉扯的粉碎。
“主……”
“长官,船……”值班军官推开门,来不及愣神,老练的肌肉记忆先他的大脑一步将门关上,呼吸突兀的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不是个女官吗,怎么,怎么,诶!诶呀!”
陈婉翻了个白眼,手推了推金丝框平光眼镜。
蒋辉生心领神会,大步走到门前,轻轻用力,门外的值班军官也不敢反抗,在看到推门而出的是个副官之后,心里定了些。
砰——!
沙包大的拳头一下子在他眼里变大变暗,在回过神,自己已经跌在墙脚下。
“你能活到现在,我很怀疑这是不是从没人来过,所谓反轨道阵列正吃着朝廷的空饷!”
“长官!长官!!”值班军官被吓得半死,爬起来,却不敢站起来,只能爬跪在墙脚,“不敢,不敢啊,小的也是一时疏忽,您是知道的,这是最大的一个海基反轨道阵列群了!”
“承蒙各位长官照顾,恰恰因为最大,倒是少了许多检查,小的也就见得少也想的不周全……”
“废物!”蒋辉生举起手,却忍住没真的落下,侧头看了眼几个正站着岗,却完全不敢把目光放过来的卫兵,狠狠瞥了值班军官一眼,“算我今日给你留些面子。”
“谢长官!长官的恩德,来日我一定……”
“别讲废话了,已经扫了我家大人的兴致,那就赶快,别再让船上不痛快。”
“一定!一定,大人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那就帮我留着,办完事我还有时间。”陈婉走出来,微微弯下腰,轻声细语,“我人很好的,就是有些挑剔。”
“长官,长官所想都是应该的,您觉得不妥定是下属的过失,下属甘受鞭笞!”值班军官低着头,更低伏了身子,几乎要贴在地上。
“走吧,误了时辰倒会成本官的不是了。”陈婉自然地跨过他的身子,向码头停着的那艘游轮走去。
“下官遵命!”
“长官!”舷梯旁,守卫的卫兵敬礼,却更多的是拦下的意思,“根据规定……”
“滚!”值班军官忙快步走上前,狠狠一脚踹在他结实的外甲上,那卫兵不敢站在原地,只能借着几乎感受不到的□□力量后退数步。
“长官,他不懂事,历来都没有这种规矩,还请您不要见怪。”
陈婉无视他的殷勤嘴脸,抬起手,搭在蒋辉生伸来的手臂上,一步步走上舷梯。
“怕吗?”
“有点。”
浪从海面上冲上来,白花花的尖端在舷梯下的边缘落下,有些寒凉。
“冷吗?”
“还行。”
陈婉侧过头,看向暗色的泛着汹涌白涛的大海。
“这证明,我们走对了地方。”
当你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我已经于3月24日凌晨回到了曼谷,接下来的时间,可能不再能和这段时间一样,极大块的(从早到晚)用在我的小说上,虽然也不知道能不能发很好的期刊,可我还是要为之努力。一切顺利的话,六七月份我就毕业啦,后面还会接着读书,所以,还是有几年的时间,几年后,便没有书读了,希望那时候,我已经变成一个成熟的作者了吧!(比成为一个成熟的学者还要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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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虚龙落幕真王战,嘈杂鼓琴四面声,诡计不成谋落空,破败处,贵贱倾轧谁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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