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一直蔓延,将整个空间站摧毁,引力锚链失衡,原本锚定在整个空间站群系各处的空间站被失控的引力锚链拉扯着,撞在一起。
“求救!求救!!这里是渡仓陆战署守备部队,根据帝国通航法,所有收到信号的非军务舰船,即刻向标定空间站靠近,承接疏散!”
望远镜里映出的火光,落在陈宁生脸上。
那颜色灼热,却融不开他坚冰似得面孔,只能在他冷漠麻木的表情上勾勒着锐化的阴影。
“工程舰加快速度,十五分钟后,我要万无一失的跃迁屏蔽。”
407号突击护卫舰正藏在空间站的残骸带后,雷达无法在密集且不规则运动着的残骸带后捕捉到有价值的信号,所以,陈宁生没发现他们,他们也让雷达保持着静默。
但他们的光学引导已经锁定了陈宁生的舰队群。
“分析所有影像,把采集器原始的原光影像也提取出来,和设备演解的实时画面做验证对比。”高巽谨慎地透过光学望远镜看着几十万公里外的舰队。
“是,到目前为止,所有追光时演解结果都没有差错。”
“好,命令空战署,准备打水漂。”
“司令官!已经准备完毕,我们随时可以跃迁。”陈宁生看着正向着不可逆的毁灭滑坠的渡仓空间站群,不知觉陷进了思索。
“司令官?”
陈宁生回过神,转身点了点头,“好,我们带来的有几个航空编队?”
“只有一个支队,十二加四的配置,型号还是三十四年式歼击机,那四架对舰打击机也是改的,卖给你们过,A类歼轰拓展方案。”那来自云梦的指挥官原本高傲自得的底气一下子矮了半截。
“能起飞吗,去这个地方看一看。”陈宁生正点在地图上高巽藏匿的地方。
“还需要十五分钟,我们的备战时间是按照跃迁预案计算的,为的是不浪费资源。”指挥官面露难色,冷启动对战机的损耗是不可逆且带有隐性副作用的,尤其是这些老式战机,非必要他是绝不会冷启动的。
“那算了,现在等不得。”陈宁生不是他的直系长官,更没有能威慑他的权力地位。陈宁生很清楚,如果他一定要求冷启动去执行一个没有信息实证支撑的任务,危害的只是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威信。
“如果真的是一整支渗透舰队,现下也不可能躲起来了吧。”陈宁生最后看了眼那个绝佳的隐匿点,不知不觉,已经将拳头攥紧,“渡仓……”
“没了也好。”
“只是,”陈宁生突然又抓到了什么,震惊,让他呆了片刻,“不对,渡仓是辎重心脏,也是最繁忙的殷云物资中转空间站群,守军不会打仗没什么,怎么会没船疏散呢。”
“命令!”
“报告!司令官,我们的突击护卫舰刚刚进入跃迁位置,却发现向渡枢二方向的跃迁场外却全是还未消散的跃迁波动残留,调试屏蔽仪器的缘故,我们的雷达在之前没有发现!”
“什么?”陈宁生皱紧了眉头,这消息却佐证了他的疑惑,“有跃迁信号引导吗?引导站的信息同步呢,接进来!”
“都是渡仓常用的运输舰,大多是从云梦采购的先进货,有长程自动化驾驶……”
“你的意思是,这些船都是被人黑了,自己跑到渡枢二去了!”
“也可能是渡仓陆战署的人仓皇逃窜,只向着最近的地方跃迁了……”那指挥官有些心虚,他自然知道卖过来的船都是什么货色,只是,这种关头哪有把锅背到自己身上的。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仓皇逃窜的同时,恰巧就躲在残骸带之后,让我们的雷达看不到,还在我们部署跃迁波动抑制场的时候,恰好等到我们的雷达被影响,这是仓皇逃窜吗!这是仓皇逃窜?”陈宁生气急了,他又看向那个地方,一定在那。
“现在,我要你通知你远在连阙的长官,不遗余力,把战场给我推进连舍四,如若不然!”陈宁生恶狠狠地看向那指挥官,“林晚意死在渡枢,我也自裁于此,到那时,就是你们连城守备军,懒怠军事,背弃盟约,两条性命自然不算什么,只是这仗,就以你们星象集团的名义打吧。”
“到那时,我倒要看你们如何与北方虚以委蛇!又拿什么,敲打方千秋。”陈宁生的脾气不是发给面前这个小小的指挥官的,“发,现在就发,一字不改!”
“下官明白。”
“混账!他陈宁生在我这借兵借将,我可曾有过些许懈怠敷衍,而今竟拿我的前程要挟,用国事大局施压,好歹也是一军之主,真是,真是气煞人也!”
在陈宁生走后,已经沉寂了许久的连城守备军舰队随着主将的大发雷霆终于又有了动作。
“不用管他钱舒文,陈宁生让我进连舍四而已,那就进去,反正还有商舰队的那帮贪狼,哼,想要一块新的封地,那就得给我放放血!”
“报告,连城守备军舰队正绕开我部防区,向连舍四前进。”钱舒文正看着刚收到的协同命令,骤然这么一听,瞬间将这两件事都联系了起来。
“放他们过去,以我们现在存留的力量,独自对抗连城商舰队没什么压力。”
“可是首长,渡枢二那边打的那么急,后面有能挡住他的人吗?”
“自己去看。”钱舒文把刚收到的协同命令递了过去,“这运气,把狗急跳墙的都套进去了。”
“孟首长什么时候调到连舍四和逢春了?我们在这扛的这么辛苦,背后,还有这么一支舰队?”
“我们就不用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压住保守作战的连城商舰队,这连城守备舰队进去容易,要想退回来,我们可是要收紧口袋。”钱舒文狠狠吐出一口恶气,被压着打了这么多天,终于能够扬眉吐气。
“小烟寻啊,你让我放开去打,可到头来,你看我现在在打什么仗,进攻任务,却变成阻击战,你这是想清楚我压不住脾气,在这等着我。”钱舒文想着想着,气笑了,一拍桌子,发泄怒火,“命令武库舰编队,给我痛痛地打连城商舰队一轮!”
“是!”
司烟目视着不远处的逃窜的混乱舰队钻进严阵以待在阻击线外的第一警戒舰队残部,“光学锁定目标旗舰,准备斩首。”
“是!”
“命令第一支舰队,以削弱林氏剩余有生力量为战斗任务,阻击力度放缓,给予其希望,尽量保存其旗舰和小股精锐心腹,等待命令。”柳挽溪匆匆回头看了眼局势,□□的命令被她贴身藏起,这是不可言说的秘密。
“是!”这命令里,矛盾诡异,却没人提出异议,不论为何,他们都相信,不会出错。
“全力阻击!他们每前进一万公里,我们的耻辱便多上一笔!!”孟方没有把自己的舰队放在编队的关键节点上,那些可能引起混乱或者是溃退的位置,都是灵计指挥的舰队。
孟方担心他的年轻战士们恐惧,可他从未怀疑过他们的勇气,他和在最前排作战的战舰站在一起,旗舰的光辉永远闪烁在目光之前。
“我们是预备舰队,能够成建制上战场,而不是以舰、以某部为单位走上战场,这意味着激烈的战争局势已经催生了极大的兵员需求。同志们!我们没有番号,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这是从预备舰队,成为支舰队的机会,是缔造集体的无上荣耀的最佳机会!!”孟方不停歇地激发这支年轻队伍的血性。
年轻自然无畏莽撞,可当外甲炸开内构崩解的时候,这种勇气恰恰会因为年轻而随之崩解。哪怕敌人的数量并不比他们多,装备也不如他们精良。
“注意!按照操典,执行攻击命令!”
“撤出,转移,去二号隐匿点。”高巽有一种针芒在背的感觉,他在雷达上没看到任何异样,陈宁生的舰队在跃迁暴露后停在了跃迁场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已经被发现,可这种直觉足以影响他的判断,他必须做出反应,以排除这种干扰。
“报告!首长,后段外甲受损,有一枚导弹在残骸带中爆炸了,应该是火力侦察,对方没有使用雷达引导,而是激光制导,照射的又是残骸,我们没有收到任何告警,所幸我们离开了。”
高巽松下一口气,哪怕这里翻天覆地,陈宁生只要是还在怀疑他们的去向,局势就还有余地,如果刚才真的被发现,恐怕就要刀尖见血了。
“放弃二号隐匿点,残骸带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到被放弃的空间站背后去,第三十五号空间站,我记得那个,结构还算完好,是个食品储备加工空间站,能藏住我们。”
“老鼠。”陈宁生看着空荡荡的残骸带,心下十分不爽,竟没让他抓到实证。
“司令,他们确实撤走了,我们要等跃迁平复再进入战场吗?”
“不等了,赶走了老鼠,就先不用怕有人来捣乱了,至于这地方,反正也已经不重要了。”陈宁生最后冷冷地看了眼这片地狱,那些零星飘出来的求救信号也被他无视,“立即跃迁,不等了。”
“明白,跃迁!”
“将军!那些从渡仓跑来的船都炸了,去接引的第九分舰队损失惨重,第三支舰队已经从侧翼抽走了第八分舰队,去填补补给中枢防御。”
“不是空船吗?只是拆解船体裁制附加装甲怎么会炸,炸了又怎么会炸到战舰,损失的不应该是工程舰吗?”第一工程舰队的旗舰舰桥里弥漫着咖啡味,就算是现在,谈话还是慢斯条理的。
“后方还是一片混乱,具体缘由根本说不清,第九分舰队汇报说,战斗力损失是不太大,就是跃迁场需要清理。”
“如果这样,前线就要打的保守些了,”那军官思索着,突然抬头,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坐在舰桥上的几个高官看着传令的小军官离开了舰桥,才又接着说起话来。
“我已经收到信了,不超三天,咱们都得撤回去,不用那么拼命,找个时候退下去就完事了,林晚意死不死,不是还有那个陈宁生吗,大不了扶持筝迁锦,虽也是个女子,可她爹和我们的合作也是很痛快的。”
“怎么,有变故了?”坐在副手的军官明显是第一次听说。
“嗯,不出一周,咱们在前线用的燃料、化合物还有反物质,统统都供应不上了,帝国的血液,怎么能真的流到这种事情上。”大军官放下马克杯,站起来走到舷窗边,“都看紧了,装装样子就算了,别打出真火气。”
“属下明白。”
“听说渡仓那有个军官物资站,从襄堰换来的名贵香茶、咖啡豆可比金叶子金豆子还值钱,这金山银山就在那摆着。在家里的时候,轮不到咱们这些酸儒鄙夷、老粗唾弃的中不溜,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都给我记着点。”
副将在门前回头,谦卑点头,“我这就安排几艘补给舰,将储舱空出来。”
舰桥门打开。
在各部门之间乱穿的参将们像是交织乱撞的暗流,在中央甬道的尽头耸着起伏的波涛。
“核实零四三、零四四、零五七三艘护卫舰的情况!”林晚意面前的态势同步中,代表着第一警戒舰队战舰的标志正一个接一个消失,她本能的认为这是电子战的假象。
“总理,外围的第一警戒舰队跟不上了,我们必须提速突围,否则,花将军就白白折在这了。”
林晚意低着头,在雷达上注视着渐行渐远的警戒舰队,她早就明白,她若要逃出去,需要死很多很多人,只是,她还未做好准备,去直面这一切。
“总理!第一警戒舰队残部通讯,她们愿意用仅剩的反物质储备进入跃迁,以超光速跨过余下的路程,为总理冲撞出一条可堪通行的道路。”
时间倒退,光承载的图像正在倒带。
只是不可察觉的一瞬,她们比跃迁引擎启动时的光更早到达。
“将军,我们的雷达是错的,这是电子战的假象,我们的正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雷达上属于第一警戒舰队的信号再也没有亮起。
残骸反射的杂波在雷达上连成片。
林晚意瞬间红了眼。
“传我命令!穿过残骸带!杀出去!!”
“杀出去!!!”
司烟和柳挽溪一起,默默注视着雷达上属于肃清舰队残部的标识穿过第一警戒舰队瞬间被粉碎的残骸带,越来越远。
“首长,我们不开火吗?”
司烟站在阴影中,仍在等待。
他的雷达看得到一切,能这样放林晚意离开的,只有一个人。
“解除火控锁定。”
“是!”
“柳挽溪,我们是最忠诚的同志,是吗。”
空间站的中央灯塔骤然熄灭。
司烟那暴露在光明下的一半身影,骤然褪入黑暗。
“回归编队,从脱离到回归全程的航行日志,交由保密处加密,需要与我同级及以上权限才能检索。”
“是!”
“用车!前右侧推进引擎用车,进四,超速!”
“前右侧推进引擎,进四。”
“航向352!”
“航向352。”
“用车!前左侧推进引擎,进二!三分之二动力。”
“前左侧推进引擎,进二。”
“用车,前右侧推进引擎,退三!三分之一动力。”
“前右侧推进引擎,退三。”
“把定!前左右侧推进引擎停车!”
“前左侧推进引擎,前右推进引擎停车!把定!航向352,到!”
雷达上,引擎工作导致的短暂隐身暴露被雷达敏锐捕捉。
在柳挽溪的注视下,那未知的信号一闪而过,消失在只间隔了不到一毫秒的下一次刷新之下。
她调出那一瞬的雷达扫描图,那舰船的朝向正是司烟的旗舰舰队,而静默的雷达型号也是广寒支援的那一批。
“司烟……”
“将军!林晚意杀出来了,不到五艘船,已经进入我们的火力覆盖范围,我们的雷达发现了多条火控锁定信号,是否进行干扰拦截!”
在视距内,林晚意旗舰之后,大范围的主动爆破弹像是一大团璀璨的烟花,骤然炸开。
这覆盖式的爆炸和短暂残留的电磁场,将刚刚启动末端引擎的反舰导弹提前引爆。
“林总理,第一工程舰队恭候您多时了。”
咔哒。
舱门落锁。
房间没开灯,柳挽溪从亮处走进来有些不适应。
军靴的硬底踏在合金地板上,高跟让声音清脆,可听进耳朵里,却让心变得沉重。
“林晚意安全了,勇安到了,带来的还是连城守备军舰队的人,两拨人相互牵制,谁也不会先控制了失了军权的林晚意。”
灯亮起,司烟正站在舷窗前,看着远处。他转过身,看向柳挽溪,冷着脸,却在解释。
“关着灯看外面会更清晰些。”
“好看吗?现在外面都是些残骸带。”柳挽溪将外套挂好,转过身,没有心虚的模样,平静,自然。
“像是加了一层纱,朦胧,什么都看不清,就连原本记得的,也只是闪着光,看不真切了。”司烟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柳挽溪看着他的侧脸,捕捉到一丝悲伤。
“好奇?”
“我不该好奇吗?”司烟转过头,却发现她已经走近了。
“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没法回头了,你不想在新世界有一个新的开始吗?”柳挽溪平静地看着他,看不出一丝情绪。
“什么是新的开始?”司烟的嘴唇微微颤抖,他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的心提起来,像是被捏住,开始抽痛。
“新的身份,新的生活,或者是别的什么,你可以去找寻你想要的人生,实现你的理想和意义。”柳挽溪思索着,却说不出具体的。
“那现在呢?”司烟向前两步,他的瞳孔颤动,他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她说了什么,隐约地,他明白她的意思了,“你呢?”
“我?”柳挽溪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还来不及回答,又被他抢了先。
“新的生活,新的选择。”在正常的社交距离之外,司烟直视着她的眼睛,情绪,在他的眸子中翻涌,“我可以用现在的功勋,换一个新的身份,找一份新的工作,去学习新的东西,建立一种,令人羡慕的无法想象的生活……”
“再自由恋爱,找一个新的,完美的人生伴侣,对吗?”司烟不依不饶,他走得更近,将两人之间那道屏障打破,“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柳挽溪看着他那纯净的眸子,他们的身高差的不多,可凑近了,他温热的鼻息还是直直落在她的鼻峰上。
她看到了他内心的答案,却不接受,“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永远都不会。”他放肆地更进一步。
啪——
“司烟,你是个**上脑的怪物吗?”柳挽溪的声音轻柔,可巴掌却是真切的火辣辣作痛。
“我是与你并立的同袍,是共同理想下的同志,是奋斗中不畏牺牲的同胞,是不愿被抛弃的信徒,是沉沦的溺水者。”他捂着那小半张脸,语气似是虔诚祷告。
他放下那只手,青筋分明,轻轻拨开她的头发。
“唯独不是被性主导的蠢货。”
突然,柳挽溪瞪向他。
他的另一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她攥着命令投影的那只手。
“我情愿将我的生命与我们的事业、与你永永远远绑定在一起,无怨无悔,至死不休。”
叮!
掉落。
哗——
投影片在地板上打着转,停在两人身下。
“你还没入党吧。”
“爷爷不愿做我的入党介绍人,或许,他也想给我新世界的选择。”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可以做你的入党介绍人,我要你,在我面前宣誓。”
“我想好了,我心甘情愿。”
陈宁生等在房间外,不知等了多久,打从渡枢二回来算,林晚意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个小时。
“陈司令!陈司令,”第一工程舰队的副官终于找到了他,“我们下一步何去何从啊,渡仓已经毁了,我们在前线打了那么久,这里却一点补给都没有,这么下去,我们这些军官自然是没话说,只是下面的弟兄过得辛苦,保不齐出什么乱子。”
“回去给你们家大人吃个定心丸,不会再用他们搏命。”陈宁生跪在门外,没动过,只是回那副官时的眼神,冷的似刀。
“有您这句话,下官的前程也便就保住了,下官在此,谢过贵人。”那副官谄媚的深深鞠躬作揖,后退两步,抬眼看看他,不敢再言语。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道门终于打开。
只是没有人出来。
等了一会,终于,像是定下了什么决心,陈宁生站起来,小心翼翼走进房间。
“你来了。”林晚意的声音像是平直的风,没有什么力量,却让他止步,“跪了那么久,你又没有什么罪,何必呢。”
“臣有罪,”陈宁生又跪下了,这一次,是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臣本就未建寸功,又放任渡仓崩溃,是大罪。”
“怎么,我要杀了你吗?”舱门再一次锁上,林晚意从侧舱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向陈宁生。
“臣既然做了,便任陛下处置。”陈宁生低着头等待着。
“你是在羞辱我吗?”林晚意半蹲下来,抬起他的脸,“我不是帝王,我没在殷都加冕,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还是,我让你绝望了,再次打折了你的骨气,让你那钻骨嵌髓的那一丝丝卑贱,又掉出来了。”
“你是上位者,现在仍然是。”陈宁生看着她的眼睛,将她曾以为彻底失去的尊荣,再一次送给了她,“自我从雪山下来后,扶持你就变成了我唯一的使命,我会为之付出一切。”
“你见过戚伽的最后一面,她们也曾是这么想的,现在,她们都不会再出现了,生死未卜。可你,是唯一还活生生在我面前的。”林晚意的声音悲戚,她眼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死寂,她好似,真的想要杀了他。
“我可以死正午的烈阳下,任你炙烤,可我决不能死在黄昏落幕,用弥留的视线放任你陨落。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只是忠诚,我,我是一定要你登临,哪怕不是帝位,我不论你的理想是什么,只要你需要我,我的第二条生命就不会白白去死。”
陈宁生盖住她扶在他脸上的那只手,眼神中从来都不是君臣之间纯粹的敬畏。
“我们逃出去,逃离星象集团的控制,我们不再依赖他们,我们要改变他们,统治他们。”陈宁生向前俯身,挪着膝盖蹭过去,自下而上,深深地看着林晚意,“把我们送回云梦可是大功一件,连城守备军的人会放火,给我们创造机会逃出去。”
“但是我们不上他们的船,我让人备好了那艘隐身穿梭舰,我们一起逃出去,我还带来了一个人,有她在,宁浒一定会找到我们。”
“在战前,我还用和宋清山的旧交情,偷偷盗出来许多黄金,他是个纨绔,曾是司烟的掩护,他不会泄密,这些黄金是安全的,足够我们在云梦东山再起,只需要我们换个身份!”
“我们从领主做起,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他希冀地看着她,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拒绝,他在等待,却也准备好了一切,就算她拒绝,他也一定会带走她。
林晚意低着头,看着他的眼睛,却不说话。
只是表情变幻,最后,只留下一个温柔的笑容。
她从他的眼睛看得出,他已经拿定了主意。
“那就依你。”
轰——
“灭火!灭火!!快!!!”
陈宁生拉着她的手,从自主喷淋系统喷洒下的水幕中穿过,没有伞,也没有雨衣,林晚意湿了头发,他们沿着连城守备军提供的路线,绕开人群,跑向被肃清的飞行甲板。
“没问题,船就在那边,我有飞行甲板的权限,我带你走!”陈宁生看着来路,还没人发现他们,林晚意沿着舷梯走了上去,伸出手,示意他上来。
“来!”
“好!”陈宁生有些开心,他笑的灿烂,六米多高的舷梯,并作几步就跳了上去,“陈指挥!我们可以走了!”
“好!”陈逸絮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她向封闭的驾驶舱内打了两个手势,驾驶员回了个收到的手势。
外面的舷梯自动收回,舱门闭合,引擎以养护试机的名义已经进行了预热,现在可以直接热启动。
“抗荷准备!”没有时间调试液态舱,起飞时的瞬时过载只能硬抗。
弹射板已经升起,飞行甲板慢慢打开,太空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
两个驾驶员已经做完飞行前的所有检查,只剩下推下油门。
“我们要起飞了!”
嘶——
呼——
血液在弹射的一瞬间好似全部向后撞去,五脏六腑仿佛都离开了它们应该在的位置,身体像是被死死压进座椅。
大脑一片空白,面前像是撞破了一道墙。
嘶——
呼——
只剩下刻进本能的抗荷姿态延长着清醒。
“咚——报告,穿梭舰已经到达亚光速极速,请指定航向或目的地,我们的燃料还可以保持现下的速度三个小时,反物质储备可以进行两次跃迁。”
哈——
身体像是被打散重组,仿佛是飘了起来,又没能真的飘起来。
时间漫长,广播的一句话仿佛经过了许久,陈宁生有些呆呆地看向林晚意,一点点想起自己是谁又在哪。
心跳声一点点攀上耳畔,是快的,却又好似越来越慢。
“我们成功了。”肾上腺素催生了极大的精神兴奋,陈宁生咧开嘴大笑,却笑不出声。
这种兴奋和错位感,一时让他忘记了还要确认航向。
“向北,渡仓空间站群的残骸在北方,我们躲去那里,这是小船,不会被发现的。”
“娘的,要不是老子手底下都是新兵,哪能真放你们跑,星象集团的癞皮狗。”孟方停在跃迁场外,连城守备军舰队仓皇逃窜的跃迁波动还没平复,把孟方气的七窍生烟,明明是优势兵力,却还是没让他们伤筋动骨。
“他们消极避战,我们保守等待,能打出真火才是奇了怪。”灵计的投影出现在孟方身边,“老前辈,要不要追出去?”
“追!最起码也要追到连阙,钱舒文得有人保下来!灵计,你守好这里,我去去就回。”
“孟老前辈!小心些。”灵计站在舰桥,他们的距离不远,在目视内他就能看到孟方的旗舰。
“好说,我这把骨头就是长在战场上的,迁梦也要有人盯着,正好是我的老地盘,不论怎么讲,我都要前进的。”孟方脸上带着笑,在后方憋了那么久,这次刚给他放出来就要他再去歇着,他是一定不愿的,“你就放一百个心。”
“北上舰队集团的损失不小,恐怕要把两个舰队集团整合起来了,一戍二戍以后要怕是变一家了。”司烟有些惆怅,伤亡名单上过半都是在逢春时被星浪突袭造成的损失。
“现在卫戍集团的编制存在弊病,借着这个机会整合下也好,特备舰队一直留在枢梁,整合改编倒是方便了,也能弥补一些损失。”柳挽溪同样拿着一份伤亡明细,只是,她一时却想不出上哪快速补充这么多兵员。
“不出意外的话,陈宁生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足够让云梦混乱一阵子,在方千秋反应过来之前,我们也能休养生息。”
“□□就这么确定他们会换个身份去云梦?”司烟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自己还不知道。
“陈宁生可通过宋清山拿到了不少黄金,都够组建一个大型舰队了,枢梁集团的规模只和国库批出去的黄金对得上号,明显没有动那批黄金,他如果不是这么打算的,留那么多黄金做什么。”柳挽溪把所有命令文件理成册,放进封存箱。
“合着,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他的身份敏感,是世家子弟,又在地下战线,需要更多功劳傍身。”
“也好,他现在在方千秋手下深受重用,可是当红的人,不过那个钟南倒也是个厉害人物,年成令和史景津都死了,能够用的人也自然只剩他了。”
“确实是个厉害人物。”柳挽溪好像知道些什么,却还是不动声色的藏着没说,“还记得陈婉姐吗,最近我也断断续续收到很多她的情报,方千秋前些日子接连遇到几次刺杀,还有前段时间方千秋抄了顾家,顾家人也被她救出不少。”
“这样说,方千秋最近很忙,先顾不上战事了。”司烟,将最后一份文件拷贝撞进封存箱,“这样一耽搁,倒是让他错过了我们最虚弱的时候。”
“也不是那么紧张,北方综合至今未动,以南方军区的实力,就算现在打起来,我们还是有机会用空间换时间的。”柳挽溪在柜子外贴上封条,这里的一切,就等保密处来回收了,“交到总参谋部的休整建议你们做好了吗?”
“下阶段重点在南方,我打算暂时把孟老前辈留在迁梦,防范云梦,也为重攻舰队提供休整的屏障,等钱叔完成休整,再调下来。”
“特战舰队已经控制了锦帛星系,原本是直接穿过南元的,那是方千秋的实控区,便不可能再直接向南回去,只能往西边绕,还不如留下。所幸,北方综合还有原南元综合舰队都是大型舰队,留在南边也够用了。”柳挽溪调出星图,点在南方实控线。
“我会去玉殷休整,那里是前线,北方预备是加强大型舰队,比一般的大型舰队还要多一个中型舰队的编制,每个支舰队下又多一个分舰队,算上旗舰舰队能细分为一个中央舰队和十八个分舰队,就算有损失,战斗力也不比一般的大型舰队要弱。”
“玉殷是要冲,再向南一步就是通泰,第一速备舰队的建军地,这里距离迁梦也是最近的。”司烟难免有些担心,他本来以为柳挽溪会回到渡关,“我倒不是担心战事,枢梁和逢春虽有不俗的产能,可军工体系还需要转变,现阶段,只能先保障未换装的重攻舰队。”
“从定尘到玉殷,按照辎重运输的正常速度,最少也需要两天的时间,再加上卸装、核定、上舰的时间,没有一周是下不来的。少则三四天,多也不可能超过半个月,方千秋定会有所动作,介时,你最多吃到一次补给,最差的情况,你只来得及休整士气。”
“会有办法的,军队只有这么多,明庚姐还守在殷都,她的处境更危险,殷都兵锋可指陈仓、夜兹、渡关一这两系一群,我们现在没那么多可用兵力去填线,只能卡死殷都。玉殷的背后又是渡枢二,这里不容有失,不然我们就要重蹈林晚意的覆辙了。”
柳挽溪摇摇头,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如果真的守不住,她也已经做好了放弃刚刚解放的这一片星域,撤向殷都至逢春一线收缩防御的准备。
司烟自然将她的表情都收入眼底,他明白,现在的这片战场,需要一个能够稳定局面的力量。
“按照你的想法,渡门三至玉殷一线,实质是稳固的,北方舰队和特战舰队虽然疲惫,却没有伤及筋骨,压力最大的,反而是殷都方向,只有明庚姐手下的‘夜魔’,这一支中型舰队,加上北方综合支援的一个支舰队。”
“既然如此,我可以去陈仓休整,这里,向西南可抵殷都,向东南可帮锦帛,如果需要南下突击南元关门打狗,也能快速通过渡门三,更不在一线,不会在休整状态被突袭击溃。”司烟的目光熠熠,找到了最稳妥的办法,“只是,这样来算,我唯一帮不到的就是你。”
“锦帛星系西南侧是渡门三号空间站群,东南侧是第六连舍空间站群,特战舰队同样只是一支中型舰队,这段的压力是我们这一线最大的,如果你能稳住这里,就是解了我身边最大的隐患。”柳挽溪的表情逐渐轻松,夕阳落下,明亮,却温柔的光亮落在她的侧脸,灿烂,美好。
司烟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陷了进去,轻轻地,也勾起了嘴角。
“司烟。”
“嗯?”他回过神,她正看着他。
“你有听到我说什么吗?”
“什么?”
“我说,我们可以安心等待了,等待,我们所期待的未来,到达的那一天。”
泰国时间2025年4点49分,又是一个大夜熬过。
新鲜饭,新鲜饭!!
距离更新时间仅剩不到一个小时!!!
哈哈!我的论文定终稿啦,月底准备答辩,一切顺利!芜湖——
等我改完论文的格式,就不用这么熬大夜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瀚海狂涛有终时,暗流卷动无休止。难言缄口今作罢,明枪亮刀断乱锁,怎忍逞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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