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淮压了一路的火，刚进门就推了一下江烬。
江烬没防备往前冲了两步，都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又挨了重重一脚，闷哼声又往前冲了两步直接冲出玄关，赶紧转身讨好地看着周予淮。
周予淮扯开衬衣领口瞪了他一眼往里面走，直奔沙发倒在上面，张开双臂仰头靠着没再说话。
江烬跟过来选择主动：“哥，我错了。”
周予淮：“……”
“哥我真的错了，以后不会了。”
周予淮：“……”
面对周予淮的沉默还有周围飘荡的气氛江烬心里七上八下，嘴巴再次动了动不知道能说什么，索性走到跟前跪在周予淮脚边。
周予淮眼皮颤了下睁开，慢慢转头落在他身上，眉头轻蹙。
江烬低着头小心翼翼伸手，抱住周予淮的腿把脸贴在他膝盖：“哥哥。”很少会这么叫，当开口就像是打开一个阀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连续说了好几次对不起。
周予淮心脏像是被人抓住，身子紧绷有点发颤就那么看着江烬也不出声，眼里情绪很复杂。
江烬把脸往下埋了埋：“你…你别不理我，这几个月给我的惩罚太残忍了哥，太残忍了。”声音很小，江烬主要是怕哭出声太丢人了，“我害怕，每天都害怕，害怕跟你再也回不到从前，哥…求你原谅我吧。”
周予淮咬着牙，脖子上的筋凸起来在蠕动。
江烬吸了吸鼻子，眼泪大颗掉出来滴在周予淮裤子上被吸收。
往前跪了跪带着点无赖劲儿：“我真的知道错了，但现在…现在我对哥哥没有一点隐瞒以后也不会再欺骗，这颗心…这颗心如今坦坦荡荡清清白白。”
周予淮：“……”
“真的太难受了，我这里…这里碎了好久都合不上，怎么都合不上，太痛苦了，我受到教训得到惩罚了，哥你原谅我…哥，你别不要我，如果我没有得到过还能坦然接受，可我明明得到过，我得到过你的爱，受不了。”
说到后面变得磕磕绊绊，断断续续，夹杂着压抑哭腔，好多次都有点呼吸不畅让有些话变得模糊，但最后受不了三个字很清晰。
“骗我的时候算计我的时候，没想过会影响我们彼此感情吗？”
“因为想过才更害怕，好多次…好多次我都想告诉你，我想全盘托出，想…可我害怕太害怕了。”江烬哭得很伤心，把压抑几个月的情绪不管不顾释放出来。
紧紧抱着周予淮的腿：“哥，原谅我，你…原谅我吧，求你继续爱我，求你。”
何止是江烬心碎了，一直以来周予淮并没有好过多少，每每看到江烬失魂落魄，看着他精气神消弭，看着他越来越瘦，周予淮每天都跟承受酷刑没两样。
此时听他哭着说：求你爱我。
周予淮那一口气半天没能喘上来，等终于送出口都在颤抖。
“我原本想的是，过了今天晚上就让这件事彻底结束。”半低着头盯着江烬后脑，“你可真能干，一声不响就给我跑了，还跑去那种地方跳那种舞，你想干什么？嗯？”
“哥哥。”江烬往周予淮腿中间挤了挤。“别生气，不要跟我生气，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这几个月我想尽办法哄你你都不愿意理我，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周予淮气得胸口都疼，没办法了？他多厉害呀，心眼那么多，那么会算，还有没办法的时候？
用力挣脱江烬，站起来转身就走。
江烬撑着沙发往前跪了跪想要阻拦，周予淮没给他机会步子很大。
江烬一软，瘫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任由眼泪不断往外涌，从未有过的绝望跟狼狈，他想：过了今天晚上是不是就要彻底失去？
听到动静睁开眼。
周予淮拎着一根棍子过来，没有多余废话：“来，转过去趴好。”
江烬半仰着头有几秒失神，没太理解也有点不太敢相信。
周予淮居高临下：“转过去趴好。”重新强调了一次，语气没什么起伏。
江烬就像丢了魂，但对周予淮的顺从是刻在骨子里的，等他稍微清醒一点已经转过去，半个身子趴在沙发上。
没有停顿，呼啸在半空出现，当身后炸开剧痛，江烬瞪大眼睛咬紧牙关强忍住，两只手攥成拳头。
房间里灯光明亮。
江烬再次回到这个屋里，躺在了想念几个月的床上，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只露出半个脑袋，眼皮都是红的，头发已经汗湿。
时不时皱一下眉哼哼几声，能感觉到他难受，但全程没有睁开过眼睛，额头还有鬓角都是汗，他浑浑噩噩，身上没有一点力气骨头都在疼，感觉自己被架在火堆上。
阳台外，周予淮穿着睡衣举着手机：“嗯，这会儿在发烧，我现在不能确定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挨了打，肿的太厉害。”
手机那边是林望，有点无奈：“你打他了？”
周予淮低了下头：“太生气，这个事儿总要有个收尾的由头，我憋了几个月了，不给他几棍子没办法过去。”
“淮哥，你都冷了人家小孩儿几个月了，不给过教训了吗？”林望带着笑。
周予淮抬头凝视着窗外黑夜：“那今天呢？我本来也想着过了今天晚上就彻底过去了，再跟他好好谈一下，结果呢？”
“他胆子够肥的，就因为放养太长时间才这样，要不采取点手段他要上天了。”
“行行行，你别生气，我就这么一说。”林望赶忙安抚，叹了声，“但你有点太凶了，都给他折腾发烧了。”
周予淮往里面看了眼就移开，压着嗓子：“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要听废话，他现在烧得有点高，我给塞过退烧栓剂了没什么用，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林望很干脆，“根据我的经验也不完全是挨打的事儿，应该是从过年到现在绷得太紧心思太重，今天这么一下算是绷断了，那股劲儿突然散开导致的。”
“那不用管？”
“嗯，塞了退烧栓剂就行，晚上多注意点，如果一直烧就给他用温水擦擦，明天早上还不退烧你再给我打电话。”
“好。”周予淮稍松口气，“你们怎么样？”想到之前的事儿周予淮担心询问。
林望笑出声：“放心吧，咱们这体格，这身手，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因为打架吃过亏呀。”
“那就好。”周予淮抬头，“都处理好了？”
“放心放心，裴哥办事儿你还不放心？”林望语气轻快，“哥，可以了，别再抻着他，他这几个月过得很不好，阿烬心思本来就重，过了今晚就好好的。”
“嗯。”周予淮应了声，深吸口气，“你休息，挂了。”
挂了电话，周予淮攥着手机在阳台又站了好一会儿，感觉身上都凉透了，才转身回了屋。
床边坐下，抬腿上来点斜靠，一只手隔着被子抱住江烬，看着他烧得唇瓣发干，面色潮红，头发都湿透了，周予淮心里特别难受。
用手给他轻轻擦了下，把被子扯开点，让热气稍微散散。
江烬感觉到动静有点转醒，也没完全醒，实在是烧糊涂了，但他知道周予淮在身边，一只手摸索几下抱住周予淮的腰。
拱了拱钻进去，还伴随着几声哼哼。
周予淮浅笑，俯下身在他额头亲了亲：“不怕，哥哥在呢，阿烬乖，睡吧，睡一觉起来就不难受了。”轻声细语，钻进江烬耳朵。
这种腔调，对江烬来说安抚性太强，也冲击着他疼痛的肌肉跟骨头，撩拨着每一根神经，眼泪不受控制涌出，划过鼻梁流进嘴里。
江烬再次往周予淮怀里钻了钻，全是出于本能，人迷迷糊糊：“哥。”
“嗯，在呢，我们不怕。”周予淮温声安抚。
江烬呼出来的气都很烫，有点抖，在周予淮身上蹭了蹭：“哥，我老家是武山市的，家里有三个孩子，我排行老二。”声音很小但能听清。
周予淮也不说话，就轻轻在江烬头上抓，一遍遍刮过头皮，这种行为让江烬疼痛的脑子能得到点舒缓。
江烬长呼口气，继续说：“江烬，你知道是哪个烬吗？”溢出笑声，笑得很难过，“灰烬的烬，我在他们眼里，是垃圾，是灰烬，是不需要的东西，是随时随地都能扔掉的东西，没有人爱我，从小到大，没有人爱过我。”
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因为哽咽每个字都是颤抖着出现，当最后一个字消失，只有哭声。
周予淮始终沉默，半低着头抱着江烬一遍遍拍抚，红了眼眶，赶紧撇开头看向阳台位置，脑袋歪着，手上安抚的举动没停。
江烬这会儿都烧糊涂了，曾经不敢说的，说不出口的，都往外冒：“我很讨厌这个名字，我恨这个名字，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愿意爱我？为什么呢？”
停顿几秒，在周予淮以为他睡着了又突然开口，“但是后来，哥哥每次温柔地叫我阿烬，真的、真的好温柔，我从来不敢想，不敢想呐，我也能被人这么温柔地对待，阿烬—阿烬—”含含糊糊念叨好几次。
江烬笑了一声，泪流满面：“我才发现，这个名字真好听，怎么会那么好听，我开始喜欢这个名字，喜欢听哥哥这么叫我，我更喜欢哥哥，那么喜欢，喜欢的…喜欢的开始害怕，恐慌。”
“我一点都不想骗人，更…更不想骗哥哥，我太喜欢你了，喜欢的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仔细看看你，生怕是一场梦，毕竟…毕竟我这种人怎么会遇到这种好事呢。”
含糊的念叨持续了好久，江烬无意识说出来的话，却才是最戳周予淮心脏的，让他又酸又涨又难过，眼泪从眼眶滑出，凝聚后滴落，落在江烬额头上，脸上。
之后，再没了动静，江烬昏睡过去。
周予淮平复了好久，眼泪彻底干涸才把头转回来，拖抱着江烬往怀里又放了放，手掌抚过他额头，帮他擦掉新出来的汗。
保持着半低头，目光灼灼：“阿烬，怎么会没有人爱你呢？怎么会没有呢？”声音很轻，“你知不知道，当你被这个世界亏欠的时候，那个特别爱你的人就会出现。”
“以后，让我来爱，会很爱很爱你，直到生命尽头。阿烬从来都不是灰烬，不是垃圾，是哥哥的大宝贝。”
这个夜，似乎很长。
江烬烧了大半夜，睡得并不算踏实，应该是太难受了，时不时就会翻个身哼哼几声。
周予淮哪里能睡得好？只要他一动就会醒过来撑起身，用手摸摸，检查还烧不烧，一直快到天亮，江烬身上的滚烫才消失，当周予淮最后一次摸，额头湿乎乎，透着冰凉。
周予淮快速坐起来，反复摸了摸，确定真的不烧才长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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