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跑完步不能马上喝水吗?”施忆佳笑着望着正仰头喝水的裴长青,走了过来,“怎么现在你又喝起来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裴长青握着水瓶的手猛地一僵。
他慌忙拧紧瓶盖,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嗯?”施忆佳走到他面前,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窘迫的模样。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裴长青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良久,他才像艰难地挤一支已经没有牙膏的牙膏盒般,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是男生,你是女生。”
“嗬——”施忆佳被这出乎意料的直男回答气笑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她故意拉长语调说,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不过没想到,你那么厉害,后期爆发力那么好,竟然得了第一。”她眨了眨眼睛,转换话题,由衷赞叹。
“嗯。”
“有什么秘籍吗?”她终于进入了正题,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裴长青说。
他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盖。犹豫片刻,又轻声补充:“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听到你喊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融进风里。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泄露心底翻涌的悸动。
他害羞紧张到不敢去直视她的眼睛,生怕她看出什么异常出来。
“那么有效果?!”施忆佳眉毛一挑,十分惊讶。
“嗯。”
“那你这第一名,看来有我的一半功劳嘛。”
“嗯。”
“……”对面就好像一台只会答“嗯”的没有思想和感情的机器,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烦她了吗?
就好像她架着把刀在他的脖子,硬逼着他回答似的,施忆佳瞬间就泄了气,失去大半兴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裴长青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刚跑完1500米,他的脸颊还泛着运动后的潮红,汗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你不回去换衣服吗?出了这么多汗,小心感冒。”施忆佳还是改不了善良和话唠的本性,没忍住关心。
“嗯。”裴长青点点头。
其实他不想走,还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可是搜肠刮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我走了。”说完,施忆佳转身欲走。
“施忆佳!”裴长青终于鼓起勇气叫住她。
“怎么了?”她回过身,发梢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你下学期选文还是选理?”
“选理。”她答得毫不犹豫。
“你呢?”
“我也选理。”
“那说不定,我们下个学期能分到一个班。”
“嗯。”
“走啦!”
“好。”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裴长青轻轻呼出一口气。
从那天起,他开始期待,也开始害怕,期待与忐忑在他心中交织。
他比任何人都要渴望——能和施忆佳分在同一个班里。
虽说期待是一种微妙的自我暴力,可就算注定要去承受大概率的落空痛苦,他也不要放弃这种期待,他也热切地渴望这份结果的到来。
他不愿再麻木地在深海中浮沉,感受不到炽热的情感,触摸不到实在的温度。
哪怕,哪怕最后落得一场空,他也心甘情愿,对这份期待无怨无悔。
—
高一下学期开学前一周,分班结果终于出来了。
裴长青坐在老旧的木制长椅上,深吸一口气,点开班群里的文件。
他期待了这么久,真到结果揭晓的时刻,反而生出一丝怯意来。
刚点开文件,他就放下手机,端起水杯猛灌一口,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
放下水杯,他重新拿起手机,目光仔细掠过屏幕上的每一个名字。
高一一班。
裴长青。
他在一班,浔阳高中理科的两个重点班之一。
确认自己的班级后,他的心反而悬得更高。
以他的成绩,分到重点班是意料之中。他在意的是——
施忆佳。
她的成绩处于重点班的边缘,他不确定她期末考得如何。也不知道如果她能进重点班的话,是会分在一班还是二班。
指尖缓缓下滑,学号越来越靠后,却迟迟不见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名字。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冲破胸腔。
终于,在一班名单的最后一个学号旁,他看到了——
施忆佳。
刹那间,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他再次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平复激动的心情,然后扫了一班的班群二维码。
群里已经有不少同学,大家都改好了备注。
改完自己的备注后,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更多群成员”,仔细搜寻起来。
当在列表角落看到“施忆佳”三个字时,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的期待,没有落空。
她的头像是只白猫的背影,很可爱。
情不自禁地,他点开她的头像,又进入她的朋友圈。
页面显示一片空白,显然——非对方好友不可观看。
背景图是一片粉色花海,个性签名写着——“超绝氛围感个性签名”。
看到这个风趣俏皮的个性签名,裴长青忍不住噗嗤一下轻笑出声来。
“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李丽娟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儿子罕见的表情,好奇地问。
裴长青回过神,抬起头,嘴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妈,我分班了,进了一班。”
“是重点班吗?”
“嗯。”
“那你以后要好好学习喔,现在不能因为进入重点班了就放松。”
“街尾那家油坊的儿子,之前也是浔高的,原本成绩还挺好的,结果不知道后来是谈恋爱还是贪玩放松了,高考分数比平时低了一大截,连末本211都没有机会报。高考分数一出来,就马上打算去复读了。”李丽娟语重心长地说。
“知道了。”裴长清点点头。
李丽娟将沾满水渍的双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走近裴长青:“来,给我看看分班的名单。”
裴长青心一紧,慌忙做贼心虚地退出施忆佳的朋友圈。
见李丽娟越发逼近,一紧张,手机从手中滑落,“砰”的一声掉到水泥地上。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手机都拿不稳?”李丽娟的眉毛皱了起来,抱怨道,“手机摔坏了,修的话又得多少钱修?我屏幕都花成什么样了,都没舍得去换。”
裴长青敛下眸子,默默将地上的手机捡起,一声不吭。
原本弥漫在屋子里的喜悦气氛,一下子全部消失殆尽。
“来,给我看看。”李丽娟将手伸了过来。
裴长青点进名单后将手机递给她,自己站起身来,往房间里走去。
郁气在他心中凝结成一团,压迫着心脏,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李丽娟的不易。
裴父和李丽娟是相亲认识的,由于当时的李丽娟已经三十一岁,于是在家人日日夜夜的催婚压力下,李丽娟不到一个月便和他火速闪了婚。一个月的时间连彼此生活习惯都不能完全摸清,何况说人品呢?
可事实就是这般的荒唐。
裴父在婚后仍旧不改婚前喜好赌博的品行,一没钱就回家家暴李丽娟让她给钱,甚至连怀胎七月的她都要家暴,完全不顾肚子里的亲生骨肉。没钱去赌要家暴,赌了输钱回家也要家暴。李丽娟把存折给完他后,终于能跟他离了婚,和这个人渣一刀两断。
从此以后,李丽娟一个人辛苦工作拉扯着裴长清长大。
如今五十岁的李丽娟,没有年轻漂亮的脸蛋,没有殷厚的家境背景,有的只是一双长满老茧的粗糙双手和一条佝偻的病痛的腰。
她封建功利,她固执自我。
裴长清怨她,可更爱她。
这十月的怀胎,这血脉的传承与羁绊,从他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他们要紧紧相依,宛如共生植物般相缠一生一世。
—
“咔——”紧闭着的房门被推开。
李丽娟走了进来:“你今晚想吃什么菜?”
“你今天不赶着出摊吗?”裴长青放下笔,从书海中抬起头来,“冰箱里不是还有菜吗?我等会热热就行了。”
“今天有好事,高兴,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晚一点再出摊。”李丽娟笑了起来,将裴长清的手机放回桌子上,再一次询问他,“想吃什么菜?我现在去买。”
“豆芽吧。”裴长清说。
“不行,手机上面说这个有激素。”李丽娟斩钉截铁地回答。
“……”
沉默了好一会,裴长青再次开口:“那烧鸭吧。”
李丽娟满意地点点头:“好,那你现在去厨房煮饭,我出去买些烧鸭回来。”
“对了,你再炒盘油麦菜。”
“嗯。”
李丽娟出了门,裴长青将手头的物理实验题做完便起身走去厨房煮饭。
等他炒完油麦菜将其端上餐桌,门外传来动静,李丽娟回来了。
“诶呀,重死了。”李丽娟打开门,拎着大包小包进了来。
“买了什么东西?”裴长青转过身,迎了上去,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买了烧鸭和一些鸡蛋啊,还有一箱牛奶给你补身体。”
“我回来看见街边有人卖核桃,想着核桃能补脑,就又给你买了一些,等开学就可以带回学校吃。”她气喘吁吁道。
“嗯。”
“行了行了,赶紧开火热一下烧鸭吧,等会菜都凉了。”
闻言,裴长青走过去拧开煤气罐,重新点起火。
将烧鸭和酸梅汁倒进热好的锅里,吱吱的声音响起,喷香的气味往外飘,厨房一下子就弥漫满烧鸭的酸香。
他拿起锅铲,将烧鸭肉和酸梅汁混合翻炒均匀。
李丽娟则拿起手机,点进微信,喜滋滋和亲友分享起裴长青进重点班的好消息起来。
餐桌上。
李丽娟看着一直夹着油麦菜吃,不怎么夹烧鸭吃的裴长青,忍不住又说起来:“吃点烧鸭啊,别一直光顾着吃青菜,要吃点肉,要营养均衡才行。”
“嗯。”裴长青顺从地夹了块烧鸭进碗里。
—
饭后,李丽娟出门去出夜摊,裴长青走回房间。
洗澡前,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点进微信看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通知和信息发来。
一点进微信,映入眼帘的就是通讯录上一个显眼的红点。
屏住呼吸,视线往上移——那张熟悉的白猫背影可爱头像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列表最上方,乖乖等待着他的放行。
——“我是施忆佳”。
短短五个字,却足以让他心跳骤然失控。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胸腔止不住地剧烈起伏。
是她。
她来找他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