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眠心头一暖,捏捏他瘦瘦巴巴的小脸,见大家都吃完了,正要收碗,文兰站起来直接开始收,温柔道:“你别动了,我来。”
她当即就学着收碗筷,去厨房洗碗。
文兰想着,她这侄女都十四了,正好该说亲的年岁,要是整天操劳,弄得皮糙肉厚,还怎么嫁人。
宋眠把她爹宋赴雪搀扶回东屋躺着,帮着把床头的大蓟锤成糊糊,她趁两人不注意,往里面滴了一滴灵泉,这才给他们两人抹上,一边交代:“祖母年迈,濯哥儿还小,他们都还需要爹。”
她怕这野爹一个激动又跳井了。
宋赴雪沉默片刻,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当时自戕,是和你大伯、小叔同气连枝,逼迫皇庭,没道理恩师死了,皇帝就要把恩师家屠戮一空,他们皇帝也要名声,我们死了,你们才好活,如今都活着,我自然不会再做傻事,只是我们一朝跌落成泥,怕是还有许多磋磨,眠眠,苦了你了。”
宋眠见他情绪稳定,松了口气,闻言摇头:“我享受了祖父和父亲带来的十来年荣光,够了。”
一个是为国为民的首辅,一个是顺德八年惊才绝艳的状元郎。
那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她说完,才转身走了。
目前来看,家里人都拎得清,能处。
她刚一走出去,就见文兰在小心翼翼地摆弄碗筷,把灶房收拾得干净利索。
“大娘。”宋眠走过去,帮着收拾一二。
两人收完厨房,又去收拾院子,两个小孩把草拔了,也扔了一堆,但他们年岁小,不会整理,弄得有些乱。
两人就进行扫尾工作,那草放在一边,烧干了还能烧火。
等院子里收拾出来,日头也很高了,稍微一动弹就是满身汗,几人便坐在堂屋里打扇,开始愁未来生活。
“攒的银子已经打点花完了,倒是还能回娘家借,可救急不救穷,没道理总是去打秋风,多少情分也借没了,还得自己想法子赚钱。”
文兰想,就算娘家愿意借,若是被有些人捉住,捅出去,对她娘家也是灭顶之灾,她也不能让娘家沾上这样的事。
她眉头紧皱:“我会的那些……能拿来赚钱的也就抄书、绣花。”
宋眠也跟着想,小小声道:“爹毕竟是顺德九年的状元,小叔亦是解元,到时候指点学问能不能赚钱?”
类似于现代家教,应该是成的。
文兰叹气:“皇帝盯着呢,谁敢跟咱有牵扯,抄抄书、在村里开个私塾,混口饭吃也就罢了。”
两人坐在堂屋里,蒲扇都摇出残影了,也没想出来怎么办。
“我去镇上摆摊卖馅饼,这样的活计,皇帝肯定不会放在眼里。”
宋眠最初的构思是卖包子,但她不会捏包子褶,这需要千锤百炼的功夫,她没有。
而馅饼就简单多了,只要捏和在一起,就算露馅儿也没关系。
“那不成,你是宋府千金,哪能做这个?”文兰当即就反驳,她片刻后满脸黑沉地站起身:“这样抛头露面的事,我去做!”
“往后都没有宋府了,我们是民籍,什么千金?去做个买卖,送池哥儿去读书。”
宋濯刚过了院试,目前是个小秀才,课业都学完了,但池哥儿年岁小,刚读了启蒙书,开始临摹字帖、认字,就出了这样的事。
宋眠嘴里应着,心里却盘算开了,她有后世经验,还有灵泉在手,做的吃食肯定好吃,而且馅饼卖着不显眼,又很赚钱。
仔细想想,其实可行。
“先把院子收拾好,门口那片地开了荒,种些菜吃,皇帝赏的十来亩地,都种的黄豆,长势挺好,等秋收了种小麦。”
这样最起码吃食是有了。
听她有主意,而且说的头头是道,可见是认真思虑过,文兰心里难受,唏嘘着叹:“你祖父过世前,便藏了些银钱和地契,想着后代若是不争气,最起码能有口饭吃,谁能想到……当今这样狠毒,宋府底下的地都犁了两回!如今的山穷水尽,是给皇帝看的,免得他觉得我们有钱,再折腾一回。”
宋眠这才意外了,果然能坐上首辅之位,又是走改革这种孤注一掷的事,不可能没留后路。
只可惜,宋准留的后路是够生存,皇帝却觉得他家有黄金百万两。
“我家的钱拿不出来,又不能靠别人接济,送来的菜粮只够吃半个月,再想吃饭就需要钱,我们去买了肉回来做馅饼,拿到镇上卖,好歹有银子赚。”
宋眠盯着她的眼睛,声音笃定。
文兰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只不过都不会做馅饼,又心疼孩子,这才一连推辞。
“就算要做,也是我这个大伯母的事,你还是个孩子,在家里娇养着就行。”
宋眠望着茅草屋外的烈阳,没有一味反驳,等做的时候直接去做就好了。
几人缓过来些,又开始收拾家里,这茅草屋很是破败不堪,桌椅也旧旧的,需要狠狠地洗刷一通。
幸好趁着早起,宋眠攒了一缸水,这会儿用起来倒是方便。
濯哥儿跟在两人身后,并不言语,只一味的干活。
他是长孙,往日里,为了继续父辈荣光,整日里捧着书读,让宋眠来说,养的跟贾宝玉一般,难为他不娇气,懂得一起做活。
几人忙碌一番,才把逼仄狭小的房间给收拾干净,一时间又无事可做,索性各自回屋去了。
等日头西斜时,就能听到村里热闹活动的声音。
“咦,你们搬来了?”粗噶的老妇声音在近处响起,宋眠隔着篱笆往外看,就见是穿着青布旧衫的农妇,晒得脸庞黝黑,见她望过来,好奇地盯着看。
“哟,这么俊的姑娘。”老妇打量着小院,自己打开篱笆门走进来,来回看着,半天才嘟囔道:“你家真是啥也没有,我就住你们后头,缺啥了去找我啊。”
宋眠见她自来熟,面相又周正和善,试探着问:“我家刚搬来,想把房前这片荒地给开了,种点菜吃,婶子有什么建议?”
赵婶子不说话,只打量着她细白的手,和纤弱的身量,啧啧了两声,张嘴想说话,看见从里屋出来的小妇人,虽然狼狈,也是如出一辙的细皮嫩肉,顿时把话给咽下了。
“这样吧,我们帮你开荒,你们在边上学着,光靠嘴说又说不清。”
赵婶子想想跟一群不会种地的人介绍,就觉得心累,还不如自己干了,反正就那巴掌大的地。
她当时嗷嗷一嗓子就喊:“当家的!把钉耙拿来,给他家挖片菜地出来。”
然后——
宋眠眼睁睁看着他家出来四五个壮劳力,领头是个黑瘦的老头,身后跟着好几个年轻人。
“仔细瞅着啊。”
赵婶子摆了摆手,跟她解释:“其实冬天挖地最好,下雪冻一冬上,那土又酥又没虫,种地好使。”
他家人多,一盏茶就弄好了,他家小儿子手巧,还去砍了竹子做篱笆。
不等宋眠反应过来,不光地挖好了,菜籽种上,连水也浇上了,甚至篱笆也围上了。
宋眠:啊?
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看着叉腰怒骂着指挥的赵婶子,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啥。
她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请人家吃饭也不敢说,这么多壮劳力,一顿得把他家存粮给吃空。
还是宋赴雪听见动静,撑着病体出来,打量几人一番,知道他们是真热心,连忙客客气气地道谢,又明说了,家里遭难,一时没什么可报答的,只是略识几个字,家里如果有需要读信、写信的,尽管来找他。
赵婶子眼睛一亮,乐呵呵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当初你们发达时,不曾忘了族人,又是给钱修路,又是给钱建私塾,大家伙都看在眼里。”
她当初嫁到宋家村,就是因为这村里出了首辅,家家户户都得了利,比旁人富裕很多。
而且读书人的事,他们当官的一会儿升官一会儿被贬,那真是起起伏伏精彩的厉害。
他们以后还要好好维持才行。
有长辈出来交涉,宋眠就自觉地退后,见邻居这样好,她心里也颇为感触,不管上头怎么风起云涌,百姓的日子照过。
“婶子和几位兄弟进屋里喝碗茶?”宋赴雪客气道。
赵婶子摆摆手,示意他家男人都回去,这才跟着宋眠进屋,打量着空空如也的屋子,顿时沉默了。
“你家……挺轩敞?”
赵婶子绞尽脑汁才想出个体面的词汇。
宋赴雪干巴巴一笑,什么东西都没有,自然轩敞。
“你们多备点粮,今年旱的厉害,我家顶着毒辣的日头浇水,给我这老脸都晒掉一层皮,到时候收成不好,粮价肯定得涨。”
赵婶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不时用眼神瞟着宋眠:“哎,我就想要个小闺女,小孙女也行,可惜我家没这个命,全是小子,真是看见小姑娘都馋。”
这小姑娘勤快,她打心眼里喜欢。
宋眠温柔一笑:“赵奶奶有福气,肯定会心想事成的。”
她有心交好邻里,说出的话也好听。
赵婶子乐呵呵地冲她摆摆手,这才回家去了。“有啥事,记得找婶子啊。”
“嗯,我们初来乍到,又不会种地,少不得要多麻烦婶子。”
宋眠目送赵婶子离开,就在地头看着浇好水的菜地,池哥儿蹲在她边上,撅着小屁股,好奇问:“明天早上起来能发芽吗?”
“不能哦。”
“笨蛋小苗快快长!”
落日熔金,天色潋滟,预估着快要天黑,宋眠牵着宋池的手,一起回茅屋去。
晚上那顿,只煮了些米粥,好歹混个水饱,早些睡着就好了。
躺在茅屋中,宋眠有些睡不着,睁着眼睛想事情,经过一个白日的试探,她已经知道如今处境,这宋家往后是绝了科举的路子,而在古代,士农工商,自然是能科举为好,既然不能,就只能走农人的路子。
但家里这点粮食,实在撑不了多久。
她临睡前,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个念头,想着明日跟伯母和娘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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